那天遇到四大爷从村卫生室出来,头上包着块药棉,披着个褂子,嘎吱窝里夹着个安全帽,正在点烟。
我跟他打招呼,他说哎?你啥时候回来的。
我说昨天,又问他这是咋了?头咋还包上了?
他说,艹他酿,甭提了,被鸟给叨了。
我说啥鸟啊?怎么还咬人?
他抽着烟,眼里都是委屈。说,你文化多,你看看有办法没。我实在是没有招了,都快小半年了。我都不敢出门,出了门就不敢回家。来回的得戴安全帽。
艹它酿的。你看看,多狠,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把头伸过来让我看。
他头发都擀毡了,油乎乎的头发缝里都是疤瘌。有些还血糊糊的,痂都没干透。
我说这这这咋说的?四大爷,谁这样弄你,我可不让。
他夹着烟的手抖了几下,悲声说道,喳喳狼子啊!咱家门口那几个鸟跟我做了仇。
他家门口有几棵大树,我小时候在那玩儿就比我粗了。现在二三十年过去,更是吓人了。前天从那过,那树杈上还有我用炮崩上去的罐头盒子。
童年锈在树上,供人瞻仰。
我的童年旁边有两个大鸟窝。两家喳喳狼子在那住了好几代。喳喳狼子就是喜鹊,听这名字就不好惹,跟喜鹊这俩字代表的意思完全不同,我不知道这方言怎么来的,但也一定有个曲折的故事。
我四大爷最近买了个新车,宝贝的不得了。开始停在大马路上,每天就坐在车里听评书到大半夜,显摆了好几天。
就等着人问他多钱。他轻飘飘的说没几个钱也就二十多万。眼都不太睁开。
后来有人提醒他,财不露白。别晚上让人给你砸了。
他立刻担心的睡不着,恨不能睡在车上。后来实在熬不住了,只好往胡同里开。在家门口那大树上装了监控。
上面还钉了个木板板,上面写着,“视频采集区”。我看到过,还夸他用词专业。
我爸说这啥意思?我说就是有监控。我爸说,那谁知道啊?
四大爷说,谁知道啊,那喳喳狼子,每天给我拉一车,满满一车啊,糊满了都。水管子都滋不下来。
我寻思着这可咋办?我监控都装上了。没料到啊!
我就让你大哥给我买了个车衣。艹它酿的,一个车衣好几十,第二天车衣上又拉满了。你大娘洗了整整一天啊!洗车衣,洗的她骂了我半下午,饭都没吃。
没办法了。我寻思拉就拉吧。我见天早上起来洗洗它就行,结果我看着网上说鸟屎能把车漆拿坏了。
我就想办法,先是从网上花了一百多,买了个那种驱鸟器,说是高科技的!超声波的!太阳能的。我安上了。
“花了一百多。”他看着我说。
我说有用吗?
他说,鸟都很喜欢那个东西。好几个鸟每天站上面轮着玩。
我说哎呀,不管事儿啊?快退了去。
他说,人家说上头拉上屎了不能退。
我说算了也就一百多块钱,少抽盒烟就有了。
他说不是钱的事儿。
后来我又买了那个什么驱鸟的药水药面儿。一个这么大的小盒子。说百发百灵。
这么大。他拿手比划着。
我说管事儿不?
他说又花了好几十,都快让它们吃没了。
气得我没法没法的了。你说原来,除四害的时候,咱村里这鸟都打没了。原来面粉厂那,铺天盖地的家臣子。
都让人打着吃了。喳喳狼子那时候也都跑了。这俩鸟窝我小时候就有。那几年这窝里都空着。
谁知道啥时候又回来了?
我说现在环境保护的好了。我看地里都有野鸡了。
他说那倒是,鸟现在是都回来了。
我说也挺好的,树也多了。他捏着烟屁股说,要是它不拉屎就好了。我现在看见鸟屎就知道现在啥果子熟了。
五颜六色的。桑葚,紫屎,柿子黄屎,桃,杏,西红柿。
一季一季的,太愁人了。
我说那跟你这伤有啥关系?
他说你甭提了,倒霉透了。我买这个那个都不好使。后来你小侄子说,书上说鸟都害怕老鹰。我就买了个假猫头鹰。
我琢磨差不多。我本来想钉树上,又怕它站不住被风吹下来。我就爬树上去了。
我说你这么大岁数了,还能爬树这厉害。
他哼了一声这算啥?你四大爷现在我打旁连也行。(翻跟头的意思)
我说那还是悠着点,你上树干啥了?
“我把猫头鹰放它窝里了。”
“正好叫它们看见了。”
我说看见又咋了?
咋了?他指着头说,那五六个鸟,现在见了我就打。
打了我快半年了。我现在出门顶着安全帽,安全帽都打烂了。
家里都让它们拉满了,玻璃都不透光了。
我想笑又不敢笑,喜鹊报复人我是知道的,但这记仇这么久也是有点太狠毒。
正好我邻居小叔路过,骑着自行车,见了他说,哎?四哥?又包头啊?
他说,滚!
小叔叉着自行车说,叫我说拿个弹弓打了算了!
我四大爷一扔烟头说,你给我滚蛋!
然后委屈的跟我说,“那不行,都是保护动物,可不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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