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巧莲：当年是我心甘情愿的，但我就是忍不住不怨你们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也是我家任何人都不想提起的痛。

九十年代初期，我家穷困潦倒，穷的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两间土坯房，夏天漏雨、冬天漏风，一家人的衣服补丁摞补丁。

想要出门选来选去都找不到合适的衣服，走个亲戚到处被人嫌恶。

这一切都缘于我爷爷的离开，那年我爸才5岁，他没勇气承担起一家人的生活，在一个寂静的夜里拿走了一半的积蓄，离开家乡不知所踪，没人知道他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奶奶当时还怀着小姑姑，家里没了男人，等于是顶梁柱塌了，她哭的不知所以。

我奶奶为了生活，在小姑姑生下来之后，不得不将她交给别人，再也杳无音讯。

带着我爸爸和姑姑巧莲，在艰难中长大，从生产队时期到分田到户的改革开放。

我家依然是那么穷，穷的连饭都吃不上，其中最能让我奶奶长脸的，估计就是爸爸和姑姑的学习成绩了，他们都是乡镇中学的尖子生，每次考试就没做过第二名。

那年我爸高考，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入本省一所本科院校，虽然无法与清华北大这样的学校相比，却也差不了太多，起码是全省排名第一的高校。

我奶奶特别的高兴，抱着通知书念叨着祖宗保佑。

可很快她就犯了难，因为当时大学已经不免费了。

高达三千块的学费，加上到学校的吃喝拉撒，起码五千打底。

而她辛苦一年，地里的粮食产出加上给人做小工，也不过挣这点钱而已。

她开始四处借钱，亲戚朋友都借遍了，可能借到的钱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我爸爸也是愁眉不展，几次想要说出来不上学，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他辛苦这么多年，一边帮着家里干活，一边拼命学习，为的不就是能考上大学、出人头地吗？

谁知道他读小学的时候，大学不需要花钱。

等到该读大学了，小学却又不用花钱了。

面对这样贫困的家庭，他也是深深无奈。

眼看距离开学就剩下不到一个月时间了。

我奶奶将爸爸和姑姑喊来说，家里实在是没钱了，连大学的学费都凑不齐。

你们俩都读书的话，我确实是供不起，不如巧莲你就退学吧，让你哥去读。

我姑咬着嘴唇不吭声，她的脸上泪如雨下，瘦削的身躯不断颤抖，我爸不忍心，用干涩地声音跟我奶奶说，娘，我不读了，我去打工供巧莲读书，她学习比我好，说不定能考好大学。

奶奶沉默了，她捏了捏我爸身上的排骨架，说我但凡有点办法，也不至于让巧莲退学。

你这身子骨太差，就算想出去打工，恐怕也挣不下钱来，倒是巧莲......她可以嫁人。

最后这句话，我相信奶奶说出来的时候，肯定是非常心痛的，谁又能不疼自家儿女？

可现实就是如此，逼得穷人活不下去，没卖儿卖女已经算是他们拼命了。

我姑姑终于说话了，她说哥你去读书吧，我在家干活，照顾咱娘。

那次我爸爸带着东拼西凑来的钱，背着馒头和咸菜就坐上了火车。

到几百公里外的省城去读书，为了省钱他啃了一学期的咸菜。

一学期只往家里打过一次电话，没办法，电话费实在太贵了。

那个年代座机都是双向收费，打电话、接电话都要花钱。

他从牙缝里省出几毛钱打了电话，只说了一分钟就挂断。

那年寒假他没有回去，而是找了家餐馆给人家打工。

大年三十，省城万家灯火团圆，他躲在参观的仓库窝了一夜。

想家想的一直哭，可必须咬紧牙关撑着，不然下个学期他就没有生活费。

等到我爸再次回家的时候，是大一结束，他拿到了学校的奖学金，足足八百块钱。

加上他平时打工攒下的，虽然不过大二的学费，但也就差个一千来块钱，他相信暑假努努力能够凑出来。

这次回家，他特意给姑姑和奶奶买了点东西，都不贵，但却能代表心意。

但当他回到家才发现，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听到询问姑姑，奶奶就沉默不语。

他心里很慌乱，在他的逼问之下，奶奶才说巧莲已经嫁人了，对方是邻村王瘸子。

那王瘸子我爸知道，家里是杀猪的，可能是杀生太多，王瘸子生下来就是个残疾。

当时已经快四十了，长得丑、又瘸，一直没娶上媳妇，我姑咋能嫁给那样的人？

我爸在院子里仰天怒吼，抓起菜刀就去王瘸子家，在那里见到了我姑巧莲。

姑姑是过年时候嫁的人，我爸去找她的时候，她才不过刚满十八岁。

当时我姑正挺着大肚子在院里洗衣服，看到我爸她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爸拉起她就要走，被我姑姑给挣开了，说走不了，钱都收下来了。

我爸把奖学金和打工挣得钱拿出来，说咱有钱，还给他们咱回家，我哭只是哭着摇头，她说一切都来不及了，你走吧，后面读书的钱我已经为你挣出来了，你好好读书、找好工作，也不算让我白瞎了自己。

听到我姑姑的话，我爸爸蹲在地上捂着头不停地哭。

我姑姑没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洗衣服，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下。

回去后我爸爸大病一场，等到病好他就买了车票，直接回到省城打工去了。

怀里揣的钱，里面有我姑姑将自己卖掉换来的学费，那是梦想破碎的代价。

我爸毕业了，分到国营工厂上班，每个月能挣三百多的工资，好在是干部身份。

他回到老家的时候，姑姑刚好也在，抱着孩子的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是被打的，我爸当时都要疯了，他提着菜刀找到王瘸子，疯了一样喊着要活劈了他。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整整追出去十几里，最后直到都跑不动才停下来。

王瘸子说嫁到我家就是我家的人，我花钱买来的媳妇，凭啥不能打？

我爸就爬起来再追，一直到天黑，王瘸子终于服了，说再也不敢打了！

那次我爸回到家，就跪在院子里哭，谁拉都不起来，我姑也抱着孩子哭。

时间一转眼就是十年，我已经出生了，我爸经历转岗、下岗、再就业，生活也稳定下来，成了家、娶了妻、生了孩子，但他始终对我姑姑心存愧疚。

我记得小时候挺喜欢去姑姑家的，她家有不少好吃的。

而且那长得奇丑的姑父很大方，每次去都让随便吃肉。

她家日子也过得不错，王瘸子生猪、屠宰、销售搞得风生水起。

还雇了几个人，每天都能赚几百块，跟我爸喝酒说到挣钱，那优越感就别提了。

我爸也不置可否，不愿意跟他这样的人一般见识，每次都会说对我妹妹好点儿。

王瘸子从上次我爸发疯追了他半天，就没再打过我姑，但我姑说过的幸福也不可能，毕竟她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这个王瘸子，她当初嫁过来只是为了我爸的学费。

我爸也知道我姑对他有怨气，除了我去了我姑会热情之外，其他人都得不到她的好脸色。

我爸也知道这辈子欠她的，特别想要对她好，对她弥补， 可我姑什么都不需要。

转眼我爸四十多岁，我也长大成人，对当年那段恩怨也有了了解。

在过年的时候，主动张罗了一顿饭菜，请姑姑到奶奶家里吃饭。

吃饭时候我和王瘸子姑父喝酒，我爸和我姑相对无言，好久之后我爸才声音嘶哑地给我姑道歉，说都怪他，当初如果他坚持出去打工，我姑也不至于受这么大委屈。

我姑低声说了句没什么，都过去了，但眼泪却哗哗的流了出来。

刚开始还只是抽噎，后来越来越控制不住，变成了嚎啕大哭。

她哭着跟我爸说，当初都是我自愿的，可就是控制不住怨你们。

凭什么是我？我明明也可以上大学，也可以去城市，也可以如嫂子一样光鲜亮丽。

可我为了你读书退学，又在本该上学的年纪，嫁给这样一个只会杀猪的莽汉，每天除了伺候孩子、做饭、洗碗、洗衣服，我都不知道活着干嘛？我凭什么要这样过一辈子？

听完他的哭诉，我们都沉默以对，就连那瘸子姑父也沉默了。

最后等到我姑哭完，他就带着我姑，抱着孩子离开了。

我爸那天喝的酩酊大醉，喝醉之后就是坐在院里哭。

谁都劝不住，也谁都不敢劝，或许他这样心里舒服！

感谢支持，我是老闲品人生，在每个底层故事里，努力寻找人性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