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狄浦斯：人能否对抗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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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张新刚

山东大学教授 博士生导师

努力想避免命运，却还是陷入命运的泥潭——俄狄浦斯不是简单的悲剧，希腊神话暗含了另一种回答。俄狄浦斯的因果和后续的故事是什么？有哪些新的启示？北大浸润和研究古希腊史多年、现在的山东大学教授张新刚老师，分享了新的完整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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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俄狄浦斯的故事向我们揭示了，我们人生在世，总会遇到各种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我们可以将之称为“命运”。

面对这些我们控制不了的事情，特别是灾难的时候，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我们就通过俄狄浦斯的事迹来一起探究一下。

01

他只是个想逃离“命运”的人

俄狄浦斯是忒拜这个城邦国王的后裔，他父亲是拉伊俄斯，母亲是伊俄卡斯忒。俄狄浦斯的故事也是开始于一个神谕，拉伊俄斯得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神谕，说如果他们生下儿子，那么这个儿子将会杀死他的父亲。当俄狄浦斯出生后，就像古代故事里经常出现的一样，拉伊俄斯就决定把婴儿给抛弃了，以防止他长大后把自己杀死。

拉伊俄斯把婴儿托付给了他们一个仆人，让他把小俄狄浦斯就放到合适的地方。这个仆人对待小俄狄浦斯就像对待一只鸟一样，他把俄狄浦斯的脚踝刺穿了，这也是俄狄浦斯这个名字的含义，因为俄狄浦斯的意思就是跛足或肿起来的脚。并且还把两只脚穿了一根绳子，就这样他能够背着他，然后把小俄狄浦斯固定在了一棵树上。

就在仆人去放这个孩子的时候，他遇到了另外一个城邦科林斯城邦王室的仆人，科林斯的国王叫波利波斯，他恰好不能生育，又想要自己的孩子，看到了被遗弃的婴儿，觉得非常的长得很可爱，就被他的仆人劝说，收养了这个孩子。所以科林斯王室的仆人就把小俄狄浦斯带回到了他们大王那里。科林斯的王收养了俄狄浦斯，俄狄浦斯就在科林斯城长大了，并且他就相信国王和王后就是他的亲生父母。

有一天俄狄浦斯正在和同伴嬉闹玩耍，结果因为什么事情吵了起来，玩伴骂他是一个野种，就是说并他的父母并不是亲生父母，他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俄狄浦斯听到这话后，就跑回家问他的父亲，父亲并不承认。但是俄狄浦斯开始怀疑了，于是他自己就想搞清楚自己的身世。

俄狄浦斯就去著名的德尔菲，询问女祭司到底自己是谁，他的父母是谁，结果神谕又是很模糊，神谕只给他一个预言，这个预言同样很可怕，就是说俄狄浦斯会杀死他的父亲，娶他的母亲。

俄狄浦斯听到神谕之后就非常的害怕，因为他不想杀掉自己心爱的父亲。当然这里的父亲是指科林斯的父亲。俄狄浦斯就决定要科林斯，因为他只有离开，才能够避免杀掉自己的父亲。但俄狄浦斯并不知道，他越是想躲避自己不幸的命运，就离这个命运越近。

俄狄浦斯离开柯林斯，朝忒拜城走去。而忒拜城恰好在这个时候遭遇了瘟疫，死了很多人。为了找到解决瘟疫的办法，拉伊俄斯也要去德尔菲去问一下神谕，怎么样才能拯救特拜城的人，这个时候戏剧化的情节就上演了。

拉伊俄斯相信或者确信他原来儿子已经死了，而俄狄浦斯又相信他真正的父亲在科林斯。结果这两个人就在一条路的岔道口相遇了，相遇了之后双方互不相让。

拉伊俄斯觉得他自己是国王，俄狄浦斯觉得他是科林斯王子，双方就开始对骂冲突起来。结果俄狄浦斯就把对面的这个老者杀了，而这个老者其实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但是俄狄浦斯并不知道他杀掉的是他真正的父亲，拉伊俄斯也不知道对面这个要杀掉自己的是俄狄浦斯。杀了拉伊俄斯后，俄狄浦斯继续踏上去往忒拜的路。

当俄狄浦斯来到了忒拜城外的时候，在去往忒拜的路上有一个怪物叫斯芬克斯，是个怪物，它有狮子的身体，秃鹫的翅膀，人的面孔，它守在城邦的通道上恐吓城邦，要求所有的年轻人来解开一个谜语。

这个谜语就是，什么东西早上是4条腿，中午是2条腿，晚上是3条腿？在俄狄浦斯之前，没有人能够猜出来。结果俄狄浦斯非常聪明，他一下就回答出来了，说谜底是——人。

因为人在婴儿的时候用四肢爬行，成年后就用两条腿直立走路，晚年需要拄着拐棍成为三条腿。按照预言，当有人解开斯芬克斯谜语的时候，斯芬克斯就必须死亡了。俄狄浦斯回答出来后，斯芬克斯就从高处跳下去摔死了，由此忒拜城就从怪物的手中被解救了出来。

俄狄浦斯就被当成城邦的英雄，被城邦欢迎入城。这个时候因为忒拜的王拉伊俄斯死了，俄狄浦斯就迎娶了王后，我们知道这位王后实际上是他的母亲，但是俄狄浦斯全部都被蒙在了鼓里，什么也不知道。

俄狄浦斯为了避免杀死自己的父亲逃离了科林斯，结果却莫名其妙地杀死了自己真正的父亲，娶了自己的母亲。俄狄浦斯还和自己的母亲生了4个孩子，2个男孩，2个女孩。两个男孩分别是波吕涅克斯和厄忒俄克勒斯，两个女儿是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

就在他们的生活正常进行的时候，突然忒拜城又遭遇了可怕的瘟疫。俄狄浦斯再去问神谕，神谕说只有当时杀掉老国王拉伊俄斯的凶手被擒获，忒拜的瘟疫才会停止，俄狄浦斯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有罪之人，这之后来了一个预言家，先知特瑞西亚斯。

特瑞西亚斯知道所有的真相，但是他觉得这个秘密实在是太可怕了。最后在俄狄浦斯的强迫之下，先知告诉了俄狄浦斯，是他自己杀死了老国王，并且娶了王后，娶了自己的母亲。王后伊俄卡斯忒一知道真相，就在房间上吊自杀了。俄狄浦斯看到自己的母亲也是自己的妻子自杀了，他抓住伊俄卡斯忒衣服上的胸针，刺瞎了自己的眼睛。

俄狄浦斯的悲剧就是在他做这些事情之前，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未曾看到，因为他的聪明智慧从头到尾都是盲目的。

现在当他知道了一切之后，他把他自己的眼睛刺瞎了，因为他已经虽然肉眼看不见了，但是他已经洞察了自己的命运。之后他就逃离了忒拜城，流浪到克洛诺斯，最后死在了那里。

俄狄浦斯的故事并没有终结，他杀父娶母这件事情所带来的罪恶，还影响到了他的孩子们。

02

俄狄浦斯故事的后续

俄狄浦斯在离开忒拜时，曾经说让两个儿子长大之后，一人轮流着当国王，结果厄忒俄克勒斯当了一年王之后，就不想把王位让给他的弟弟，结果他的弟弟波吕涅克斯就去到了别的城邦去，然后娶了人家国王的女儿，带着兵回来攻打特拜城。

结果兄弟二人就在忒拜城的7个城门处对战，结果在攻打的过程之中，兄弟两个双双阵亡了。当然阵亡的时候，一个人是在守卫城邦，另一个是攻打城邦。

这个时候，俄狄浦斯的小舅子，也就是他夫人也是他母亲的弟弟克里翁当了国王，克瑞翁向城邦宣布说，谁也不能去埋葬带兵攻打城邦的波吕涅克斯，因为他是城邦的敌人，谁要是埋葬城邦的敌人，就要被城邦处死。

结果俄狄浦斯的两个女儿，也就是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开始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是否要埋葬哥哥波吕涅克斯，因为在古代，如果一个人死后不能得到安葬，就会成为孤魂野鬼。

结果安提格涅觉得波吕涅克斯是我的哥哥，不能让他死了之后不被埋葬，因为他的灵魂将不会得到安息，所以安提戈涅就坚持要埋葬自己的哥哥。因为她坚持认为，哥哥是她的亲人，虽然克里翁觉得波吕涅克斯是城邦的敌人，但仍然执意要去埋葬哥哥。

所以当知道安提格涅去埋葬了波吕涅克斯后，克里翁就非常生气，把安提戈涅打入地牢。但是这一家的悲剧还没有结束，因为安提格涅的未婚夫是克瑞翁的儿子，叫海蒙。

海蒙先去劝他的父亲说，安提戈涅去埋葬哥哥也是有道理的，但是克里翁生气说，儿子竟然不听父亲的话，转而去帮助一个女人。海蒙见劝不动克瑞翁，就跑到了地牢找安提戈涅，结果到了之后发现安提戈涅已经上吊自杀了，海蒙伤心欲绝，自己也用剑自刎了。海蒙的母亲听说后，也无法承受，随即也自杀了，克瑞翁就成了孤家寡人。

在这整个故事里，神谕像宿命一样引领着俄狄浦斯和其他的人，俄狄浦斯特别想规避神谕里说的杀父娶母的可怕命运，但他越想规避就越走进自己的命运。这个神话故事能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呢？

03

“命运”之外，

人还有哪些可能性？

我们人在世间总会遇到很多事情，也会努力做很多事情，但是有很多事并不在我们控制之内。人们会发现，经常会有很多不幸，命运不公正降临到我们头上，我们总是希望找到一个总负责人，但是往往我们却找不到负责人。甚至我们就像俄狄浦斯一样，越想避免那些坏的事情，却越是走向了这些坏的事情。

世界的真相可能就是这样，我们在根本性的意义上可能要接受世界本来的样子，人在世上就包含了一些荒谬的事情，我们只能用当下了解的有限智慧去进行决断和行动。我们对这个世界要保持着一些敬畏，当这个世界最后是一个悲剧性的、毁灭性的结果时，我们也无法改变。但对我们来说，能够决定的是自己在关键的时刻做出怎样选择。

我们或许有一天终究会面对没有道理的、莫名其妙的荒诞和灾难，但是我们仍然能够在遇到考验时做出我们自己的选择，这才是对我们品性的考验。

所以俄狄浦斯的故事告诉我们，我们要更好的去了解和理解人类的境况。不幸的灾难可能就是人类生活中躲避不了的东西，但是我们并不能因为存在这些无法捉摸的命运而消极避世，我们仍然是可以像英雄一般去做出我们的选择，接受在我们的境遇，并做出伟大的、能够形成示范性的事迹出来。

所以，我们恰恰要把自己的可能性活出来。

希腊神话中的人是必死的，也会被命运捉弄，但并不妨碍我们把伟大的精神活出来，通过留下近乎英雄般的伟业，世代传颂，这可能是俄狄浦斯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希腊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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