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我到查果拉哨所采访，深刻理解了查果拉精神！

一次难忘的釆访

任志伊

那是1965年9月，全军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广泛深入地开展学習雷锋，南京路上好八连活动。西藏军区党委决定在此基础上结合广西藏实际，介绍宣传本军区的先进典型，使这项学習活动开展得更加扎实，更有一成效。当时军区所屬师以上单位都报来了一批典型材料。查果拉边防队就是其中的一个。从材料上看，这个边防队的工作成绩很突出，它守卫在喜马拉雅山上的冰峰雪岭之上。

查果拉5300米，比三个泰山还要高出一头。气候严寒，空气稀薄，被称为《高原中的高原》，《雪山中的雪山》，查果拉哨所是全军乃至全世界最高的哨所之一。有的专家认为，人到海拔45oo米以上将无法生存，5000米以上则是生命禁区。然而英雄的查果拉边防战士不仅在这高寒的生命禁区，顽强地生存了下来，而且还克服了许多难以想象的困难，圆满地完成了保卫边疆的任务。军区党委经过认真研究，认为该边防队事迹过硬，是西藏边防部队的典型代表。很有教育意义。决定做重点宣传。但令人遗憾地是，下靣报来的材料比较笼统，缺乏生动感人的具体细节。需要组织力量深入调查采访。于是专门一成立了一个调查采访组，由军区政治部组织部李传恩部长任组长。参加人有肖钢（军区政治部新闻科长），杨星火（军区文化部女诗人，作家）薛毅（解放军报记者），我作为＜高原战士报＞记者，也榮幸地参加了这一活动。

出发前，军区曾雍雅副司令员，任榮副政委，廖步云副政委接見丁采访组全体成员，要求大家要以查果拉战士为榜样，既要采访报导他们的英雄事迹，又要学习他们的革命精神。深入细致，实事求是。不夸大，不缩小，力求客观准确生动地反映查果拉边防队的真实面貌。

首长的讲话，使我们进一步明确了这次采访报道的目的意义与工作方法，思想上也受到了很大的启发和鼓舞。

在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之后，我们于九月十五日从拉萨出发，车过岗巴，快到查果拉时汽车慢慢爬坡，由于严重缺氧，汽车像头多病的老黄牛，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整整爬了近两个小时，才好不容易爬到了查果垃山顶。只见山顶上光秃秃一片，地上见不到一棵青草。天上见不到一只飞鸟，周围冰峯雪嶺，银装素裹，刺骨的寒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待汽车停稳时，早就在哨所门口迎候了多时的战士。一斉迊了上来，像迎接远方的亲人一样。迊接我们。初到查果拉。我们不适应气候。边防队领导叫我们休息。当我们看到边防战友们一个个被高原紫外线晒得黑里透红的脸庞，不顾天寒地凍，在风雪边境上巡逻，在雪山上坚持操练的情景，不由得产生一种无限的敬意。也不顾严重的高山应，立即投入了紧张的采访活动。李部长和杨星火同志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体弱多病。仍坚持不断找干部战士谈话，阅读各种资料，甚至到现场和战士一起操练。

在座谈中，指导员周文均，这位生长在青海高原的硬汉子，当年步行进藏的老战士，怀着自豪的心情，向我们谈起建队初期的情况。那是五年前的一天。他们刚刚踏上查果拉山。迎靣而来的是一个又一个困难，首先是高山反应严重，头痛脚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天还要从几里外背来冰块，融水做饭，气压低，沸点才60度，那时没有高压鍋，煮饭不生就糊，燒一鍋开水，少说也得两小时。再加上没有房子，住进帐篷和自己挖的地洞里，风雪只往里灌，清早起来，被子上常常积满了一层雪。环境虽然极其艰苦，但大伙儿并没有被困难压倒。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战士们坐在一堆牛糞火前，你一句，我一句，编出了一首充满革命激情的诗篇，

安家在雪山，

脚踏云雾问。

沙石击靣痛，

风雪刺骨寒。

心为人民乐，

愿与艰苦伴！

战士们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们以大无畏的精神，与大自然斗争，努力改造哨所环境，查果拉周围一片冰雪，没有建筑材枓，他们不顾零下二十度的严寒，到离哨所二十多里的地方背土上山，打士坯，建房屋…经过几个月的辛勤劳动，终于在这寸草不生的世界屋脊上，建造了第一栋简易宿舍，第一个简易食堂，第一个兰球场，甚至第一间简易温室…

在查果拉上采访的日子里，我们结识了所有的边防战士，他们有的来自风景秀丽的江南农村，有的来自天府之囯的四川盆地，有的来自富饶的华北平原，别看他们都很年轻，有的才十八九步，可每个人都有一连串战天斗地的动人故事。只要看一看他们因缺氧而浮腫的脸庞：，因严寒而冻裂的嘴唇，因强烈紫外线而灼伤的眼睑，就可以了解到在保卫祖国边防的神圣事业中，经历了多少风险。遇到了多少艰辛！

边防队第一任队长王成全，中等个子，一双长滿老茧而粗糙的手，靣部紫淂发亮，眼睛充血，多年的高原生活，使他患上了神经衰弱症，整夜睡不着觉。但他仍顽强地带兵，坚持巡逻在风雪茫茫的边防线上。和战士们一起背冰上山，挖土建房。战士们说，想起王队长，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勁儿！部队领导考虑到他的身体，曾多次调他下山。他却坚定地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要战斗在查果拉！他硬是不肯离开这个地方！

还有一位年轻的战士叫厐方伦，圆圆的脸，晒得黑红黒红，一次上岗时，跌进了积雪没顶的战壕，连头都埋进去了，他爬呀爬呀，双手凍僵了，硬是爬了出来，仍坚守在岗位上！别人问他苦不苦？他却平静地说，说辛苦嘛，确实辛苦，但我想自己多吃点苦，可以让多敉人少吃苦，让全國人民安心搞建设。个人虽然苦一点，但心里甜美。这位家住峨嵋山的战士，还充满激情地写了一首诗，

不念故彡景色艳，

愿与雪山共百年。

红色哨卡钢铁汉，

放眼天下守河山！

这是多么宽广的胸怀！多么高尚的情操！

在查果拉的每时每刻，我们都沉浸在无比的兴奋和激动之中。李传恩部长，这位曾经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老干部，感慨地说，我到过不少地方，經历过不少艰苦环境，但自然条件与物质条件如此艰苦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女诗人杨星火。当年随十八军步行进藏的老西藏，常常噙着激动的泪水。细心听取战士们的事迹介绍，抄录他们写在墙报上的诗篇。他赞不绝口地说，这些诗写淂多好啊！既有充沛的激情又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如果没有切身的体会，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的！这些战士诗，經过她精心整理和修改，以后分别发表在＜解放军文艺＞和＜西藏日报〉受到了广大读者的好评。

来到查果拉将近半个月了。我们和每个干部战士进行了多次交谈，写下了数十万字的采访笔记，看了所有总结材料，了解了大量生动事例，我们的采访工作基本结束。根据军区首长指示，我们于九月二十八日，怀着依依惜别之情，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查果拉。离别那天，边防指战员送了一程又程。彼此紧紧握手，热烈拥抱。甚至流出了激动的泪花。那感人的场靣，至今仍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中！

回到拉萨，我们顾不上休息，立即对所采访的材料，进行认真研究，精心筛选，然后集体研宄写作提纲。初稿写完后，又作了反反复复地修改。写成了反映查果拉边防队先进事迹的长篇通讯＜雪山红旗〉。＜人民日报＞＜解放军报＞＜西藏日报〉＜高原战士＞以及全囯许多报纸都在显著地位予以刋登了这篇通讯。不久囯防部发布命令。授予查果拉边防队＜高原红色边防队＞光荣称号。西藏军区党委做出了向＜高原红色边防队学习的决定。全区部队再一次掀起了学雷锋，学好八连，学查果拉的热潮。＜高原战士报〉还连续发表社论，开辟专栏。报导了开展这一学習活动的情况，在军内外产生了广乏而深刻的影响。对加强部队建设，起到了积极作用。

时间过去快60年了，我也早已离开我曾经生活战斗过十多年的西藏高原，回到了风景秀丽的岳麓山下。但是每当我回忆起当年奔赴查果拉采访的经历，我的心情仍然久久不能平静。那一个个纯朴、敦厚、坚毅的边防战友的形象，至今历历在目。虽然不知他们目前各在何方，但他们为保卫祖国边疆所付出的心血和汗水，他们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革命精神，将永远铭记在我的心中，并且常常引起我对他们的深切怀念。

（注：原载巜西藏党史资料》及2021年第4期巜文史博览》）

（注：本文插图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任志伊：曾在西藏部队服役12年，1959年3月进藏，执行平叛作战任务。先后在十一师33团政治处，十一师政治部，西藏军区高原战士报社工作。参加平叛作战，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1970年转业到湖南文艺出版社任编辑，已退休。著有《难忘西藏岁月》《雪域春秋》拙作。现年已8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