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假期看古城悠悠

何谓城？许慎《说文解字》云：“城，以盛民也。”城是一个四周以土制城墙、上以天宇为覆顶的“容器”，里面住着许多老百姓，还有城的统治者。城在古代称为国。国这个汉字，繁体写作國，从囗从或。囗指四周围合的土墙，即墉，许慎《说文》称它为“城垣”。或，域的本字。所以，国原指四周用土墙围合的一个区域，这里有统治者统治着百姓千家。国的本义指都城。

壹

六朝古都

余秋雨说：别的故都，把历史浓缩在宫殿，而南京，把历史溶解于自然。

南京，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它曾是六朝古都，明朝核心，民国都城，历史的车轮在这座城碾出深深的痕迹。

今天的南京是六朝古都。这六个朝代，指三国吴、东晋与南朝宋、齐、梁、陈。

在历史演替中，南京这个城市的称名很多，除了为人熟知的金陵、建业、建康、石头 城与白下等，还有秣陵、丹阳、江乘、临江、江宁、湖熟、怀德、元城、广川、阳都、安业、上元等二十多个名称。

这也许多少能够说明，南京这个城市在政治、军事、经济与文化方面演变的剧烈。 这座古城的文化积淀很深厚。

在中国城市史上，“南京”一名出现过多次。唐代有南京，指今四川成都；宋代的南 京，指今河南商丘；辽代称南京者，即今北京；金代把今河南开封称为南京；而我们这里所说的南京，大约有六百年的称名历史。曾经被称为“金陵”等的这座城市，大致从明初开始改称为南京（与当时的北京相对应）。学界至今还有人据《马可 · 波罗行记》所提到的“南京”，称宋元之际建康的织造业何等发达云云，其实，这是将当时称为南京的河南商丘误会成现在长江下游的江苏南京了。

“钟阜龙盘，石城虎踞”，这是历史地理学家对南京地理形势的描述。南京地处长江 下游沿江南岸之地。这里地势险要，气候温湿，物产丰饶，被历史上诸多朝代选定为首都，不是偶然的。

据司马迁《史记》，楚威王时楚灭越，时间在楚威王七年（前333），于是便有所谓金 陵邑的建立，地址在今南京城西清凉山。

公元229年，三国吴定都于此，改名建业，意谓“建立霸业之地”。西晋末年，南京 称为建康。东吴孙氏识得这块“风水宝地”，慧眼独具，大约有如下原因：最主要是出于军事上的考虑。三国鼎立，先图立足之地，再谋进取，统一天下。孙吴祖籍吴地富春，东汉末孙坚、孙策曾转战于吴越之地，雄视江东，势力日长。孙策遇刺而亡后，孙权泽承父兄遗业，曾以吴（今苏州）为中心，统领吴郡（富春）、会稽、丹阳、豫章、庐江与庐陵六郡地区。但是，面对曹魏来犯，吴不易坚守。于是先是看中京口（今镇江，位于长江南岸），以为这里“因山为垒，缘江为境”，万无一失。然而，正如郭黎安《试论六朝时期的建业与武昌》一文所说，当时“京口以上到秣陵（今南京）的一段江面特别宽，风浪很大，在这里建都对于联系上游和江北都相当困难。再说，京口的腹地较狭，没有发展和回旋的余地”。而秣陵即今之南京，居长江南岸，地形北高南低，其背后有大江为天堑，沿江自西南到东北有山岭为屏障，其中石头山尤为险要，颇合古人所认可的风水原则。特别是坐落于东北方的钟山，“高岗逼岸，宛如长城，未易登犯”，所以以此为帝都，是很适宜的。

另外，南京地处江南，其广阔富饶的太湖平原（当时还没有现嘉定外岗以东的上海 地区）和浙水流域，是东吴的“粮仓”，可坐收渔盐谷帛之利。正如《读史方舆纪要》所说：“舟车便利，则无艰阻之虞；田野沃饶，则有转输之借。”

南京是一个典型的山水城市。在文化上，它得山之精神与水之灵气，山、水二者之 优越兼而有之。在地理位置上，临江、依山、枕湖，且有秦淮河贯于城南。秦淮河之美景，读朱自清、俞平伯两篇同名的散文名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可体会一二。虽然这是文学描写，而且是现代作家写现时代的秦淮河，也能由此领略更古典、更纯朴的秦淮之美吧。

作为六朝古都，南京城的平面布局自然力求方正，但是，城区所处的位置大致是丘 陵地区，没有大片平野可以从容地修筑城池。城内有鸡笼山、覆丹山、广龙山、小仓山、清凉山等。宫城修在鸡笼山南麓，皇家宫苑如华林园、乐游苑与博望园等，大都设在玄武湖南岸，位置在宫城的北、东两边及青溪一带。南朝之时，在宫城之南两侧，有东州府与西州府，是宰相与王公的居住地。

由于自然地形难以改变，尽管自古南京也有“里”这一行政与民居方式，但并不十 分规整，所以，除了皇城与宫城比较方正、皇城前的一条朱雀大街（御道）呈纵直走势外，其余区域与道路的开辟、布置都比较自由。这也是南方城市的特色。里坊是有的，如著名的长干里，分大长干、小长干与东长干等，是一般官吏与老百姓杂处的里坊。而长干里北面有乌衣巷，东晋时成为望族豪门如王、谢二氏的世居之地。在青溪之东，还辟有权臣的甲第区域，钟山之南另辟诸多别馆。市场设在秦淮河两岸，南朝刘宋时，秦淮河设有十一市，主要有大市、盐市、南市、北市与东市等，还有专业性很强的市集，如谷市、纱市与牛马市等，相信那时已有赶集的风俗。这种市与北方如汉唐之长安、洛阳的市是不同的。唐长安主要设东市、西市，也有一些商贸活动在里坊进行，所以比较“规矩”，也可以说比较死板。南京的市，相当分散而自由。这说明在中国古代，南方的城市如南京以及苏州等，城市商贸的发展空间较北方为大。

东晋与南朝之时，南京是中国佛教中心之一。东晋时，庐山东林寺是佛教中心， 而建康道场寺也香火很旺，著名佛徒如跋陀罗、法显、慧观与慧严等，都曾在道场寺弘传佛法。由于东晋元帝（317—322在位）、明帝（323—325在位）崇佛，建康城内造了不少佛寺佛塔，成为城市的一大景观。据《辨正论》卷三所记，元帝“造瓦官、龙宫二寺，度丹阳、建业千僧”；明帝“造皇兴、道场二寺，集义学，度百僧”。同时，许多画家与雕塑家在佛寺大显身手，他们绘制、雕塑大量佛画与佛塑，使佛寺、佛塔的艺术氛围与神秘之气更为浓烈。顾恺之在瓦官寺作维摩诘壁画，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说：“画讫，光彩耀目数日”，“所画维摩诘一躯，工毕，将欲点眸子，乃谓寺僧曰：‘第一日观者请施十万，第二日可五万，第三日可任例责施。’及开户，光照一寺”。先睹为快而花钱必多，顾氏很有些“市场意识”。佛教及信徒的活动，丰富了南京这一古都的城市生活。

贰

江南园林之城

苏州博物馆西馆的一处结语这样写到：苏州如诗，是枫桥夜泊船，凌渡过横塘；苏州如画，是姑苏台上月，人尽似神仙。且把吴钩看了，转瞬已是千年，但见水袖蹁跹，牙板轻拍，吴歈雅绝。天地悠悠，湖山点点，有一座城是苏州，是江南，既纯粹，又斑斓。

这样的苏州怎么能让人不向往呢？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从这一民间俗语，不难想象中国古代名城苏州的繁华。

早在春秋时期，苏州就是吴国都城，是中国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又因地处江南水乡，具有诸多文化特色。从春秋至隋唐，由于苏州地偏东南，未作历朝首都，虽经济文化有其自身特色，却不为史家所重，以至于几乎湮没无闻。实际上，随着唐、宋整个国家政治、经济重心自西向东、自北向南的转移，苏州的城市手工业与商业急剧发展起来。北宋时，苏州名平江，南宋因战乱而几被夷为平地。但是，苏州地处鱼米之乡，这里是全国物产最富饶的地区之一，所以不久，城市元气得到了恢复，重建为一座新城。现有绍定二年（1229）平江府图碑存世，展现了平江当时的规模与形制。

南宋平江府（苏州）平面简示

历史上的平江地理条件与气候条件均十分优越，处于南达临安、北去汴梁的运河水运要冲，有利于城市物资、民众与各种文化信息的交流，城市富于活力。而温暖多雨的气候，孕育了一种别具情调的湿润软绵的文化，可以“嗲”“糯”“甜”三字形容。平江城平面呈长方形，南北长而东西狭，有纵深感。街路纵横平直，但不是唐长安那般的棋盘式，在规整中具有相当的自由度，这反映出传统社会手工业与商贸经济文化的典型特色。平江的平面布局，与一般古代都城颇有差异。

平江府治所在的子城，是整座城市的主体部分，却不在通常的城之中部偏北，而位于城的东南，这不甚遵守《考工记》营国制度的基本法则，并非居“中”与追求对称，可能由地理条件所决定。

苏州是一座典型的中国水城，现当代旅行者常将其与意大利威尼斯相媲美。但威尼斯是一座似乎浸在水里的城市，苏州则几乎到处小桥流水，枕河而居。平江周长16千米，设五座城门，为了将水引入城内，每门都另设水门。道路两旁都设店铺与作坊，店门相对，近五分之四的街衢有水道与之平行，形成前街后河的奇特城市景观。因河道密布，这座水城又同时是桥城，据统计，这里曾有各种各样的桥三百余座。水面船多，在城市交通上，为陆地、水面并举。当然，这些河都不很宽长。彩楼粉墙、小桥流水、窄巷深弄，配以巍巍塔影与黄色寺院，以及依依杨柳、蒙蒙细雨，使这座古城具有平静、优雅的柔美气质。

苏州网师园濯缨水阁

自明代始，苏州便是中国江南文人园林的荟萃之地。诸多名园，如拙政园、留园、狮子林、沧浪亭、网师园、西园等，遍布全城，形成了“城市园林”的文化景观。苏州是一座园林化的城市。

这座江南园林名城崇尚格局的小巧。无论道路、民居、店铺、官署、寺院、桥梁还是园林建筑，一般都不追求巨大的尺度，而是以小巧、幽深与清丽见长。所以，整个苏州城的建筑一般比较平缓，但城市景观富于节奏。高耸的塔影，丰富了城市天际线。有些建筑相对高巨，它们面临大街，或作为大街尽头的对景，具有突出而强烈的观赏效果。报恩寺塔耸立于一条南北向大街的北端，成为这条大路及两旁建筑的终结与高潮所在，其他如虎丘塔、罗汉院双苏州网师园濯缨水阁塔、妙湛寺塔以及齐云楼、天庆观等，都丰富了城市景观。

自然，现今的苏州早已不是旧日模样，现代化的城市建设，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往昔的宁静。但走进一座座苏州文人园林，那宁和、文雅、清丽与幽深的意境，可以立刻使得游观者的心境静寂下来。苏州，依然是中国富于特色的一座城市。她在现代城市文化氛围中，依然蕴含优雅、软糯与清逸的文人书卷之气，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目前保存良好的古典文人园林。

没有哪一座中国现代城市像苏州这样拥有如此众多的园林。拙政园、网师园、留园，还有狮子林与沧浪亭等，它们把城市的喧闹与烟火味阻隔在园墙之外，是现代人求得休憩与宁静的好去处。这里云墙逶迤、楼台静伫、回廊徘徊、花树葱郁、曲径通幽，充满了诗情画意；春宜观柳，夏则赏荷，秋对老圃黄花，冬应劲枝衰草，可以在此一洗尘累，怡情悦性。

本文摘选自 王振复著 《 建筑中国：半片砖瓦到十里楼台 》，题目由编者所拟，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书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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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中国：半片砖瓦到十里楼台》

王振复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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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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