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走读上堡梯田

汽车行驶在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约50分钟，潜藏在罗霄山脉与诸广山脉之间的上堡梯田犹如一颗明珠映入眼帘。

走下车来，一刹那，人融入了自然，像是走进一幅水墨画卷中。打开这幅画卷的是水，清凉、碧绿的水，似镜，如梦，自上而下潺潺流淌。调皮的孩子时而伸出稚嫩的小手，掬起一捧水，笑意盈盈地洒向远方，时而跳跃着跑向高处，摆着各种造型高兴地喊着“拍照”。

伴随汩汩清泉悦耳的声响，我们拾级而上，走向更高处。向下俯瞰，漫山遍野，层层重叠的梯田如潮水在山间涌动，在东风的吹拂下，每一层都像是一道精巧的涟漪。

眼里是美景，心中是无限的感慨，如此壮观的景象背后，是多少代人艰辛地开凿啊，这是先人勤劳与智慧的结合。难怪有学者赞叹道：梯田既是绵延起伏的风景，是重塑山地的艺术，更是山地之中无数族群奋斗上千年的史册，是改变族群命运的层层阶梯。

据历史文献记载，上堡梯田的开发历史最早可追溯至先秦时期，距今有2000多年的历史。先秦时，古徭人就在上堡开垦梯田。勤劳朴实的徭人把民族图腾“石狗”（盘皇石像）雕刻在花岗岩上，以求与上天的神灵沟通，更好地在这里安居乐业。上堡梯田的湖光山色轮转了2000多年，这个满载民族信仰的“石狗”至今依然静卧在上堡乡赤水村郭家湾小河左岸的稻田内，目光清澈地注视着这一方群众的喜怒哀乐。

时光的钟摆到了东汉末年。中原地区由于王朝更迭，战乱频繁，大量北方汉族被迫向南迁徙。他们沿着山川河流，一路向南。长途跋涉后，他们的脚步停在了植被茂密的江西之南。由于易于耕作的平原地区已经被土著人或者更早到达的移民所占据，晚到的客家人只能在山地之上筑屋立室，开荒筑田。以土壤、竹木、石块等为建筑材料，一箪食，一瓢饮，一荷锄，几代人接续奋斗，历经几个朝代的不断扩建和修缮，终于在山岭之上开垦出面积约5.1万亩、最高海拔1260米、垂直落差近千米的上堡梯田。

深山里的明珠在新时代愈发闪耀。2012年， 上堡梯田被上海大世界基尼斯评为“最大的客家梯田”；2018年4月，被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列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2022年10月，因其神奇的灌溉体系，入选2022年度（第九批）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名录。

民以食为天，食以水为先。农田作物离不开水源的灌溉。为了满足梯田农作物的水源需求，居住于此的先民，利用上堡梯田地处深山（罗霄山脉与诸广山脉之间）和河流源头的优越地理位置（长江流域赣江分支章江支流的源头） ，充分利用高山地带厚密的森林植被涵养的丰富水源，以及梯田区花岗岩山体结构构成的不透水的地质特点，修建了完善的梯田灌溉系统工程。

这个系统不仅包括完善的农田水利灌溉工程、可持续利用的水源蓄水工程、科学的灌排系统工程、先进的节水工程、完备的储水工程、完整的田间配套工程，而且还包含了“森林—水系—梯田—村落”山林农业生态体系。高山上茂密的森林吸纳降水后，形成溪泉并向下流淌。勤劳的客家人建屋立室，开挖沟渠，引水入村。接着，溪水裹挟着森林与村落中的营养物质进入梯田，润泽过层层梯田后汇入山谷底部。河谷中的河水蒸发到空中再次汇集到高山森林重新形成雾水，终而复始地进行循环，从而让上堡梯田保持持续不断的水源供给。客家俗语称“上堡上堡，高山梯田水淼淼”，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与我们一起同行的有江西省赣州市崇义县水利局局长卢鑫平。他是地道的崇义人，自小在上堡梯田的滋养下成长。据他介绍，上堡梯田多为自流灌溉，一般根据不同的地形、季节、气候等因素，采取不同的灌溉方式。他们走遍上堡梯田的每个角落，实地考察统计，发现现存关于灌溉的遗迹有20多处，包括取水口、石头陂、木石陂、水池等蓄水工程；原始水渠、竹笕引水、借田输水、水车、筒车等灌溉工程；平梁分水石、凿槽分水石、竹笕分水等水量调节控制设施等。

根据文献记载，上堡梯田的灌溉系统主要分为三大类12种方式，其中蓄水工程3种（高山流水，蓄水分流、过滤沉砂），灌排渠系7种（筑坝引水、逆田走水、借田输水、之型流灌、架桥输水、竹筒出水、水车提水），水量调节控制设施2种（分水口石块控制、管道闸阀控制），是中国古代坡耕地农田水利设计理念和建设水平的集大成者，体现了中国“天人合一、尊重自然、顺应自然”的传统治山治水理念和智慧，是“山水林田湖草沙是生命共同体”的实践典范。

为了保护好、传承好古人的智慧，崇义县做了大量努力。不仅专门下发了灌溉工程遗产保护规划，还对有关遗址进行抢救性修复。通过请教专家、进博物馆查找古书、入村查阅族谱、走进民间田野询问匠人、反复试验等方式，在两年不到的时间内对16处具有代表性的遗址进行了修复。

修复只是一方面，关键是传承经典，以福泽万年。为此，崇义县正在修建上堡梯田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博物馆。该馆馆址在岭顶子站，集文化传承、学术研讨、大众科教于一体，以“再现历史辉煌的成就、展现现代水利灌溉事业进步成果、凸显特色科学发展的新思路”为时间轴线，以“世界、中国、上堡”为空间轴线，展现水利灌溉事业漫长的发展过程，讲述古人运用勤劳智慧惠泽子孙后代的动人故事，列举海外不同类型的灌溉工程遗产等，以期让民众学会尊重历史文化，保护生态环境，守卫共同家园。

水润万物，泽被苍生。高山流水，铸就诗画上堡。上堡梯田不仅让崇义多彩，让丰收连年，而且让我们看到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共生，在读懂古人生存往昔的同时，也能看到今人改变的未来。

作者：朱燕红

来源：中国水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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