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班上台后的阿富汗:卖孩子换粮、面粉当薪水、公务员缺口30万

2022年1月，在阿富汗贾拉拉巴德市的一家医院的儿科病房里，12张病床上挤满了27个婴儿。他们骨瘦如柴，头部大小与身体不成比例，脸上戴着氧气面罩，呼吸微弱，看上去似乎熬不过这个漫长的冬季。

医生哈比比告诉前去采访的中国记者，他们几个月来接治的孩子和早产孕妇越来越多，可是氧气、燃料、药品等所有的医疗物资都严重匮乏，甚至一度连给患者吃的食物也没了，再这样下去，医疗系统迟早会陷入瘫痪。

哈比比所说的一切，仅仅是如今阿富汗人民悲惨生活的冰山一角而已。

新的秩序和矛盾

2021年8月15日，阿富汗塔利班势如破竹地进入首都喀布尔，美国扶持的“阿富汗伊斯兰共和国”迅速崩溃。

在此之后两周，喀布尔的机场上演了一场震惊世界的混乱大逃亡：数万阿富汗人蜂拥而入，许多人跟在美国军机后面跑，甚至有人抓住起飞的飞机后从天上掉落，坠地而亡；极端组织IS-K发动恐袭，与美军交火，造成约200人死亡。

9月7日，塔利班宣布成立临时政府。临时政府的建立，代表着被美国在2001年通过反恐战争推翻的塔利班政权重新主导阿富汗政治。

而美国狼狈撤军后，塔利班统治下的阿富汗也成为了世界关注的焦点。

塔利班执政，从政治上来讲，确实给当地民众带来了久违的和平。

正如一位喀布尔市民所说：“塔利班上台前，每天都有阿富汗的军人、武装分子或是平民死亡，但是现在，这一悲剧不会再发生了。我们现在晚上可以外出了。”

但即便在政治上获得了暂时的安定，阿富汗的经济和人权状况依旧很不乐观。

2021年8月以前，阿富汗的GDP是200亿美元，但仅仅一年后，GDP跌了约50亿美元，相当于10个月时间毁了10年累积的财富。

美军驻扎期间，美政府平均每年为阿富汗民选政府提供20亿美元的民事援助以及46亿美元军事援助资金。但美国撤军后，由于国际社会普遍不承认塔利班政府，来自西方世界的经济援助和投资基本停止，阿富汗在美国的7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也被肆意冻结。

塔利班政府缺乏基本的经济管理能力，再加上国际援助的减少，阿富汗陷入了严重的经济与社会危机，外汇紧缺、物价上涨、粮食危机加剧等问题接踵而来。

用联合国官员的话说，当地人正迎来“雪崩般的饥饿和贫困”。

阿富汗是个贫瘠的国家，饥荒在这里并非是什么新鲜事物，但塔利班上台后，和饥荒相关的数据开始飙升。

崩溃的经济与民生

2021年8月，一份国外媒体的报道显示，阿富汗约一半人口（1890万人）正面临“可能危及生命”的饥饿，多达600万人可能面临“接近饥荒的状况”，95%至97%的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联合国在同一时期发表的调查报告也指出，阿富汗现在的社会发展状况连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区都比不上，在世界范围内基本属于垫底水平：人均寿命只有40岁，５岁以下儿童死亡率高达26％，70％以上的国民营养不良，只有不到13％的人能喝到净化水，约有320万5岁以下儿童严重营养不良。

根据世界粮食计划署公开的数据，阿富汗人每十个家庭中就有七个要向别人借粮，为了填饱肚子，一些家庭只能卖掉自己的孩子来换取粮食。

有办法的人，都已经想法设法逃离了阿富汗，但是留下来的人，依旧在困境中挣扎着生活。

由于经济举步维艰，很多银行处于关闭状态，金融系统近乎崩溃，食物价格飞涨。面粉、汽油等商品，价格都非常昂贵，最极端的时候，一袋面粉甚至涨到2000阿富汗尼（约合人民币150元），一盒鸡蛋的价格能在短短几天内从200阿尼涨到300多阿尼。

和物价上涨相对应的，是大规模的失业潮。

一位有4个孩子的下岗警察曾对着国外媒体抱怨：“之前每月约260美元（约合人民币1688元）的工资没有了。我完全迷失了，我不知道我应该先考虑什么，我的安全？生存？还是养活孩子和家人？”

这名警察在最困窘的时候，甚至想过变卖妻子的首饰度日。不过由于黄金市场已经关闭了，他连买家都找不到。

而他的情况并非个例。许多阿富汗政府基层工作人员经常好几个月领不到工资，勤勤恳恳工作却连家人的温饱都不能保证。

阿富汗临时政府副总理萨拉姆·哈纳菲曾公开表示，政府正在着力解决公务员的工资问题，确保所有公务员的薪酬都能够按时发放。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一承诺并没有兑现。

兰州大学阿富汗研究中心主任朱永彪告诉媒体，塔利班根本没有管理一个现代国家的经验，“它连拖欠周边国家的电费都没能付清”。

人才流失 女性失学

由于财政严重入不敷出，塔利班在2022年1月11日宣布将用外国援助的面粉为政府雇员发薪。

一些基层公务员忍无可忍，在长期被欠薪后开始罢工，相当一部分政府系统陷入了瘫痪。

据估计，目前塔利班在专业技术人员和公务员方面至少有30万人的缺口。

塔利班最初夺取政权之时，曾经试图“挽留”专业人才，此后还呼吁海外阿富汗人回来“重建国家”，但这些措施并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

在阿富汗人看来，如今的祖国没有工作机会、政治和文化环境都很严苛，对有能力在国外发展的人来说并不具备吸引力。

可是塔利班政府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身不足。他们依旧把人才流失归咎于“上届政府的腐败”和“西方国家”的阴谋，误以为美国“故意”带走了阿富汗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除了精英阶层的流失外，女性受教育权和工作权利的现状也令人担忧。

塔利班最初夺取阿富汗政权时，曾经承诺尊重女性权利，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又一次面对全世界撒了谎。

临时政府不仅对女性上学和工作施加限制，还禁止妇女应聘政府工作岗位，甚至不允许她们使用健身房和公园等公共设施。

2022年5月，塔利班下令女性在公共场合完全遮盖自己，包括脸部；12月，塔利班政府颁布法令，禁止女性进入大学学习。

这一系列政策引发了国际社会的一致谴责，国际组织宣布停止在阿富汗的人道主义工作。

联合国官员杜加里克表示：“自从塔利班掌权以来，无论是在教育领域，还是在其他方面，女性的空间都在肉眼可见地缩小。”

塔利班似乎并没有把国际社会的指责声放在眼里。

在阿富汗，数以万计的女孩们背着书包，等在校门口，结果被老师和官员强硬地赶回家，陷入失学带来的绝望之中。失去了教育和工作的机会，就相当于失去自己的人生。这些可怜的女孩不得不重复自己母亲的命运。

寒冬中的阿富汗

2022年的冬季，一场前所未有的严寒席卷了阿富汗，部分地区一度降至零下30摄氏度。

首都喀布尔天降大雪，许多民众没有足够收入购买取暖设施，连木柴都买不起。

低收入者为了生存，只能被迫燃烧树枝、废纸、塑料袋、轮胎甚至垃圾用于取暖。据统计，这个冬天至少有158人死于严寒天气和取暖方式不当导致的一氧化碳中毒。

一位流落街头的零工法里杜拉这样说道：“冬天来了，生活问题增加了，我们没有木头取暖。我每天只能在市场上挣一点点钱，就着冷水吃大饼。

恶劣的气候、短缺的粮食、糟糕的经济，每一项都在威胁着阿富汗人民的生命。而与之相对的，是大规模蔓延的传染性疾病和紧缺的医疗资源。

如今的阿富汗，医院已经拙荆见肘到了极点，不仅缺乏基本的医疗设施和药品，甚至连给住院患者提供饭菜都做不到。由于没有汽油，救护车甚至无法开出去接治患者。

在某些医院，由于医院没有中央供氧系统，病人最多时一个氧气罐要接三根管道，供三个患者一同使用。

最令人同情的，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儿童。

许多婴幼儿患上了急性腹泻、疟疾、登革热等疾病，却因为得不到及时治疗而死亡。

一家由印度援建的甘地儿童医院因缺乏燃料，医院不得不砍树烧柴，给患者烧饭。

医生穆罕默德·萨迪克告诉美国记者，短短几个月时间里，这家医院里因饥饿、营养不良而在此去世的儿童有约200人。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代表曾经公开呼吁：“如果不采取紧急行动，阿富汗许多儿童将无法活到明年春天。”

然而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似乎没有人能改变这些孩子的命运。

2022年，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公开声称数以百万计的阿富汗人民正处在“死亡的边缘”，并呼吁美国解冻阿富汗资产，以防止该国社会陷入崩溃。

在此之后，中国率先为阿富汗提供了一些经济援助，包括粮食、药品、疫苗和御寒物资等等。我国时任外交部长王毅还承诺，中方愿意帮忙建造一部分基础设施。

然而对于如今处在塔利班统治下的阿富汗来说，这些援助仅仅是杯水车薪而已。

饱受战乱之苦的阿富汗未来究竟何去何从，似乎仍是一个解不了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