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婆婆叫疤婆

按照婆婆的遗愿，她刚下葬，我和牛帅就举行了婚礼。
婚礼很简单只有三桌客人，我的亲戚一桌，我的闺蜜一桌，老公的合伙人一桌。
我没想到，给父母跪拜的时候，老公会面对母亲的遗像痛哭流涕。
于是我有一种冲动，想要了解这个说一不二的婆婆，以便可以解开老公的心结。
婆婆外号“疤婆”，她的额头有一道2寸半长的刀疤，从额头正中一直到右眼眉梢，缝了23针，右眼肌肉受到影响，眼角下垂。
婆婆脾气很大，张嘴就会骂人，抬手就打。所以老公胆子很小，但性格坚韧，从不屈服，一条道走到黑的主。
第一次见婆婆是初三毕业，我们几个要好同学的谢师宴上。
在班主任提议下，我来到城角街的惠嫂烧烤店。说是烧烤店，更像一家大排档，有几个雅间，可以容下十几人。
烧烤店菜品很全，有四五个活计奔走着，点餐、传菜、结账有条不紊，一看就训练有素。

没想到的是，老班自曝说这家店的老板“疤婆”是他上学时的暗恋情人，我们都跟着起哄。
“吵什么吵？谁是你的暗恋情人！老不正经！”疤婆就这样拿着菜单出现在门口，嘴上嚷嚷着，脸上带着笑，只是因为那道刀疤，笑起来有几分沧桑，几分惆怅，几分不怒而威。
“怎么样老同学，我来捧场，你不给打个折？”老班一改往日的严厉，现出一副谄媚的嘴脸。
“赠你一个海鲜套！”疤婆很大气，一个海鲜套等于打了半价。
同学们欢呼，有一个人却没有动，他就是我现在的老公牛帅。
我们都不知道疤婆就是牛帅妈妈，但老班知道，不过似乎他们三人之间有一种默契，谁也不点破。
散席的时候，老班让我拿着集资款去算账，老班提议他是大人付一半，剩下的大家AA制。这事跟我爸妈说起，爸妈都说：“你们老班真是个好老师，仁义礼智信，言传身教，有一套。”
疤婆数着我递上去的集资款——都是零零碎碎的钱，她没有丝毫的厌烦，耐心数着。
忽然抬头一双不对称但犀利的眼睛看着我，吓我一跳，待我回过神的时候，她才问我：“听说牛帅那小子一直在追你？”
“我可高攀不上，人家是老班的红人，奖状拿到手软。”我如实说，事实是我很喜欢牛帅，给人家写过两张纸条，人家根本没回应。
牛帅呀！一直在我心中是神一样的存在。人如其名，温润如玉，天庭饱满，地格方圆，一派君王之气，只是眉间有股幽怨，有种生不逢时，家道中落感。
牛帅学习好，格局大。我跟爸妈提起时，爸妈一致同意让我以牛帅为榜样，奋发图强，奋起直追搞好学习成绩。
后来才知道，因为因为早恋这事儿，我爸妈吓得要死，“奋起直追”这个主意是老班给出的，结果很让我爸妈满意，我顺利考上市重点高中，但牛帅进了实验班，依然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偶像。
高中三年我也同样没有荒废，在王者的光环下继续奔跑，考上了211。
牛帅上的985。

但毕业那天，他同意和我交往了。“主动出击”是我爸妈出的主意。牛帅在感情上很谨慎，很被动。
高中毕业谢师宴，我提议去惠嫂烧烤店，牛帅说档次不够，去惠嫂海鲜城吧。
对了，因为我的不懈努力，高三那一年我也升班进入实验班，与牛帅又是同班。我父母喜闻乐见，一改初中时假仁假义的幽怨，诚恳地给我很多鼓励。
这时我们同学依然不知道“疤婆”就是牛帅的妈妈，还有人八卦着疤婆的往事。
“你们知道这惠嫂的刀疤是怎么来的吗？”伍晓飞这个八婆，没有不知道的事。
“你知道吗？”牛帅第一个着急地问。
“我不知道，所以想问问你们，听说这是个大秘密！”伍晓飞又说。
“这还不好查，你们去查查法院的案宗不就知道了吗？”李杰轻描淡写地说，他爸妈都在法院，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算了吧，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的事吧！我等通知书都快焦虑了。”没想到是我岔开了话题，牛帅后来说，他就是因为我这句无心的话，才没有拒绝我的示好。
后来我们夫妻还真去了法院，通过李杰父母的关系，找到当年的卷宗，但没想到的是，案情那么复杂。
“疤婆惠姐当年遭了那么多罪，天妒英才呀！”管档案的刘干事记忆犹新。
婆婆出生在一个市井家庭，父母都是纺织工厂的工人，母亲是电工，父亲是司机。
改革开放以后婆婆的父母不安分起来，小50岁的人，下海做起生意。期间认识了公公一家，两家合伙做生意，越做越大，又联了姻。
但公公不正干，整天勾三搭四和一群不正经的人鬼混，出了轨还欠了赌债。
债主流氓们追上门讨债，要用刀砍公公，婆婆替公公挡了这一刀。
谁知公公不但不领情，还撇下怀孕的婆婆跟小三跑了。
因为公公的赌债，好好的富裕家庭，中落下来。两个家族也分崩离析，互相指责，打起了官司，红红火火的公司都黄了摊子。
婆婆有个弟弟，也是游手好闲。跑去沿海走私家电，开始挣了一些钱，婆婆的父母、亲戚都觉得婆婆弟弟能干，跟着去做走私生意，大有东山再起的势头。
因为婆婆有公公官司和赌债压着，亲戚们都把她排除在外。
那时候婆婆的日子很苦，一个人带着孩子，在证券交易所门口卖茶叶蛋。
后来官司打赢了，公公抵押出去的房子留下来，公公被判了8年，4年头上就死在狱中。
婆婆用卖茶叶蛋攒下的钱在胡同口开起了烧烤摊。日子辛苦但很踏实。
谁知道婆婆娘家的走私案东窗事发，一下子全家人除了婆婆都受到牵连。
婆婆的弟弟因为涉案金额巨大，还有人命官司，数罪并罚直接判了死刑。婆婆父母也是重判，一时间天崩地裂。
婆婆为了让父母在狱中少受罪，省吃俭用，跑关系找门子，变着法给里面送钱送东西，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花了多少冤枉钱。
令我意外的是，这一切老公牛帅一概不知，就那么懵懵懂懂、稀里糊涂地长成了优等生。
也怪不得老公会在婚礼上对着婆婆的遗像哭得歇斯底里。

婆婆的肝癌，完全是痛死的。不知道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折磨一个柔弱的女子。
婆婆迷离之际，把我们叫到跟前，强忍着痛，从她手腕上褪下一根细细的金手镯，亲手给我戴上，就闭眼死去。
婆婆的墓地在西溪凤凰山岭下，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每年清明我和牛帅都要带着孩子们去给婆婆扫墓。
墓碑上我们没有用婆婆的遗像，而是用了她年轻时没有刀疤的俊美相片，像海报明星般那么美。
虽然婆婆被刀疤砍断了好运，但她心灵上的美已经抚平伤疤，照耀了我们这些后代人。
后记：故事听完，潸然泪下。世间有很多平凡人经历过跌宕的人生，却深埋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