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者尽善 不善者齐之以贤——读鲍志强紫砂作品

《中国美术报》第281期 专题

宋以降，瓷兴而陶衰，原始社会以来蔚为大观的陶器逐渐沦为质低价贱的粗疏之物。明代阳羡(今宜兴)陶艺异军突起，由壶始，及于杯、碟、瓶等器，以精美的做工和厚朴温润之品性称道士林，遂从瓷业中夺回一片江山。几百年来，宜兴制作紫砂壶的名家辈出，使宜兴陶艺成为极具中华文化特色的工艺品种。在这根承前启后的链条上，鲍志强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作为成型、陶刻、书画兼擅的陶艺家，他将宜兴陶艺中的诸多元素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这些成就，以他屡次夺得全国头奖而得到证明，此不赘言。但从鲍志强取得成就的深层去挖，却总能找到一些成功者之所以成功的缘由，并由此引出许多发人深省的话题来。

鲍志强

修养

古语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就从艺者言，弘道者为家，制器者为匠。为家为匠，全凭修养。所谓修养，就是弦外之音，即从艺者本行技艺之外知识的了解和掌握程度。如一张画，好与不好，“诗、书、画、印”是一个重要的判断尺度。这里面也就指明了一个画家所应具备的修养。四者之中，“诗、书、印”三者皆非笔墨，不属绘画语言。这就说明了画家的真正修养还是在画外。诗者文学也，画家藉此求画境；书者写意也，画家藉此求画趣；印者金石也，画家藉此求画迹。没有这三项，即使精于笔墨，也易没入画匠之流。“鸿鹄将至”的学习态度和“一暴十寒”的学习方式形不成良好的修养，修养需要时日和意志。

鲍志强 汲泉壶

鲍志强 古风壶

鲍志强1959年进厂从陶艺师谈尧坤、范泽林习陶刻，1962年从“紫砂七老”之一吴云根习成型工艺，1965年被陶刻大师任淦庭收为入室弟子，深入学习陶刻及书法，1975年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陶艺系深造，聆听艺术界名家如白雪石、陈若菊等人的教诲。近20年的苦修经历，给鲍志强奠下扎实、深厚的专业基础，使他具备了一个陶艺“家”应有的修养，才为他日后在陶艺上的纵横驰骋提供了保证。

鲍志强 六方笔海

细节

没有细节就没有艺术。欣赏也好，品玩也好，要倚仗于细节，艺术作品精神的解读，也倚仗于细节。清代学者刘熙载《艺概》云：“山之精神写不出，以烟霞写之。春之精神写不出，以草树写之。”即指细节这种以小寓大、见微知著的作用。今天有些艺术作品从立体的建筑、雕塑，到平面的油画、国画等，都将“精到的表现”“令人叹为观止的局部”这些追求置之脑后，出现一些假大空的作品。当然，细节是艺术的细节，不是繁文缛节。艺术细节即使是一条线、一个点、一个转折，要么直接就是艺术作品中画龙点睛之处精确、清晰的表达;要么是对艺术作品主题的有力阐释和烘托。李可染说过，他的山水中点景人物原来画得不好，为此他用了几年的时间专练人物。如此不仅使李可染成了善画人物之妙手，他的点景人物也极好地增加了山水画的画趣。

鲍志强 六方金文瓶

紫砂壶的制作应该说是最讲究“工”，即细节的描述。正是在这种细节的处理上，分出了高手与庸才。例如刻“工”，对紫砂壶的品位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好的刻“工”，起锦上添花的作用；差的刻“工”有如国画中的败笔，好端端的一把壶也因它而功亏一篑。鲍志强的刻“工”功底极厚，他的刻“工”对作品起到一种提升作用。尤其是他那些书体高古的金文体题刻，与壶体的“砂”性结合，有一种特殊的肌理。这种肌理很好地传达出古奥、敦厚的金石味，整把壶也因这些陶刻而呈现出浓郁的高雅之气。正如李可染一个点景人物专练几年，鲍志强的陶刻今天能如此得心应手，与他几十年不停砥砺分不开，可见要处理好一个真正的艺术细节，平素的积累和训练有多重要。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也即此意。

鲍志强 六方画筒

境界

境界是艺术之魂，没有境界的艺术是无魂的艺术。供春壶与大彬壶何以被视为紫砂中极品？根本原因是境界高。清人吴骞《阳羡名陶录·卷下》引陈贞慧《秋园杂佩》言供春壶之妙:“壶式古朴风雅，茗具中得幽野之趣者，后则如陈壶、徐壶，皆不能仿佛大彬万一矣。” 又记时大彬游娄东后所作一小壶，“生人闲远之思，前后诸名家，并不能及”。很显然，供春、大彬作为紫砂壶的两座高峰，后人难以超越并非仅仅是技艺达不到，更主要是在境界上达不到。紫砂壶的制作从清代以后，因有一些著名的艺术家和文人参与其事而具有更加浓郁的书卷气与诗画意，“文”“雅”的境界更高，一把名壶非一般人所能制成。故清以后，与名家迭出的明代不同，出类拔萃的大家不多，致使清代陈鸣远、近世顾景舟成众星之孤月。这种境况，显然不利于宜兴紫砂陶艺的发展。

鲍志强 五代诗韵留香壶

20世纪50年代后，现代设计的进入给宜兴紫砂陶艺带来新的生机，一批新型的陶艺大家渐次出现。他们在传统与创新、壶艺与设计之间，找到一些新的平衡点，创作出了一些具有新境界的作品，鲍志强就是其中一员。他2002年获中国第七届陶瓷艺术评比一等奖的《紫玉瓢香茶文具》（40件），就属新境界的代表作之一。一方面，它保持了传统中简洁、高雅的文人品位，另一方面，又从现代设计理念出发，在形态、体量的组合上，脉络清晰、主次明确、主题鲜明。这套作品，“充满了超然物外的艺术神韵和引人入胜的精神魅力”（王俊华语）。他追求的境界，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事实上，境界是可求不可及的。“幽野之趣”也好，“闲远之思”也好，“超然物外”也好，也仅仅是观者的一些体会或感受。这些境界真正丰富的文化内涵，不是一张画或一把壶所能承受的。正因为境界这种可求不可及的特性，才诱发艺术家一次又一次的创作冲动，才“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境界就像是一个不可圆的梦，真正的艺术家应是一个孜孜不倦的追梦人。

鲍志强 鱼尾鹤颈瓶

孔子讲“见贤思齐”，就是要向好的、成功的人和事看齐、学习。当然，这种看齐和学习也应包括自身。对自己好的方面要发扬、发展，对不足之处要通过学习来改进。故我特以“善者尽善，不善者齐之以贤”一语为题写下这篇感受，与鲍志强共勉。■

鲍志强 韵玉提梁壶

编辑 | 李正乔

制作 | 冯雅颖

校对 | 安亚静

二审 | 殷铄、马子雷

三审 | 金新、冯知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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