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琴是《红楼梦》众多女子中的异类,她的异样在于太过优秀,甚至偶尔还会暂时抢走林黛玉、薛宝钗两位女主的光环,这类论述之前多有阐释,此不赘述,我们今天要分析问题是:薛宝琴是否入了薄命司?或者进一步探讨,她为何入了薄命司?
这个问题目前争论严重,甚至读者间互相争论,攻讦互骂之势不减金玉、木石之争。
单从《红楼梦》前八十回来看,薛宝琴的命运还算美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会遵循旧日订婚,嫁给梅翰林的儿子,如此坦荡的前途,如何能算薄命?
所以有一个观点认为:薛宝琴没有位列金陵十二钗,是因为她压根就不符合“薄命司”的先决条件。
可深究薛宝琴其人,以及《红楼梦》原著、批语的各处细节,会发现这个结论并不严谨,比如第十七回,妙玉进入荣国府,曹雪芹对其进行背景介绍时,脂砚斋就曾有一段批语在旁:
妙卿出现。至此细数十二钗,以贾家四艳再加薛林二冠有六,添秦可卿有七,熙凤有八,李纨有九,今又加妙玉仅得十人矣。后有史湘云与熙凤之女巧姐儿者共十二人,雪芹题曰“金陵十二钗”是本宗《红楼梦》十二曲之意。后宝琴、岫烟、李纹、李绮皆陪客也,《红楼梦》中所谓副十二钗是也。又有又副册三断词乃晴雯、袭人、香菱三人,余未多及,想为金钏、玉钏、鸳鸯、素云、平儿等人无疑矣。观者不待言可知,故不必多费笔墨。
这里的批语俨然将薛宝琴也列入了薄命司中,认为她和李绮、李纹、邢岫烟等人,皆位列金陵十二钗副册。
甚至脂砚斋还详细解释了其中的缘由,薛宝琴之所以位列副册,是因为她只是陪客,并不是书中正主,没有曹雪芹的爱护加成,自然只能低一等,落入副册之中。
但有一说一,这段批语也不严谨。比如在现今版本中,香菱位列副册之首,晴雯、袭人占据又副册前一二名,可此处批语却称:“又有又副册三断词乃晴雯、袭人、香菱三人”——香菱猛然又入了又副册?这跟目前的原著是不符的。
这就存在一种可能性:批书人当年写下此段批语时,十二钗副册、又副册的人选还在斟酌之中,香菱、晴雯、袭人都入了又副册,后来香菱被修改成副册之首,以至于出现了这种偏差。
但批书人显然认为薛宝琴、李绮、李纹、邢岫烟是要入金陵十二钗副册的,这一点确定无疑。
时有癸酉本《红楼梦》,遵循这处批语,对金陵十二钗副册的人选进行了总结,分别是:
第一名:香菱(情呆)、第二名:平儿(情妥)、第三名:薛宝琴(情壮)、第四名:邢岫烟(情贫)、第五名:宝蟾(情魅)、第六名:娇杏(情侥)、第七名:尤二姐(情悔)、第八名:尤三姐(情刚)、第九名:瑞珠(情殃)、第十名:宝珠(情累)、第十一名:李纹(情颖)、第十二名:李绮(情聪)。
癸酉本的排名存在很多问题,读者一眼看去几乎浑身别扭,薛宝琴这样才貌双全的小姐,居然排在平儿之后,宝蟾、娇杏、瑞珠、宝珠这些戏份极少,地位难辨的丫鬟,居然排在李纹、李绮之前,实在是大大的不通。
另外,警幻仙子曾称十二钗乃是金陵最优秀的女子,寻常女子无册可录,晴雯、袭人等丫鬟,戏份何等重要,却只排在又副册,像宝蟾这样人品堪忧,与薛蟠有蝇营狗苟嫌疑的小丫鬟,居然排在副册第五名,癸酉本真真是开玩笑没有个底线了!
但薛宝琴位列副册,却是有很大可能性的,以宝琴的优秀程度,总不脱前三名的位置。这就牵扯到另一个问题:薛宝琴结局并不差,为何也入了薄命司?
我个人以为,金陵十二钗的“薄命”,是要具体分析的。比如晴雯病死,可谓惨矣,袭人最终嫁给蒋玉菡,可谓衣食无忧,可还是入了薄命司,为何?因为每位女子的情况不同。
晴雯心心念念“大家横竖在一起”,可却被撵出了怡红院,可谓哀莫大于心死;袭人一生事业,只为了国公府姨娘之位,最终却离开荣府,嫁给当时被称为下九流的戏子,人生追求与实际遭遇背道而驰,此所谓薄命也。
放在薛宝琴身上,她也有“薄命”的嫌疑。
自古政治联姻,首看家世门第,薛宝琴当年订婚于梅翰林之子,彼时父亲尚在,薛家势力正盛,如今父亲去世,薛蝌千里带着妹妹来京都,找梅家履行旧日婚约,即便这场婚姻能如期促成,没有母家显赫地位的撑持,薛宝琴的地位也是不稳当的。
在这样的背景下,曹雪芹要进行薄命设置,就会轻易许多,但由于前八十回薛宝琴人设的单薄,我们还无法判断她的薄命切入点在何处,但位列金陵十二钗副册,却无疑是有相当可能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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