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顾明晗的七封信

顾明晗回到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冰箱上贴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娟秀小字映入眼帘：“饭在锅里，牛奶在冰箱里，香蕉在饭桌上。照顾好自己。这次是真的走了。”落款是“林茹音”。

01

亲爱的顾明晗：

你好。你真的很好，像古寺清晨的阳光，春雨过后的清凉，夏夜田野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你很棒，做你的朋友很开心。

今天是个阴雨天。我坐在窗前，耳机里播放着周杰伦的《晴天》。阴雨天适合怀旧吧，我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就想写一封信给你。

我记得，刚刚进入高中那时候，你坐在我后面。你很瘦，皮肤很白皙，连女生都会嫉妒你的好皮肤。你整天就知道低着头，上课也不喜欢举手回答问题，下课出去上洗手间也是独来独往，从不主动与人交流，除非有同学主动和你说话。大课间的时候，你就躲在教室后面摆弄你的吉他。让我最好笑的是，有一次我主动和你搭讪，我说我买了一条非常好看的裙子，边上还有蕾丝，是我最爱的大红色。我呱啦呱啦说了一半天，你居然从头到尾只说两个字：“嗯嗯。”当时的自己，还真的是自来熟，你这么敷衍我，我居然没有感到一丝尴尬。

后来我们就一直都是前后桌了。我曾经一度怀疑，我和你讲话，能够讲下去简直比登天还难，是不是因为我的沟通能力有问题。后来我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我有很多女生朋友，她们特别喜欢听我讲时尚方面的事情，还有一些奇闻异事什么的。我跟她们说一个开头，她们马上就能接下去，甚至天南海北的事情都能够串起来。即使和你讲话特别困难，我也不想放弃。女生们都说我健谈，碰到你这么个硬钉子，我当然是想倒点醋把你化软啊。于是，我就决定采取一点行动。

有一次，你趴桌上睡觉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你的啜泣声。转过头去，就看见泪珠挂在你长长的睫毛上。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没敢问你，但我想采取一些方式。回家以后，我就系上围裙，一页一页翻着食谱，找到制作小熊饼干的方式。我就照着书本上的步骤，黄油和糖粉拌匀，擀面，刻画小熊，烘烤，加巧克力，一步一步慢慢做。第一次做甜品也没什么经验，居然烤出了一坨黑漆漆的不明物体。我满脸嫌弃地扔掉那坨黑色东西，又从头开始做，终于做出了口感还不错的小熊饼干。第二天我就把小熊饼干送给你了。你一边吃，一边笑了。在我印象里，你基本就是个不爱讲话的冰块脸，居然还会笑。你笑起来好好看，微微咧开的嘴角还挂着饼干的碎屑。这笑容难道就是带着花香的春风，如果不是，为什么我闻到了甜甜的香味呢？

后来的半个月左右吧，可能是，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基本上每天都会带我做好的甜点给你，有时候是戚风蛋糕，有时候是抹茶慕斯，有时候是最简单的水果沙拉。美食成了友情的金钥匙，你居然也会主动跟我讲话，而且找我讲话的次数越来越多。你还会在下午上完课后约我一起去东门那家鸡仔堡吃饭，一起去琴房里面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歌。原来你这座大冰山还是可以焐热的呀，我内心满满的成就感。

跟你混熟后，我才觉得，你特别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你特别热爱音乐，你说音乐就是你的避风港。你会弹钢琴、吉他、尤克里里，会吹葫芦丝，甚至会特别难学的小提琴。你说乐器就是你这个骑士的宝剑。你一直都在尝试写歌，虽然还没有发行。但我觉得你写的歌特别好听。你会在天冷的时候提醒我加衣服，下雨的时候冒雨给我送伞，我生病的时候给我买感冒冲剂，没法约饭的时候安慰我周一见，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给我唱你新写的歌。

顾明晗，你真好。

02

亲爱的顾明晗：

你好。我喜欢你，我羞涩地喜欢你，我安静地喜欢你，我炙热地喜欢你，就连倒挂的时候都很喜欢你呢。你就像沉沉夜幕，我的喜欢就是那绚烂绽放的烟火。我好喜欢你呀，你知道不知道？

要说什么时候，我的喜欢就像那坏掉的水龙头里的水一样喷薄而出，应该就是在那次校庆。现在的我们17岁，高二。高二，多美好的一个年纪，没有小高一的唯唯诺诺，没有高三山一般的作业和试卷，高二是最甜的西瓜里最甜的那块西瓜肉。那次校庆，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咱们学校五十周年的校庆，学校领导、年级主任和各科老师都非常重视这件事情，很早的时候就弄了一个才艺大赛，要选出出色的才艺参加校庆演出。老班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坐在窗边的我正被午后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你突然用笔戳了我的后背，我猛然清醒过来，向后倾了一下身子，就听见你说：“我们组队吧！”我惊讶地回头看你，橘黄色的阳光洒在你像黑宝石一样的眼睛里面，整张脸都洋溢着期待。我期待地搓搓手，答应了你。后来的两个星期，下午的课上完后，我们就迅速跑去琴房，你坐在钢琴前，我抱着吉他坐在地毯上，唱你最得意的原创《漫漫》

我们成功地登上了校庆晚会的舞台。那天的你西装革履，脖子上打着一个精致的黑色领结，白色皮鞋是我帮你擦的。我也穿了一件深紫色的露背晚礼服，裙角点缀着珍珠和干花，深色眼影，姨妈色的口红。你优雅地坐在钢琴前，抬起那修长的手指。我则坐在你斜对面的一张有着那种宫廷风格的椅子上。聚光灯从我们的头顶打下来，带着热热的感觉。除了舞台，其它地方漆黑一片。我觉得，就好像天堂里面的一道光，照耀着我的王子。我只看得到你。在高潮前的那一段，是你唱我弹吉他。吉他的声音从我指尖流出，伴着钢琴和你的歌声。你的歌声可真好听，我觉得比什么天王天后都要唱得打动人心。你就是个坏蛋，敲开我的篱笆，丢进来一包歌声，却把我的心偷走了。台上的你如此迷人，虽然日日排练，但见到台上的你还是着实惊艳。你唱歌的时候，就好像所有的什么阳光、月光、星光，全部萦绕着你。你沉醉的小表情可真可爱，唱到深情处微微拧巴的小眉毛，真像那一动一动的蚯蚓。可别打死我，当时台上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哎呀，说到哪里了，哦对，该说唱到高潮了。唱到高潮的时候，是我们合唱，吉他钢琴的声音混合，我和你的声音混合。我略高的调和你略低的调恰到好处融合在一起。我想，台下的观众一定十分沉醉吧，不然为什么表演结束后过了十多秒才开始喝彩。而高潮完到结尾那部分，是我独唱。你流畅的琴音在与我的歌声共舞，是不是一个美丽而又幸福的梦啊，如果是的话，我一点都不愿意醒过来。我能和你一起合唱你写的歌，我能当你的搭档，是多么令人雀跃的事情呀。

表演结束以后你还送给我一把扎头绳，各式各样的，有小花的、小兔子的、小狐狸的。你说我在台上扎的那个丸子头真可爱，如果用上你给我的扎头绳，就更可爱了。

你是音乐世界里优雅迷人的王子。顾明晗，我好喜欢你。这个暑假一过就是高三了，我们要一起加油哦！

03

亲爱的顾明晗：

你好。心疼你那把被砸掉的吉他，顺便也想知道你被撕掉的情歌是写给谁的。

高三了，大家压力都挺大的，平时不喜欢学习的同学也铆足了劲学习。而你最近是怎么了？感觉思维整天整天游离在外太空，老师点到回答问题也不知道，跟你说话也驴唇不对马嘴。最让我生气的是你一下课就跑去琴房，回来的时候，这节课都上了十多二十分钟了。我也跟你说过，高三了好好努努力，别一天到晚一心扑在音乐上，你总是爱理不理的。因为这件事，语文老师数学老师，一帮老师联名把你告到老班那里，一开班会就被老班批，批评了好多次，可是你还是这样。

昨天那事，确实是吓到我了。老班的英语课，你迟到了，你居然还敢迟到。你背着吉他，汗流浃背地站在门口喊报告。老班的脸色瞬间晴转阴，厉声呵斥你又迟到，又迟到。老班就开启了苦口婆心的模式，对你说高三怎么怎么关键、学习怎么怎么重要，顾明晗你怎么怎么就听不进话呢？说着说着，老班的话题就转到了你的学习成绩上。这可不得了，他就越说越激动，最后还蹦出“差生”“拖后腿”等伤人自尊的话语。我看见你攥紧了手，我看见你紧紧抿着的嘴，我感受到你克制着蓬勃的怒气。你实在忍不住了，你大声抗议，你说你就是热爱音乐，音乐比学习重要得多。老班的脸色瞬间被你气成猪肝色，一边颤抖着说“你爱音乐？爱音乐？嗯？”一边指着你。当他看见你背上的吉他，居然一把扯下你背着的琴包，使劲拉开拉链，抓起吉他举过头顶，狠狠地朝着讲台砸去。惊天动地一炸雷，吉他的音箱碎成了好多块，只留下一个完整的琴把。我看见你的脸色变成惨败，眼眶都红了，而眼泪迟迟不掉下来。老班脸上带着解气的微笑。我那高雅迷人的王子，为什么要忍受这种屈辱？我差一点就站起来了，可是在这之前，老班看见了从琴包里面滑落的一张纸。不得了，这是你还没有完成的情歌，老班一字一字念出来：“比糖还甜的姑娘，何时让我的心房变成花房？”老班瞬间把这张纸揉成一团，刷刷两下撕个粉碎，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了，他一边吼一边把你赶了出去。

为什么，在我刚准备起身出去陪你罚站的时候，老班让我带着全班读单词，我只好透过教室的大窗户，时不时瞥一眼你。你低着头，乖巧地在走廊上罚站。你的手里拿着那首歌的尸骨。老班在把你撵出去以后，跟我们说，要你写一万字的检讨，不写完不许回家。我想，今晚上我要陪着你写。

我知道对于音乐人来说，吉他就是他的命根子，就像饭对于人一样的重要。而老班，他毁了你的命根子，他还毁了你的歌。我不知道你现在会有多么难过，但我想尽我所能陪陪你。

亲爱的顾明晗，昨天晚上，我确实做好了陪你写检讨的打算。我晚饭都买好了，准备带去办公室给你吃，可是我的妈妈来接我了。她十分焦急，爸爸欠的债还不了，债主打上门来了。爸爸正躺在医院里面，昏迷着。我没有办法，亲爱的顾明晗，我只好去看我的爸爸。多遗憾，不能在你最伤心痛苦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今天一整天你都不说一句话。顾明晗，希望你尽快开心起来。等你开心了，我就试探你，我想知道你的情歌到底是写给谁的？

04

亲爱的顾明晗：

你好。我现在飞在白云上面，透过圆形的小窗口，看到的天蓝得不掺一丝杂质，手里握着钢笔给你写信。信纸是浅蓝色的。为什么知道了我要走，你都不来送一送我呢。

爸爸欠了一屁股债，债主把他的头都打破了。这是我见到过的最可怕的景象，门口站着三四个膀大腰圆的男子，家里的东西歪歪倒倒、破破烂烂，爸爸头上的血还在地板上。这几天我心情都十分压抑，对家里的前途命运担心死了。我感觉整颗心就像池子里的浮萍，但只要转头看到你专心做题的样子，这颗心就不觉得那么摇摇晃晃了。

这些债不仅把我家全部的积蓄都耗光了，还逼着我们拿出钱来。下周五就要还清。为了防止我们跑路，债主还雇了几个人连夜蹲守在我家附近。爸爸妈妈除了躲债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的退学手续也只是匆匆忙忙办了一下，到底有没有落实，有没有签字盖章，实在是无心去管。爸爸妈妈都是行色匆匆，随意收了几件必需物品就订好机票了。这张机票，是飞去很远很远的大连。

我要走了，说什么有缘再见，怕是再也不见了。我拿着手机给你打电话，谁知道你居然关机。我想让你看着我上飞机，我想在登机口和你挥手道别，我想要我坐的这架飞机划过你头顶的天空。我发短信给你，你一直都没有回复。你是没有看到吗？你在忙吗？你出了什么事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来送我呢？

我站在飞机场的大厅里面，看着四周高高的大大的透明玻璃，听着飞机起飞的轰鸣声，眼睛在迎面而来的一张张面孔里找我盼望的那张。我看啊看啊，眼睛都看花了，你还是没有出现啊。眼看着迎面而来的面孔越来越少，催促登机的广播响了一遍又一遍，爸爸妈妈骂骂咧咧让我赶紧走。在登机口关闭的最后一刻，我回头望了一眼，果然，没有你。

在飞机屏蔽信号的最后一分钟，我想看看你有没有回复我，可是我发现我的手机丢了。它可能是落在家里了，也可能是落在刚才乘坐的那辆出租车上了。你的手机号我可是存在我的手机里的呀，手机丢了，你的联系方式也就没有了，我把你弄丢了。

我是一个会晕机的人，耳朵生疼，头脑发昏，心里直犯恶心，眼泪大颗大颗无声地流出来。我赶忙用泡泡袖遮住自己哭得丑丑的脸。只是我不知道，这些眼泪是为你而流，还是因为晕机而流。

顾明晗，为什么不来送我呢，为什么要错过我们见最后一次面的机会呢？

05

亲爱的顾明晗：

你好。写这封信给你，主要是想让我们宣布在一起，有一点仪式感。我愿意做你的女朋友。

你今晚跟我说的那些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导致我现在都有点顺不清楚，今晚可能是个不眠之夜。这张信纸是米黄色的，有点做旧的气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大学四年，高三半年，我们都没有再见过面，甚至没有关于你的任何消息。因为躲债的事情，我高考考得并不理想，我就随便读了一个一般的大学。但是我并不觉得因为高考失利我就要比别人差，我就在大学里面头悬梁那个锥刺股。没错，你认识的那个为了和你混熟天天给你送吃的，一点儿都不服输的林茹音回来了。感谢四年的努力，让我能在上海遇见你。

我成功考上了上海外国语大学，读法语专业的研究生。那天我特别开心，开心爆棚，可让我更开心的是学校门口居然有一家琴行，我学吉他钢琴就不用跑去很远的地方了，多好。最最最最最出乎我的意料的是，教钢琴的老师居然是你。四年了，四年没见过了，你还是有些变化，瘦瘦的，不过好像黑了一点，也有了点肌肉的感觉。你的气质不再是那种文静内敛的，而是有些阳光洒脱的感觉，和店里其他人谈笑风生，看得出你人缘很好。真好，居然还能再见到你。我当即就报了一个钢琴培训班，我签字、缴费的时候，你一直看着我笑，像个傻帽一样，真傻。

后来的事情感觉就是那么顺理成章的。我每周周末固定来上你的钢琴课，上完课一起去吃饭。你那么喜爱新鲜事物，倒是和四年前不一样，非带我去吃什么田鸡、驴肉、马肉，还有超级变态辣的麻辣烫。看着我吃瘪的样子，你倒是幸灾乐祸。哼，让你幸灾乐祸，我非掐你的腰不可。有时候吃完饭我们还会去看看电影，逛个街。看电影你非要选什么恐怖鬼片，还说不是胆小鬼就要看。我被你逼得里外不是人，除了看还有什么办法？结果，全程都是捂着眼睛，就差把爆米花桶套我头上了。听见凄惨尖叫的时候，我还很丢脸地往你怀里靠，就变成半部电影的时间都是你搂着我的状态。逛街的话你也特别好玩特别牛，非要试一试女装，甚至还试泳装，店员、顾客和我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我在想，你现在怎么那么活宝呀，真是个开心果。

今天是你琴行老板结婚的日子。我说我想窝在宿舍刷剧，你偏不，非要拉着我一起去吃饭。吃就吃吧，你非要跟新郎官比酒，一杯就一杯，人都快散光了，就剩你俩喝个不停。最后倒是你赢了，新郎官直接趴桌上喊不醒了。可你醉得也真是厉害呢，说着些什么听不清楚的话。不过过了一会，看见我的脸，你好像清醒了一点。你抓着我的手，你说了很多很多。

你说，当年我坐你前面，每天上课看黑板的时候都可以偷偷看我后脑勺，看见我经常换扎头绳，就想送我很多很多扎头绳。你说，我做的甜品是你吃过最好吃的甜品，就和我这个人一样甜。那段时间你情绪不高，精神状态不好，是我的甜品给你很多鼓励，你就很想写一首歌给我。你说，那段时间跑去琴房导致上课迟到，是为了利用所有空余时间来写歌，那首被老班撕掉的歌就是写给我的。你说，那年校庆，我像个公主一样抱着吉他唱歌的模样，就像镀了一层金子，闪耀着最温暖的色彩，你就想当一个骑士，拿着作为宝剑的乐器，守护公主。你断断续续说着，时不时口齿打结，眼泪浸湿了鼻翼。你说，那天不是不想去送我，是因为母亲生病住院，手机没电了，等到回家看见信息赶去机场的时候，飞机刚好起飞。我的飞机，正好飞过你头顶那片天空。好奇怪，你醉酒说了那么多胡话，我现在居然全部都一笔一笔写出来了，我还以为记不全呢。

最让我诧异的是，你说完以后，挣扎着单膝跪地，捧着我的小肉手，问我愿不愿意跟你在一起。我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只说，明天给你答复。你好像特别失落，特别失望，没有再看我一眼，回到了座位上。

亲爱的顾明晗，和你朋友送你回家后，我就立刻飞奔回家打开信纸给你写信了。我给你的答复是：我十分愿意出演你女朋友这个角色。

06

亲爱的顾明晗：

这段时间的相处，真的把我磨损得筋疲力尽，我甚至没有力气去健身和弹琴。为什么今天的你，和四年前的你，就好像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一般？

在一起有九个月了吧，应该有了，我怎么觉得我们一周一次大吵，小吵几乎天天都有。是我对你的要求和期待和你这个人不符合吗？学校门口音乐老师的工作干得好好的，店长也特别喜欢你，你突然就要走，没有原因。我想，任何有浪漫主义情节的人，有点冲动是正常的，可是我们还是要找一个安稳的工作来养自己，还不说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婚姻呢。我劝你回去工作，你偏不听，你说你就是不想干了，感觉教人没意思，和我大吵了一架，还说我披头散发朝你吼的样子就像发狂的母狮。你骂我老是被现实束缚，人应该活得自由一些。你还很失望地说高中的我活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现在的我像个裹脚老太太一样畏畏缩缩。我又生气又难过，和你冷战了好几天，可是你都没有来哄哄我。不对，你从来没有哄过我，每次吵架生气，最先低头的人都是我，全是我，一直是我。你说你不喜欢我把你和别人家的男朋友比较，可是别人家的男朋友就是很会哄女生啊，“小宝贝”“小可爱”一箩筐，女孩子生气了还会专门买吃的送上门，最先低头道歉，可是你从来没有这样。是我矫情了吗？或许是吧，我不应该做一个要被你哄的姑娘。

平时长时间的相处，小摩擦也断断续续。我见不惯你出门画眉涂眼影，见不惯你一天洗八次手，也见不惯不许我碰你的茶杯和碗筷。你也见不得我进门不换鞋，衣服随意放，头发不常洗，嫌弃我幼稚低能，买菜都能算错账。我们就在这么一点一滴的小摩擦里面磕磕绊绊地维系着感情。我是爱你的，顾明晗，我爱你的头发、眼睛、鼻子、睫毛，我爱你唱歌的样子，我爱你在精神上和我相通的灵魂。高中青涩的你还会温暖地温柔地对待女孩子，可现在的你呢？有一次我来姨妈，肚子实在痛得起不来。你在书房“吃鸡”，我躺在你客厅的沙发上，我跟你说我好难受。你居然只跟我说了一句“喝点热水”。你的行动呢？你不会来倒一杯热水给我，为我上网查一下痛经的解决办法吗？原来在你心里，我的死活还比不上游戏。

我记得，让我感觉殚精竭虑，实在是没有力气抓住这段感情的，还是那件事。你辞职后的有一天，在我来找你的时候，你兴奋地对我说有一个乐团邀请你去当他们的主唱。以前的主唱因为某些方面的原因脱离了他们的乐团，他们发现了你的才华。你兴高采烈地去了，拿出好多钱，买了机票，飞到重庆去找他们。你真的是头脑发热，一遇到有人欣赏就脑子都被吃了。基本上每场演出前，他们都会编造种种理由来让你出钱，今天是设备有问题要换新的，明天是乐团演出要买宣传。名义上是说他们都是穷歌手，让你出钱以后还你，实际上他们就是一群骗子。自己弄了几个酒吧，托关系在公园什么的搭一个小舞台，就可以开始唱歌了。他们就是用为歌手实现梦想的形式来骗钱。你看看你，被骗空了所有的钱，回来以后居然还不在乎，说起码你实现了你唱歌的梦想。我都快被你气晕过去。失业，财尽，我们俩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这件事真的是花光了我所有的精力，我甚至说不出一句责怪你的话。我好累，真的好累。你丝毫不在乎钱的问题，常常拉着一帮朋友下馆子、唱歌、喝酒，全都是你买单。你根本没有省钱过日子的想法。你太理想了，我又太现实了。你居然还会在半夜睡梦中惊醒，翻身下床，坐下就弹吉他写歌。什么毛病，我实在无法理解。

顾明晗，我累了，真的。让我一个人静一段时间吧。

07

不再亲爱的顾明晗：

我们分手吧。

我最爱的那本笔记本里，夹着我给你写过的六封信。我从来没有把它们寄过给你。无论是浅蓝色信纸的信，还是红色信封的信。这封分手信，应该是写给你的最后的一封信了吧。

我不想把我对你所剩无几的感情，全部耗尽在争吵里面。你变了，你变得太多了。以前的你不爱讲话，内敛文静，而现在的你外向阳光，有一帮可以鬼混的朋友。以前的我特别喜欢讲话，喜欢一群人围着我，而现在的我却更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或者弹吉他，不喜欢一群人乌烟瘴气地围在一起。以前的你像现在的我，现在的我更像以前的你。我们都变了，没有人是不变的，我们回不去了。

我们总在争吵，或许是因为三观的原因吧。你渴望肆意洒脱、想做就做，活在琉璃筑起的幻想里面，还有点直男癌；而我向往着安稳富足、相夫教子的太平日子，我活在现实编造的囚笼里面，我更希望有个能够关心我体贴我的人跟我在一起。而很显然，穿着高中校服、满脸青涩的那个顾明晗是这样的一个人，而现在我的男朋友顾明晗却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是爱你的，可是我爱的是四年前那个你，那个十六七岁、美好得不忍触碰的顾明晗。我现在终于明白，那个最爱的人，他已经死在时光里面了。眼前人和意中人，是同一个人，却又不是同一个人。在我身后认真做题的少年，在教室后方认真弹吉他的少年，在校庆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少年，因为音乐顶撞老师被罚站的少年，唯一能让我哭的那个少年，他已经死了。他真的死了。我会把我和这个少年之间，所有最美好最值得记忆的瞬间，酿进酒里，埋去桃花树下，等来年开春再启封小酌。

不再亲爱的顾明晗，人生旅途我就陪你走到这里了，以后的路你自己一个人好好走吧。我相信，在平行宇宙里，我席地而坐，抱着我最爱的旧木吉他，你弹着宣泄心事的《致爱丽丝》，不用任何言语，我们都能在精神上愉快地交流和共通，沉浸在共同的音乐世界里。这一刻，我们呼吸着午后的空气，暖融融的阳光包围着我们，伴着音符起舞，墙角的白猫慵懒地半睁着眼睛。

再见了，顾明晗。这七封信，就当做我青春年华的祭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