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的前提，是你已经证明了人生是快乐的

文/沉默的柏拉图

我有两个小外甥，都刚上幼儿园。

每次他们追逐疯闹完后，跑到我面前大笑时，我都会用手轻轻掐一掐他们那红扑扑的小脸蛋。

那一刻，最原始、最单纯、最朴素的生命力，从他们脸上的汗水里蒸发出来。

这种旺盛的生命所绽放出来的快乐浪花，令我那早已失色、倦怠得不知快乐为何物的内心，也激起了片片涟漪。

但当一切都平静下来后，当快乐的幻境慢慢褪色成枯燥的现实后，我又陷入了沉思：难道他们一辈子，还会一直地快乐下去吗？我小时候也跟他们一样快乐，也相信自己的未来是快乐的，但如今，快乐的源泉早已干枯，剩下的只是空洞洞的躯壳。

生小孩的前提，是你已经证明，人生是快乐的

米兰·昆德拉曾说过，生小孩的前提，是你已经证明人生是快乐的。

我咬下一口苹果，发现这苹果又甜又脆，所以我将这苹果递给亲朋好友，让他们也有机会，来品尝一下这苹果的甘甜所带来的快乐。

当我确认了某件事物是值得被传递与分享后，作为先行者，我才能将这个确认的价值传递给其他人。

苹果如此，人的生命也应该如此。

如果我连对自己的人生都感到不快乐，无法确定它到底是不是值得一过，那么，从内心的良知出发，我又如何可以保证，自己生下的孩子会有值得一过且快乐的未来呢？我自己都不愿过的日子，如何期待生下的小孩会愿意过呢？

这就如同我面前的这颗苹果是又苦又涩，里面还有烂泥蛆虫，咬了一口就浑身不舒服要拉肚子。明知别人吃了这苹果，会受同样的苦，我又有什么资格，罔顾事实地去把这颗苹果传递给后代，让他们白白吃这种无价值、无意义的苦呢？

孩子，是最无辜的——因为他对自己的出生，毫无选择权。

孩子呱呱坠地之前，父母们从未（也无法）征得过孩子的意愿，从未问过孩子是否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父母仅凭自己的意愿，就自以为是地将孩子生出来。

我们生孩子之前，把传宗接代的「使命」先放到一边，默默地问自己的灵魂一句：如果一切都重新来过，假如在出生前，我们有选择自己是否出生的权利，我们还愿意重新诞生到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上吗？如果我们不愿意，如何期待自己的孩子会愿意来这世上走一遭呢？

传种接代不是人生的唯一意义

很多人把「生孩子」当作是一种延续香火的必要形式。

而伴随香火的延续而产生的其它副产品，如增添劳动力、养儿防老、满足虚荣心、满足使唤人的控制欲等，又刚好可以为自己的将来，带来许多直接的好处——完成使命的同时，还顺便投了资。

那么，在大人们抱有这种思想的情况下，孩子就在不经意之间，被异化成为物的存在，成为一种照顾自己的「仆人」，一种传宗接代的工具，而不是作为一个大写的、独立的人，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生命体。

生孩子应是出于大人们负责地将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本着让他自由快乐地实现他人生价值的目的，而不是出于捆绑利用他的心理，来实现大人们自己的「价值」的目的。

生孩子并不是人类的本能行为

很多人都说，传宗接代是人一辈子最大的事，古人一直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而且人们一直被告知，繁衍子嗣是人类和所有物种的最基本的本能行为，做人要顺应自然。

但有意思的是，和人类其他的本能，如食欲、性欲相比，生孩子的欲望并不算是那么强烈的一种欲望。我从未有过在劳累工作一天后，像渴望吃上一顿炸鸡加啤酒般地渴望过生孩子。

费孝通的《生育制度》里曾这样写过：

文化是人类用以来满足需要的人为工具……若是种族绵续真如一辈本能论者所谓是我们生物机能的表现，我想在人类社会中也就不必有生育制度来规定人们怎样求偶，怎样结婚，怎样生孩子，怎样做父母等等一大套麻烦的规则了。我们从没有听见过有地方有规定人走路得用两条腿来移动身体的规则，正因为用腿走路是生物机能。在已有的生物机能上加一条社会规则是毫无意义的。……我们看见社会生活中有生育制度，也就可以知道人结婚而不生孩子，生了孩子不认账……这些决不是生物机能所能保证的人类行为的通例。生育制度的内容也决不能是一些人类本能的行为了。

原来，生育并不是人类的本能，而是我们自己创造的传统，脑中浸染的文化，所规定下来的。

人类的文化在潜移默化间，给我们创造出了繁衍生育是人类的唯一目的的「假象」，让我们心甘情愿地传宗接代。

肯定有人会说，生育是维持人类物种的延续，否则人类不灭绝了？

说句实话，我并不关心人类未来是否灭绝，但也承认别人这样担心也不是不无道理的。

但这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毕竟人类跟动物不一样。

动物是被基因牵着走的存在，它们凭着本能，到了交配的季节就会去交配繁衍；

而人类随时都是交配期，但也可以选择只交配却不繁衍——在这里起到关键作用的，就是人类的高智慧性体现的自我意识与利弊权衡。

所以这也注定了，会有一部分人类，由于对生命是否值得一过产生疑问，或对人生意义的解读处于消极悲观的状态，或他们自己的人生过得就不快乐，而选择不去将痛苦与疑问延续给下一代。

但，我也相信，还是有很多人跨不过传宗接代这道坎，选择将孩子生下来。

但所谓的传宗接代，也不过是让活在这个浩瀚的宇宙中的我们人类自己，为了不因存在于世而感到无聊，创造的一个生存的由头罢了，不然人类就无法活下去。

最后，想一想也觉得挺好笑的：人类本身活着竟然就是为了找事做，而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生孩子就是大人们填充无聊人生的最直接方案，孩子就是大人们填满空虚寂寞的最佳玩具。

作为我父母所创造出来消耗生命的作品，作为他们百无聊赖时打发时间的人生玩具，而我又要怎样消耗掉自己的生命呢？

不管我如何消耗，我的生命终究会结束，这令我迷惘的古老的生命谜题，我也永远得不到答案。

但我唯一清楚的是：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我这消耗生命过程是否值得，是否快乐，那我又何必再创造出一个生命，来陪我一起消耗这无味、倦怠、折腾的生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