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节的朋友圈,跟往年不太一样。好多人不晒月饼,晒帐篷。
公园草坪,河边沟畔,凡是带点儿绿的地方,尼龙的、帆布的、涤棉的,屋脊形的、船底形的、圆顶形的,各种样式的帐篷随处可见,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朋友圈中晒出的帐篷
仔细看,帐篷旁还摆放有天幕、烤炉、蛋卷桌、卡士炉、折叠椅、手冲咖啡壶,当然少不了美颜相机制作出的剪刀手和一张张很文艺的笑脸
想想也是,在微风拂面中煮杯咖啡,在河边烤个羊排,在草地上逗娃遛狗,的确算得上是都市人逃离水泥森林、亲近自然的新时尚。
朋友圈中晒出的帐篷
有人说,露营这种新时尚,是咱们跟西方人学的,这是真的吗?
古人露营雅事:曲水流觞
记得上学的时候,特别喜欢看一部叫《乱世佳人》的美国电影,每次跟同学们去露营野餐的时候,总会想起剧中的那句经典台词:“亲爱的,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对着甘蓝菜微笑?”“因为我一想到明天的野餐,不由自主地就会很开心。”
西方人喜欢露营
西方人时兴到郊外度周末,钓鱼,打猎,划船,用篝火做饭,在帐篷里睡觉。近年来,中国很多年轻人也跟着学。每逢节假日,若风和日丽,便三五成群,或一家数口,到公园到郊外,到湖边到河畔,搭个帐篷,支个烤炉,边吃边玩,悠哉游哉,胜似闲云野鹤。
其实,露营野炊这种事儿,要是往根儿上刨,咱们的老祖宗比外国人玩得更早、更精彩。
《兰亭集序》草本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古画《曲水流觞》(局部)
书圣王羲之在微醺之下,挥毫写就的这篇千古名作《兰亭集序》,就是古代文人露营野餐活动中的一件雅事、趣事。
所谓的“流觞曲水”,就是众人沿溪水而坐,把“觞”,也就是酒杯放在水里,任其飘流,酒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得吟诗一首,吟不出来就得饮酒。
美术作品《曲水流觞》
据南朝梁吴均《续齐谐记》记载,这种儒风雅俗,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初年周公建成洛邑之时:“昔周公卜城洛邑,因流水以泛酒。”
1600多年后的今天,曲水流觞、吟诗作赋,依然是中国普通老百姓津津乐道的风雅游戏。
在我的家乡山西省平定县南关嘉山上,有一处盛景叫“流杯池”。每当“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便会有很多人相聚于此,或泼墨挥毫,或吟诗作赋,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山西省平定县流杯池公园
据《平定州志》记载,金代著名文人赵秉文任平定州刺史期间,曾在流杯池修涌泉亭流觞会友,登涌云楼,写下了《涌云楼记》。
前一阵子,受好友相邀,我也曾到此一游。当然了,我等凡夫俗子,吟诗作赋肯定是干不了的,只合把酒持螯,低唱浅斟。
贵州习酒
喝的是贵州习酒,醇厚芳香,回味绵长。三杯两盏下肚,心中豁然开朗,便亦“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人生苦短,时不我待,须发奋,得努力。
古代的帐篷:穹庐和拂庐
野外露营,一定是要搭帐篷的。那么,帐篷最早起源于哪里呢?
关于帐篷的起源,目前世界考古学界仍未取得一致意见。
远古帐篷复原图
尽管旧石器时代已经有了某些类似帐篷的居住遗迹雏形,但从物质文化研究角度而言,今天我们所说的“帐篷”,应该定义为“一种由可移动的覆盖物和制成结构组成的,可以随时组装为一种复合式建筑形式的装配式结构”。
然而,远古游牧人群的“帐篷”,材质多是皮质或竹木,很难保存下来,甚至连个柱印也留不下来。所以,我们只能通过文字或图像材料来研究古代的帐篷。
甘肃嘉峪关西晋壁画墓绘有穹庐的画面有3处,一处绘并列穹庐二,左一人躺卧,右一人踞蹲煮食,皆赭衣髯发。
甘肃嘉峪关魏晋3号墓壁画〔西晋〕
青海省海西州郭里木乡夏塔图草场吐蕃时期墓葬,其中两座墓出土的4块彩绘棺板上,也绘有几顶帐篷,因此被命名为“拂庐宴饮”。
穹庐和拂庐,都是中国古代典籍中对帐篷的文字描述。
蒙古包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里的“穹庐”,就是指古代北方游牧民族用毡子搭成的帐篷,这是一种可拆分、可移动的居所,非常适应“逐水草而居、顺天时而动”的露营游牧生活。因其中央隆起,四周下垂,形状似天而得名,类似于今天的蒙古包。
《汉书·匈奴传下》:“匈奴父子同穹庐卧。”颜师古注:“穹庐,毡帐也。其形穹隆,故曰穹庐。”
露营帐篷
穹庐多用木材作支架,围以毡子,故又称毡帐、毡房。如王安石《明妃曲》说:“穹庐为室毡为墙,胡尘暗天道路长。”
较之“穹庐”,史籍中的“拂庐”一词使用则并不普遍, 最早似见于唐时纂辑的《通典》卷190《边防六·吐蕃》:“坐大帐,张大拂庐,其下可容数百人。”
其后,新、旧唐书对此亦有类似的描述。
青藏高原上的“黑帐篷”
《旧唐书·吐蕃传》:“其国都城号为逻些城。屋皆平头,高者至数十尺。贵人处于大毡帐,名为拂庐。”
《新唐书·吐蕃传》:“其赞普居跋布川,或逻娑川,有城郭庐舍不肯处,联毳帐以居,号大拂庐,容数百人。其卫候严,而牙甚隘。部人处小拂庐,多老寿至百余岁者。”
据历史学者分析,“拂庐”一词是对藏语的音译,专指吐蕃毡帐,其构造基本类似流行于西藏、青海、四川等地的“黑帐篷”。
露营帐篷
时至今日,游牧民族虽渐趋定居,文化融合也颇为繁盛,但无论是蒙古包还是黑帐篷,依然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普遍存在。今天我们露营使用的帐篷,虽然形式各异,材质不同,但是作为一种物质文化,都植根于古代游牧民族深远而特殊历史传统之中。
古人露营用的食具:樏和攒盒
我们小时候,每当暮春时节,和风习习,阳光灿烂,学校总会组织去郊外春游。
记得有一年,是去20多里之外的平定县冠山书院,“冠山文脉千秋景,三晋书香第一门”,冠山不仅因其冠群峰而独秀,也是家乡文化的渊源所在。
山西平定冠山书院
较之于“文化”,孩子们对大自然更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沐浴在晨风中,大家心情异常兴奋,走多远的路都不觉得累。一路上叽叽喳喳,就像一群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小鸟。
快到中午了,我们就在山坳里野炊。几个老师支起一口大锅,一群学生抱来柴火往锅底下爨。锅里煮的是“和和饭”,这是一种汤、菜、面三合一的饭食,山西人几乎每天都吃。
把小米、萝卜、南瓜、土豆、豆角等混煮至粥状,再煮入短面条,撒点食盐,炝个花椒葱油倒进去,十分可口。只是汤多面少,不耐饱,所以母亲又给我带了两个糖包,三角形的,糖放得有些多,包不住,都流到外面了。
学生时代在冠山露营时的合影
我们的炊具和食材,都放在自行车上,由老师们轮流推着。吃饭的搪瓷碗和小勺子,则由我们装在斜肩挎的小书包里,走一路“哐当”一路,吵得老师不住地回头看我们。
古人出游,比我们还要麻烦,不仅要带锅碗瓢勺、粮食蔬菜,还要带各种用着用不着的小玩意儿。
明万历年间刊《词林一枝》插图
明代高濂在《遵生八笺》中,列出为山游夜宿准备的用品:“途利文具匣一,内藏裁刀、锥子、挖耳、挑牙、消息,又修指甲刀、锉、发刡等件。酒牌一,诗韵牌一,文诗筒一,内藏红叶或笺以录诗。”
明代把这种收纳器物的用具称为“途利”,其中的“消息”,据朝鲜李朝时期编写的汉语教材《朴通事谚解》:“以禽鸟毛翎安于竹针头,用以取耳垢者,俗呼为消息”,是与耳挖配合使用的一类清洁工具,以竹木制成,一头嵌有翎毛一类,大抵与我们现在使用的卫生棉签的功能相仿。
《清俗记闻》中记载的“消息”
野外露营,还不忘录诗、梳头、掏耳朵,明代士人露营,用度之精致,怕是今天的时髦年轻人都叹为观止。
在饮食方面,高濂更是别出心裁,曾自制“提盒”。提盒分上下两层,“式如小厨”,“远宜提,甚轻便,足以供六宾之需”。下层作小仓,可以“装酒杯六、酒壶一、箸子六、劝杯二”,上层分六格,“以四格,每格装碟六枚,置果肴供酒觞。又二格,每格装四大碟,置鲑菜供馔箸”。
明崇祯年间刊《珠现联》插图
此外,他又自制“提炉”,类似提盒样式,可以煮茶、温酒及熬粥。用一副担子挑着提盒和提炉,“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好不潇洒。
这种多层、内有格的食盒,在古代典籍中叫“摞”(lěi,音垒)。《倭名类聚钞注》卷六:“摞,其器有隔,故谓之累,言其多也。后从木作摞。”因便于提携,古代多春游野餐时用之。
明崇祯年间刊《柳枝集》插图
考古资料证明,“摞”约在西汉出现,最早流行于南方。如广西贺县河东高寨汉墓陶摞,中间十字隔梁,分成四格。
到了两晋南北朝,“摞”就成为一种非常普遍的食器了。
南北朝刘义庆《世说新语》载:“王夷甫尝嘱族人事,经时未行。遇于一处饮宴,因语之曰‘近嘱尊事,哪得不行?’族人大怒,便举摞掷其面。”
明代沈周《卧游图》
王夷甫,即西晋大臣、名士王衍,他拜托族中一个人办事,结果过了很久也没有办完。有次两人在宴会碰到,王衍就对那人说:“最近拜托您的那件事,怎么还没有完成?”结果那位族人大怒,举起一件“摞”砸在了他脸上。
到了明朝的时候,摞的名称被“攒盒”所取代。清平步清 《霞外裙屑》卷十:“明制,宫中小祭献及小燕享,俱用槃槅。李梦阳传所称攒槃者也,俗呼攒合。”
古代提梁食盒
“平生山水已成癖”,明代嘉靖、万历年间,社会极尚奢华,纸醉金迷,士人贵族多好露营出行,成为一时风尚,而且还非常讲究,其奢华程度,丝毫不亚于今天的精致露营。甚至,那时的一些露营生活方式,流传并影响到现在的我们。(张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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