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2点,我突然接到了张叔的电话,“小李,我快不行了。”我迷迷糊糊地打开手机,听到张叔的声音,立马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张叔?”“快,快,我要上医院”。
我知道肯定是张叔的老毛病犯了。于是,我一个咕噜从床上爬起来,马上给120打了个电话,让救护车直接开到家中送张叔去医院,自己随即赶到。
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张叔已经躺在病床上了,护士正扯着嗓子在那喊:“这位老爷子的家属在哪啊,过来签字?”
我连忙赶上前去,跟她说:“我是他儿子的朋友,他儿子在外地工作,一时半会走不开,我先替他收着等一会再签吧。”
护士白了我一眼,嗔道:“这么危险的情况,你们家人都不管的啦,真是”。说着,她嘟囔着又走开了。
护士走了以后,我来到张叔身旁,问他好些了没有。张叔努力挤出笑容,朝我点点头,“没事,没事,幸好你电话打得及时。”张叔抿了抿嘴又说道,“小李啊,麻烦你了,钱不会少你的啊!”您先好好休息吧。”我摆了摆手,替张叔盖好被子后走出了房间。
这是我第二次带张叔来陪诊了,老爷子今年60多了,尽管年纪不算大,但身体不是很好,据他儿子说以前做过一次心脏手术,从那以后,有时候总会感觉喘不过气来,这回,估计也是气上不来,一时噎住,张叔不知该怎么办了才给我打了电话。
走出张叔的房间后,我给他儿子打了个电话讲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天还未亮,他儿子还在睡梦中,语气尤其懒散,只是应了几句,“知道了,钱我都会付你的。”说着就挂了。
我第一次陪张叔来看病的时候,也是他一个人,我替他挂号,拿病历,陪他看医生后,来到医院后门的院子里休息一会。他很客气地跟我说:“小李,谢谢你了。我儿子忙,不然就不用麻烦你了。”
我笑了笑,跟他说:“你儿子都交代我了,您放心,我都会帮您办好的。”
“好,好!”张叔不住地点点头,然后扭过了头去。那表情略有所思。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张叔,您儿子多久没来看你啦!”
张叔转过头来,似乎有一些诧异,接着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的情绪,笑道:“他忙,有段时间没来啦”。他见我没说话,又说道:“我一个人能自理,就是上医院麻烦点。”
张叔是个要强的人,那会,我去家里接他上医院的时候,他正在一个人做饭,当时,地上有点水,他差点摔一跤,他踉跄了一下,我急着上前扶他,他却甩开了我的手,只跟我说没事,没事。
此时,看到张叔躺在病床上,我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我做陪诊师已经有两年了,这两年我见过很多很多的病人。人这一生,可能会走很多路,去到很多的地方,但有一个地方可能绝大多数人或许都回避不了,那就是医院。
尤其是像张叔这样的老年人,更是医院的常客。说实话,在我接待过的客户中,真正能亲自带老人来看病的很少,有些是因为忙工作,有些就不好说了,张叔的儿子虽然没有时间过来,但最起码每一次陪诊费都会按时支付。
有一回,我碰到一个极其麻烦的客人,老人身上本来就没多少钱,一开始双方说得好好的,后来,我给他儿女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做我们这一行的,看起来没什么身份地位,但说句实话,有时还真的少不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那么多精力,天天往医院跑。
后来,张叔出院了,我送他回家,他一个人柱着拐杖上楼,向我摆摆手,叫我回去。我看着他蹒跚的步履,只能希望他一个人能好好的,平平安安就好。
做陪诊师的时间越长,就越看透这个世间的真真假假。我们努力,上进,为了生活不惜一切,到最后是为了什么呢?有时候,我也有点迷茫。
我曾经接待过一位年轻的母亲,当时印象特别深刻。她在网上找到了我的信息,问我能不能帮她去医院办一下事,拿一下检查报告,顺便帮她向医生问一下自己身体的情况,自己工作太忙了,实在没时间。我告诉她可以,她没一会就把钱转给了我。
后来,我替她取回了资料,我们约好在她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见面。
她面容娇好,穿着干练的工作装,年纪大约30出头,看起来是一个女强人的角色。
我将资料递给了她,她十分礼貌地朝我说谢谢。
她拿着自己的检查单打量了一下,又问我:“医生还说什么没有?”
我如实回答:“你这种情况,最好过段时间再去复查一下,先保守治疗,如果子宫环境还是不够好的话,可能还得想想别的办法。”
“哦”眼前的这位女子嗯了一声,略略有些失望。她沉默了一会,又叹了口气,道:“哎,我都备孕好长时间了,怎么还是怀不上?”
我以为她是第一次要宝宝,就告诉她不要着急,慢慢来。
她又叹了口气,说:“不是的,是我再要个二胎,第一胎是个女儿,但是我婆婆说了,没有男孩别想承认她这个媳妇,我必须要争口气,再怀个孩子。”
我有些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要是还是女孩呢?”
她好像愣了一下,然后又说道:“先怀上再说。”
半个月后,这位年轻的母亲又给我打了个电话,她希望我同她一起去再次问诊。
我在医院门口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很显身材,只是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没睡好。
她朝我热情地笑了一下,说:“感觉还是和你一块来自在,家里人太多,总是问这问那的,我堵得慌。”
这一次她来再次复查,看看子宫的情况,我已经提前帮她预约好了医生的号,等到时间,她就可以进入医生的诊室。
等她从医生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她一脸的沮丧。她默默走到医院走廊的角落,给她婆婆打了个电话,她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最后,她婆婆好像气呼呼地把她挂了。
她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过来,眼泪不自觉地掉下来,她告诉我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在工作上很拼命,在家里也十分顺从婆婆,可是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接纳她?
看着她难过的样子,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只好说了几句好话,要她好好养身体,别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最后,我看着她一个人落寞地走出了医院,后来,她没有再找我了,我也不知道她是否有怀上二胎。但我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吧,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也唯有自己真正跨过那道坎,才算渡过了劫难。
我们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陪诊师,其实有时候,比家里人还要靠谱。有些话,客户不见得能和家里人说,但和我们说上几句,倒也无妨,毕竟我们只是工作的关系,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
我记得我还碰到过一位比较特殊的客户,叫做小桃,当时,她只有二十岁,但检查出来感染上了HIV病毒。HIV是一种能攻击人体免疫系统的病毒,目前没有特效药可以治疗。
那会,她也是在网络下单平台上联系到了我,她问我是不是陪诊师,我回答是,她却不再说话。
我问了她好几句,她都没有回答,我以为这个人就是纯粹来捣乱的,就有些恼火,不客气地发了一句,要是没问题的话,你别再回了啊,哪凉快哪凉快去。
然后,她似乎是有些急了,才跟我说自己想去问诊。我说那你具体的情况是什么?她却半天不肯回答,只说到医院再说。
我和小桃见面的时候,她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戴着很厚重的帽子,穿着黑色的衬衫,然后她从一个灰白的布袋里掏出一堆资料来让我自己看。
我随意翻阅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她得了这样的病。她说着,语气有些哽咽,“我就是跟我爸妈赌气,我真的不是知道这个男人这么恶心,我很后悔,但是又不敢跟家里人说,也不想家里人知道。”
我看了看她的模样,瘦弱的身材,矮小的个头,若是不知道她的情况的话,也着实让人怜惜。
我说:“好,没事,我帮你去挂这里的专家号,等你看完以后,我再去帮你办剩下的事。”
那一天,全部的事情办完以后,她非常感谢地向我点头,她说,“我不敢在自己的市里面看,她是背着父母,说自己旅游,一个人跑到外面来找医院的,能遇到我帮忙,真是太好了。”
回到家以后,我又给这个姑娘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我把我们之前聊天的所有话题都删除了,你可以放心。姑娘再次向我道谢,我打了一个加油的符号,祝福她未来更好。
在干陪诊师之前,我做过很多很多职业,我端过盘子,做过文员,还曾有酒吧驻唱的经历,后来在无意中进入了这个行业。
刚开始不是很懂,看网上的广告说,工作内容很轻松,只需要跑腿,高薪,现在很缺人,我就去了。毕竟,我也是个普通人,有钱赚,谁不想去。
等我打电话过去问,才知道,他们这边上岗要先交钱培训,到时候有师傅会带你去。我咬咬牙,想着赚钱,就报了,没想到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哪有什么师傅带路,无非是做做样子,让你熟悉一下医院的情况而已,单子是要自己去跑的。
那会,我真的犯了难,退出觉着不甘心,往下做又觉得没有头绪。正当我垂头丧耳之际,同事王姐找到了我,她说她们那边正成立了一个团队,需要人手,我可以加入,但是底薪只有3000元,后面靠提成。如果做得好,一个月7000到8000元不是问题,甚至上万也有可能,毕竟,陪诊师的市场还是很大的,有很多客户有这样的需求。
我想了想,就答应了,结果一直做到现在。这两年跑下来,我对医院倒是十分熟悉,哪个科的医生怎么样?号子难不难挂?我都比较清楚,慢慢地,客户多起来,有时候,还会忙不过来。
但是,我始终很清楚有一点,不管我们有多忙,钱要拿得清清白白的,这样心里才踏实。
之前有两位客户通过朋友找到了我,是一对夫妻为孩子来看病的,这个孩子我见过一面,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十一岁了,身上的肌肉开始莫名其妙地萎缩。那孩子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很有灵气,却不知为何,要受那么大的罪,真是让人觉得可怜。他父母听说我们这边有一位名医,对这种情况很了解,专门跑过来挂他的号。
那天,是早上凌晨四点钟,他们夫妻两带着孩子刚从火车上下来,就马不停蹄的赶来见我。孩子的父亲,原本不到40岁的人,头发竟然已经斑白,脸上满是岁月的沧桑。他一见到我,就差点给我跪下了,要我一定要帮帮忙,他们听说这个专家号很难挂。
要说办法也是有的,做我们这一行,这么长时间跑下来,人脉肯定是有的,但要100%保证,此时我也不敢断言,我对他们说:”要不先找个宾馆休息一下,明天我回复你们。”
孩子的父亲好像看出了我的意思,他马上说:“如果要加钱,你说,只要能把孩子的病看好,我都愿意。”
听到他这话的时候,我一时语噎,心底突然觉得有些难受。这是一位十分普通的父亲,也是一位十分伟大的父亲,这些年,为了孩子,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多少无助和坎坷。
我说:“明天一定给你们答复。”
等他们走了以后,我就给王姐打了电话,她听到事情的缘由后帮我去问了问,刚好,有一位客户好像是有事,周三去不成,多出来一个号。
听到这个话,我心定一阵欣喜,太好了,明天可以安心回复他们了。
接着,王姐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小李啊,通常这种情况你也知道的,该向客户要的钱……”
“王姐,我知道的,钱肯定会算给你的。”
第二天,我打电话向孩子的父母说明了情况,孩子的父亲一个劲地感谢我。三天以后,我在医院门口见到了孩子父亲。
我问他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了,他说:“医生已经看过了,可以到医院来做康复训练,起码不让这个问题再严重下去。”说着,孩子父亲又搓了搓手,道:“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们都会去试。”听到这个消息,我也似乎轻松了一口气。
走之前,这位父亲又拉住了我,把我拽到角落里,他从口袋里掏出好几张100块,有些为难地跟我说:“我们身上的钱确实都花在孩子看病了,剩余不多,你先拿着,等他们手头宽裕了,再付。”
我笑了笑,没有收。
后来,我给王姐打完电话后,从我自己的账户里把钱转给了她。
看着这样一对为孩子操劳的父母,那部分多余的钱,我实在不忍心收。
“你傻呀,我们自己就很富裕吗?替人办事,该收多少,收多少,这哪里不对了?!”我回家以后,忍不住把这事跟我先生说了,先生一个劲骂我蠢蛋,我想了想,自己确实是蠢蛋,但是我心里却很踏实。
不知道那个孩子怎么样了,经过治疗以后,有没有变好?期待奇迹会发生吧。
总之,这两年来,我见过太多的客户了。毕竟,医院这头大门,连接着生死两端,透过这头门,你很容易就能看到这世间的冷暖茶凉。
我们陪诊师,是个苦差,在医生护士眼里是看不上眼的,但关键时刻有时候真少不了我们。比如,有些客户在外地,没办法回家取报告,我们可以代劳。有些时候,紧急情况,我们还可以尽快和医院联系,帮病人争取时间,这些看起来都是琐事,却非常重要。
当我们面对客户的时候,我们又不仅仅是办事的工具人,更像是一位朋友,一位可以倾诉的对象。
有很多人会找我们陪诊师一块去医院,也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没办法去,而是他需要一个陪伴而已。面对人来人往的医院,面对冰冷的仪器,有一个陪伴,他会觉得安心。
虽然,现在这个行业还不是很发达,很多人还不知道,但我觉得未来它还是很有市场的,我有信心,把工作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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