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作家周长行忆乔羽：他善良洒脱，在乎“作品的尊严”

6月20日凌晨，曾写下《我的祖国》《让我们荡起双桨》《难忘今宵》等歌曲的著名词作家、剧作家乔羽病逝，引发各界追怀。20日晚，南都记者联系到了《乔羽恋歌》《不醉不说 乔羽的大河之恋》作者、现年73岁的传记作家周长行。上世纪90年代以来，他多次跟踪采访乔羽，两人从相识到相通，结为忘年之交。闻知乔羽病逝，周长行对南都记者形容，感到“惊愕与悲痛”。

以下为周长行先生的口述，经南都记者整理。小标题亦为编者所加。

他曾说有把握活到100岁

乔羽先生走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作为老朋友感到非常惊讶。尽管他有95岁了，按他家人的说法，应该是（虚岁）96岁了，但我还有点惋惜。因为他对很多朋友都说过，他好像能活到100岁。我给他打电话说，“老爷子，健康百岁啊！”他就笑，“没问题！”

尽管现在有些遗憾，但是我始终觉得，他关于养生、养老的观念和做法，值得我们思索。他是烟、酒、浓茶不忌，因为在他看来，长寿不是“想来的”，别琢磨，爱活多大就多大，但要活得自在。

他很乐观，事实上他是童心不老，我们都把他当成“老小孩”。他写《大风车》，他有时候戴着面具搞儿童节目，有些搞笑的节目也邀他参加，他就是一个老顽童。

金钱、物质上的那些东西，他不大感兴趣，名利心不是那么重。他喜欢什么呢？喜欢聊天，喜欢开玩笑。只要有酒喝，还有人跟他聊天，他都觉得是很大的幸福。所以就产生了一个绝句，“朋友来了有好酒”嘛！有时候我们俩喝酒，能喝6个小时，因为他聊起来没完没了，这让他觉得非常舒泰自在。

这么一个老头，让我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什么叫“幸福指数”。我们整天苦恼这、苦恼那的人，都应该向他学习。

不争虚名，在乎“作品的尊严”

乔羽活得洒脱，但他并不是没有上进心。他也是老革命，1956年就写出了“一条大河”（《我的祖国》），1957年写出了《祖国颂》。他只是不在乎所谓的虚名。

我在长久的采访当中发觉，很多老百姓未必知道乔羽这个名字，却知道他的作品。乔羽绝对不是“炒”出来的。某种程度上，是他作品的知名度“淹没”了他的名字。倒是很多艺术家唱了他的歌而名声大振，比如《我的祖国》原唱郭兰英、《难忘今宵》原唱李谷一、《思念》原唱毛阿敏、《牡丹之歌》原唱蒋大为、《夕阳红》原唱佟铁鑫……他们的知名度都比乔羽大得多。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文化现象。

我也一直在琢磨，实际上，乔羽完全有资源给自己“包装”一下，但他不去参与这些，他在乎的是“作品的尊严”。就怕人家说，有哪个作品是“吹嘘”啊。但凡“吹”出来的作品，只在某个时期大红大紫，别人表面上恭维你“写得不错”，转过头去并不买你的账，乔羽认为这是没有尊严的作品。

那怎么样是“有尊严”的呢？他就跟我讲，他到德国访问的时候，华侨唱着《我的祖国》，台上台下一片唏嘘之声，他说：“我感受到了。”在香港的维多利亚港湾，一个渔民远远地唱着“一条大河波浪宽”，根本不知道有人在听，这就是有尊严的作品，对于作者来说也是最大的一种奖赏。

乔羽的作品为什么有那么长久的生命力，就在于他把作品的尊严放在第一位，甚至比个人的尊严还更高一筹。

他有爱憎，但内心永远善良

生活中，乔羽很随意、随和，但是他绝不随便。他有他的爱憎，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可是他从来并不体现出那种批判谁的“狠劲儿”，他没有那个东西。我感觉到他有一个善良的灵魂。他能创造出这么美好的作品，就在于他的善良与爱。

我出版了这两本书，一本《乔羽恋歌》，一本《不醉不说 乔羽的大河之恋》，书名都没离开一个“恋”字。乔羽曾经说过，这个“恋”是“祖国之恋”。其实我觉得，他还有一个“友情之恋”。他的朋友不只限于文艺界，也有卖白菜的、卖报纸的，他跟他们同样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用乔羽的话说，“跟人相来往，最重要的是要自然本色。”我认为他的作品之所以能在人民心中这么根深叶茂，就因为他的真诚、本色，因为他永远跟老百姓在一起。老百姓喜欢他的作品，喜欢他这个人。我曾为《乔羽恋歌》这本书写了个引子：“朴素+简单+华贵的灵魂=乔羽的艺术风格；幽默+快乐+与人为善=乔羽的做人原则。”

身为一个传记作家，我为自己写了乔羽而感到自豪和荣光。而且能在他有生之年完成这两本书，我感到很欣慰。

我们有理由相信，他是不朽的，因为他的作品永远在老百姓当中传颂。

采访/整理：南都记者 侯婧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