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案源与内卷

直到一个月、或是二十天以前，我还完全不知道“龙飞”是谁，或者说，是“什么”。朋友发来一条新闻链接，附言：“龙飞被铁拳了。”

我每天除了工作之外的时间基本被读书和写作填满，还不够用——至少我自己认为是这样。在逼迫自己努力形成这种习惯的时候，为了更专注，我卸载了抖音，终于，当读和写这两件事之于我变得像吃饭、睡觉和呼吸一样自然又必须时，我发现我成了朋友眼中“保守又落伍”的人——一个完全错过了直播时代，还死不知悔改的人。

还是简单说一下龙飞吧。我检索了一下，她是一名女律师，同时是一名头部主播，在律师主播中绝对算是顶流。龙飞扎着一头马尾，戴一副扁框眼镜，她的脸型给我的印象最深刻，简直天生就是属于律师的一张脸，棱角分明，干练又凌厉。

比形象更凌厉的是她的直播内容。龙飞的直播间，聊得都是“你的月亮我的心”这样的情感话题，然而，这个时代早已不是广播电台夜间情话的那个时代，那个时代的女人哭哭啼啼的求助，想知道如何挽留男人的心，而现在的女人杀气腾腾的连麦，想了解的是如何分走男人的钱。龙飞成了女性眼中的知心大姐姐，又沦为了男性眼中的“女拳师”。

无形之中，龙飞又兼具了律师、网红之外的另一层身份，成了性别对立，男女战争的一个符号。这个身份，给龙飞带来了无穷的流量，更带来了无尽的烦恼。

有史以来第一次，互联网使一个人向全世界喊话成为可能，它缔造了一种全新的流量获取方式，进而重塑了所有行业——即便是最以保守著称的律师行业也不能幸免。

一个人所有的行为，归根结底都服务于资源获取，而资源获取这件事，几乎等价于流量获取。有了流量，才谈得上变现成资源。换句话说，流量就是资源，流量能力就是资源能力。

曾经，我们获取资源的所有方式，都可以归结为两个字：“内卷”。人们喊话的“音量”是有限的，被听见的人数是极少的，彼此的受众是重叠的。资源的竞争表现为一种“零和博弈”，村子就这么大，村里就这么些人，你张麻子家里多吃一口，他李二胖家里就要吐出来一口。如果张麻子和李二胖都十分头铁，都不改行，那么可以预见，两家迟早兵戈相向，连带整个村子的气氛都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张麻子和李二胖别无选择，他们被时代和地理条件共同禁锢在生之养之的小村落里，走不出去，甚至不知道村子外面还有县城，县城外面还有城市。他们只能谨记老张麻子们老孙二胖们的教诲，平日向碰到的每个人作揖，过节向每一位贵人行酒。

久而久之，他们已经不可能走出去，你若去告诉他们，村外就是县城，随便往哪个方向，走出去个几十公里便到，他们多半要惊得跳了魂。

走得比人群快太多的人，总是会遭受非议。龙飞即便不背性别对立男女战争这口黑锅，麻烦不也从来不断，据说搞小动作的人络绎不绝，而且这些人大多人还都是律师同行们。

我没有办法为这些人的行为找到一个理性的解释。你是靠请村长吃饭做村里生意的，人家是靠去城里摆摊做城里生意的，井水不犯河水，龙飞们多挣并不会导致你少挣，龙飞们不挣也不意味着能轮到你挣，何苦来哉呢？

与有内卷思维的人打交道是很累的一件事，他们获取资源的唯一途径是向内斗争，与人斗其乐无穷是他们的生存哲学。虽然在我的价值坐标里，龙飞也被归为“女拳师”，但我更愿意跟龙飞这样的人交朋友，因为在某些更底层的逻辑上，我们是一致的。

小到个人，中到团队，大到国家，一旦陷入内卷，就离死亡不远了。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们，在征服世界的时候所向披靡，而当他们停下来内卷时，仅仅一个世纪就把自己卷死了。

当然，我并不是劝告大家都去直播，就像我一开始就谈到的，我自己也不开直播——尽管朋友一直在给我洗脑。

条条大路通罗马，拥抱全世界的方法有很多，但首先，你要有一颗想要拥抱全世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