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现代史中,“和平将军”是与张治中完全挂钩了,他在国共两党都很吃得开。1949年的最后一次国共谈判,在李宗仁、蒋介石拒绝已谈好的优渥条件,渡江战役正式打响后,以张治中为首的南京方面的代表团,留在北平参与新政协和新人民政府的组建。
无论是在旧中国,还是新中国,张治中的地位都是很高的。但是,他并不是出身权贵之家,亦或是经商富贵家庭,而是一个普通的农户家庭。张治中的出色,离不开两个女人的帮助,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妻子。
张治中出生于1890年10月27日,那时是光绪十六年,家乡是安徽巢县洪家疃。张氏在巢县定居多年,已有300多年的历史,张治中很多代以前的祖先,是江西人,在明朝末年因战乱迁到安徽的。
迁来时,分为四大房,分散居住在巢县西乡。张治中家属于长房的一脉,张治中未出生前,就从靠山的张村搬到洪家疃。张治中的祖父叫张邦栋,祖母洪氏。祖父一生务农,勤劳勤俭,没能大富大贵,但也没有让一家人吃不饱饭。
张治中的父亲张桂徽,是祖父张邦栋的长子,张治中还有位叔叔叫张桂荣。当初家中虽有田地,但用不上这么多劳动力耕种;而张家又没钱再购置,所以张桂徽和张桂荣出去学了门工匠手艺,算是手工业工人。
于是,由张邦栋出钱,在巢湖南岸的丰乐河镇上,开了一家篾器店。年轻人可能没用过,也很少见过这东西。篾器是塑料制品普及之前,中国人使用的生活器物。篾器自然是篾制成的,“篾”是劈成条的竹片。
高超的篾匠,可以轻松用一根完整的竹子,制成各种生活用品。像什么提篮、筲箕、箩筐、背篓、筛子、簸箕、撮箕等,都能用一根竹子轻松制成。耐用、美观、结实等,优点众多。可以说它承载了好几代中国人的回忆。一家人亦工亦农,小富之家成不了,只能勉强维持清寒的温饱问题。
1915年,张治中的父亲张桂徽,先其祖父张邦栋去世,由于家中实在贫寒,存的钱不够再买棺材,就动用了家里原先为张邦栋的棺材钱,装殓下葬。可见家中之贫。
张治中的母亲同祖母一个姓氏,也姓洪。洪家疃本就是洪姓宗族聚集的村落,张氏搬家到这个地方后,张洪两家开始通婚,张氏子嫁洪氏女也是常态。张治中的母亲洪氏,是贫苦人家的长媳,要挑的担子很重,一生操劳,没有片刻闲暇。她为张家生下4子1女,女儿幼年夭折,4子的家族谱名分别是本尧、本舜、本禹、本汤。
张治中,便是本尧。张家4子个个都是人杰,也不知道张家父母和张家祖父母是如何教导的。本舜字震中,毕业于云南讲武堂,在黄埔军校做过第一期的区队长,解放后成为上海政协委员。本禹字文衷,国民党军少将旅长,牺牲在抗日战争初期,牺牲地点是北京南口。本人字文心,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国民党一军副军长,解放后担任过南京政协副主席。
张治中的母亲洪氏,在张治中的父亲张桂徽去世的前几天也病逝了。这让全家人都有些难以接受,她本是在悉心照顾重病卧床的丈夫,可谁也没想到,她竟先走一步。也许洪氏身体也是不舒服,也是有病的,但她强撑着不说,不看病,也不调养。最终造成突然一命呜呼的结局。
母亲去世时,张治中求学于保定军校,收到这一噩耗时,他有一种天塌地陷、世界灰暗的感觉。张家众亲,他对母亲洪氏的感情最深厚,对母亲洪氏也是最感激的。
母亲洪氏生张治中,培养张治中。张治中读私塾的时候,吃饭是跟两个同学合伙的,一起做饭,小菜各吃各的,睡觉睡在稻草铺成的床上,被子是一床破了几个大洞的黑棉絮。富贵人家的孩子菜式多样,伙食丰盛,看得张治中嘴馋得不行,有次实在忍不住说了句:“我好想吃肉,要是能吃到肉我干什么都愿意。”
那位富贵的同窗,没有分点给张治中,反而开口耻笑:“就你,还想吃肉?下辈子吧。”这名同窗还将张治中的“寒酸样”,四处宣扬,不知怎么传到张治中的祖父张邦栋耳朵里。张邦栋便对孙子张治中说了一句令张治中毕生难忘,极度后悔自己嘴馋的玩笑话:“肉嘛,谁不想吃,但除非从我身上割下来。”
张治中默然无语,母亲洪氏知道后,一把把他抱过来,默默流泪,好像是在替儿子哭泣悲伤。洪氏安慰儿子张治中:“你要树立远大的志向,要想有所作为,一定要奋发努力,一时的痛苦没关系,再努力些就好。”
张治中14岁的时候,考童生试名落孙山,由于家里实在穷,即使是再去考一次,也需要先工作解决温饱问题,于是他被生活逼着去当篾器店学徒,没有钱拿但管饭。偶然机会,张治中在老板用来包东西的《申报》上,看到了希望:安徽陆军小学招生。他欣喜若狂,想要去报考,可是哪来的钱?
张治中的母亲洪氏是没读过书、认不到字的农村妇女,但是她对孩子的教育好像是无师自通,她切切实实通过对张治中的帮助,带动张家其他3个子嗣飞黄腾达。从衣食无忧、“未来可期”的篾器店学徒,到去安庆报考前途无着的陆军小学,张治中的父亲张桂徽认为这是根本不用考虑的事情——不要去,去就是浪费家中本就不多的积蓄。
可是母亲洪氏则表示大力支持,她不惜跟过去都不敢大声说话的丈夫张桂徽反目,跟他讲道理,耍无赖。洪氏想尽各种办法,找遍所有能借钱的亲戚,终于筹到24元路费。接过这笔钱的时候,张治中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眼睛像开了闸门的水库,疯狂流出泪水。
母亲洪氏轻轻擦掉儿子脸上的泪水,拿来一块生姜和一碗醋,让他咬一口,喝一口。张治中二话不说就咬下、喝下。洪氏告诉张治中:“以后的岁月里,要能够承受住所有的辛酸苦辣,只有承受得住,历尽千辛万苦,才能成人立业,有所作为。”
16岁的张治中牢记在心,把那天的感受全部深深刻在脑海里,提醒自己要奋发努力,要对得起母亲,要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若不是洪氏的坚持,张治中很可能就会像祖父、父亲那样,一辈子在农村以篾匠和农民为生,再也走不出去了。张治中不止一次对孩子和朋友说:“我自小的一切都是得到母亲的培养,母亲给我的帮助实在太大了。按照当时的社会环境,如果没有母亲的强力支持,我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24元钱,这对一户贫苦人家来说是那么多,是多么难凑出来啊。
可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啊。母亲突然地去世,让还在读书,还没有功成名就的张治中,悲痛得有些难以接受。张治中临出远门前,母亲“咬口生姜喝口醋”的举动,让他终生难忘,成为了他的人生格言。
1915年7月4日,张治中在日记中这样记叙到,他对母亲的深厚亲情:
回溯去年今日,暑假满期,返校登程,我母流涕送行而训之日:“尔此去专心求学,家事有予,勿庸尔念!”斯时余不禁泪下如雨,弗能置一言,仅此而已。时维阴历六月,未雨数月矣,就是晨大变,惨云密布,天地暗淡,旋即大雷雨矣。鸣呼天乎!
一若知我母逝世未远,而予遽忍心别去,故作雷霆以示惩责者然。当将雨之顷也,予已行数百武,我母犹伫立暴风中,遥呼予曰:“吾儿雨矣,速回来!”斯时予泪不能抑,仅以手作势示意,然我母犹冒雨望爱子登舆去而念念弗置也。
1928年7月,张治中在南京就任国民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校长,没有再上战场,终于彻底赋闲下来。张治中请来擅长书法的于右任先生,为自己书写母亲的遗训——咬口生姜喝口醋。这句“咬口生姜喝口醋”的遗训,被他挂在坟庄三间小屋的最中间,两侧还挂有挽联:“堂上春晖遗训在,人间慈母苦心多。”他自己时常读来,不禁泪流满面。
张治中不止一次教育儿女说:“我之所以有今天,是由于这一句话的赐予。不但我永远不能忘记,我的儿女也应该永远不忘他们伟大的奶奶,我愿我的子子孙孙,都永远记住这一句格言和遗教。”
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诗书传家,继世绵长。这是中国千百年来总结出来的规律。又有: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还有: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张母留下的“咬口生姜喝口醋”,真是兴旺十代的金玉良言,一代中总有几个人杰,再不济隔一代也有,然后门楣光耀数十年。
没有张母临行前一块姜和一口醋的激励,张治中很可能连远走他乡后的第一步都成功不了。
为了省钱,张治中离开家,徒步160多公里,走了7天时间,到安庆准备报考陆军小学。可是一到安庆,找人一打听具体情况,才知道陆军小学是有地区招生指标的,巢县只有一个名额,根本不是凭考试成绩录取,仅有的资格已许给官府的关系户了。
结果可想而知,张治中此行的目的是达不成了。可是,他不甘心就这样回家,继续从事专匠工作,于是选择在安庆等待虚无缥缈、未可知的机会。与张治中同行的两位同乡,是唐启尧的本家。唐启尧是督练公所(清朝末年,各省均有督练公所)的总办,在地方颇有权势。借着同乡的光,张治中借住在唐启尧公馆。
同乡眼见投考无果,便提前返回家乡,但张治中选择继续留下。留下不是白住的,而是陪唐公馆的唐二少爷读书,也就是做伴读书童。此时的他已有目标,待到明年再报考安徽测绘学堂。可是,事事怎会如愿,世上哪全是好人。
张治中在唐公馆没住几天,就遇到坏蛋故意寻衅。唐启尧的二哥是个穷酸秀才,有次到唐公馆见到这个陌生、穿着破烂的乡下小子,大声质问:“你,就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也配进公馆?他是少爷,你这穷小子配和他一起学习、一起住吗?”
当时的张治中不过是十五六岁的青年,哪受得了这种折辱,这种难听的话他是第一次听,羞愤交加的他,当天晚上辗转反侧,决定离开这个地方。
“我宁可流浪死、漂泊死、冻死、饿死,也不能被人欺负,受人家欺负。”这是发达后的张治中,说起这段经历,对孩子们讲的心里话。
张治中临离开前,向平日里对自己不薄、教导唐二公子的庞老先生告别。他一边哭一边说自己要走了。庞老先生知道他是好孩子,是可造之才,极力劝慰他别走,再忍忍再忍忍,都是这样过来的。但张治中坚决地回了一句:“讨饭我都要走!”
见这个孩子离开的决心已下,庞老先生便没再挽留,拿出一串钱和一件旧大褂,送给身上已经没钱的张治中上路。
带着满腔悲愤的张治中再次上路,后来在扬州当上警察,有稳定的工作后,他给已回老家河北的庞老先生写去过慰问信,寄去过一笔钱。
农村有句谚语: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张治中不懂这个道理吗?他当然知道,但他咬过那块姜和喝过那碗醋后,就发誓要在外面闯出个名头回家。外面的那么多辛酸艰辛,他早有预料,早在母亲手上尝过。
国民党将领一直有一个不好的习惯,或者说定律,那就是“休妻离婚再娶,三妻四妾”。可张治中偏不,别人怎么劝都不行,即使妻子洪希厚没有文化,是个大脚,长得没有那么漂亮。“希厚”这个名,还是张治中给妻子取的。
洪希厚是张治中指腹为婚的妻子,17岁嫁到张家为长媳,操持着家里家外的事情,勤劳忠厚,任劳任怨,怀着孕还操办好公婆的丧事,之后带着7岁的四弟文心,一起住到娘家去。
关于妻子洪希厚的优点,张治中从来都是如数家珍,认为她就是自己最好的妻子,曾直言不讳:“她虽无文化,却有她的优良道德品质,是我的贤内助,我的孩子们的妈妈。我们虽是老式结婚,不懂什么叫自由恋爱,我们的感情是结婚后培养起来的。她对我的好处我是终生难忘,我绝不能抛弃她。”
妻子没文化,张治中就给妻子找家庭教师学文化,有问题吗?
解放后,周恩来总理曾对张治中开玩笑般说:“我们俩是同志,从一而终。”他们俩都是一生只有一位妻子,只娶过一个妻子走完一生。
张治中身上的许多优良品质,都是其母亲洪氏教导出来的。他从未想过与洪希厚离婚,应该也是有考虑到这是母亲的因素。
“咬口生姜喝口醋”,这种吃苦不怕苦的家风,值得所有中国人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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