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莉是郑嘉勇和邓丽的女儿,郑莉的母亲在她五岁那年去世了,再后来她爸再婚娶了莫小染,这样成为了郑莉的后妈,但莫小染从来不承认有这个女儿,甚至因为郑莉喊她妈妈而下狠手,从此郑莉一直和奶奶相依为命,最后莫小染由于意外瘫痪在床,竟让让郑嘉勇找郑莉要给赡养费。
1、
芦镇人口不多,面积也不大,地处偏僻,离市区也一定的距离,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地方。
在芦镇,镇上每家每户的事情大家都知根知底,一点小事很快就能从街头传到巷尾,好在芦镇人大多都心地善良,这些年来大家相处得都比较愉快。
当然,也有些人的做法让镇上的人颇有微词,比如郑家两口子,关于郑嘉勇要认回女儿郑莉的事,镇上早有传闻,大家对于他们两夫妻能厚着脸皮干出这事都很不齿。
这天一大早,郑嘉勇忙得团团转,做饭,喂妻子莫小染吃饭,帮她换上成人尿不湿,安置好妻子,他三口两口吃光剩下的面条汤,急匆匆地出了门。
他先到隔壁的二嫂家,告诉她自己要去市里一趟,还把自己家里的钥匙给了她,拜托她隔一两个小时帮忙看一下莫小染。二嫂满口应下来,在一起住了这么些年,两家的关系处得不错,这些举手之劳的小事,实在不算什么。
郑嘉勇谢了又谢,二嫂让他路上小心些,早去早回,看着他离开,深深叹了一口气。
芦镇到市里的车程大约两个小时,从早上七点到下午五点,每两个小时一班,交通还算方便。
郑嘉勇到市里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赶了一早的路,早上又只喝了一点面条汤,这会儿肚子饿的咕咕直叫,他摸摸自己的裤兜,咽下了口水,打开随身带着的一个褪色的帆布包,里面露出几个烧饼,还冒着热气,烧饼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子里,他的胃叫得更厉害了,他想拿一个吃,随即又忍住了,烧饼重新包好。
烧饼是在镇上的“王记烧饼铺”买的,他家的烧饼手艺传了好几代,牢牢抓着芦镇人的胃。郑莉小时候很喜欢吃这家的烧饼,只要经过这家烧饼铺,必然嚷嚷着要吃。
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但郑嘉勇很疼爱女儿,每次都会满足她的要求。烧饼递到郑莉手里时,郑莉从来都不是第一时间开吃,而是将烧饼小心翼翼地放进衣兜,回到家献宝似的拿给妈妈邓丽看。女儿是个孝顺的孩子,从小心里就装着爸爸妈妈,总是先给妈妈咬一口,再给爸爸咬一口,然后才轮到自己。
久远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喷薄而来,女儿和前妻的笑声在他耳边环绕,令他有些恍惚。
上午路过烧饼铺的时候,他买了几个。想着女儿应该很久没吃过了,带些让她尝尝,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郑嘉勇拿着写着地址的纸条在周围问了一圈,终于打听到坐上100路车,走上11站,在实验小学站下车,再走上大概五百米就是女儿郑莉住的馨园小区。
郑莉住在6栋301,上楼前他,心中很是忐忑,不知道女儿会不会见他。砰砰敲了好一会门,没人应声,他打通郑莉的电话,和她说了现在的情况,郑莉让他到小区门口等她下班,见面再说。
2、
郑莉重新见到郑嘉勇的第一眼还没认出他,这个男人苍老憔悴,脸上总挂着愁容,与郑莉记忆中那个高大英俊,乐观开朗的父亲形象已相去甚远。
这些年父女俩鲜有交流,如今突然相见,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你怎么来了?”郑莉打破尴尬的气氛。
“莉莉,我想请你跟我回家一趟。”郑嘉勇有些卑微的说道。
“家?奶奶不在了,我哪里还有家可回?”郑莉自嘲一笑。
“是这样的,你阿姨现在瘫在床上不能自理,我要随时照顾她,没法再打工挣钱,你弟弟郑乐那两口子,不肯单独赡养我们,非要你也出钱,他们才肯付赡养费,所以我想请你回去一趟,当着他们的面答应给赡养费。你放心,不需要真的给钱,表示下态度就行!”郑嘉勇强忍着尴尬,一口气说完,期盼地看着郑莉。
说出来意之后,他突然感觉轻松了不少,终于能够回去交差了,其实他根本就不指望郑莉能答应,毕竟莫小染对郑莉如何他心中有数,孩子小时候从来未曾善待她,凭什么老了不能动了要找上人家呢?
他其实是不想来的,可莫小染在家里寻死觅活,硬逼着他来,他只能就范。
“你不答应也没关系,那我就先回去了!”
“是她让你来找我的?”
郑嘉勇摇头又点头,不住地唉声叹气。
郑莉知道父亲的情况,他还是要点脸的,像这种厚着脸皮来找自己的情况,必定是莫小染在背后逼的。
“以后别来找我了,你们家的事情跟我没关系!”郑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再次申明自己的态度。
郑嘉勇从包里掏出一袋烧饼递给郑莉,“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看到烧饼,郑莉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不是因为感动于父亲还记得她的喜好,而是这个烧饼让她想起了母亲。这么多年过去了,烧饼还是小时候记忆中的样子,散发出清甜的香味,可母亲不在了,她的家也没有了。
“现在谁还吃这些,你带回去吧!”郑莉背过身不让父亲看到她黯然的神情。
郑嘉勇失望地将烧饼塞回包里,哑着嗓子说道:“我回去了,你也忙去吧,别耽误工作。”
他颓然的背影老态毕现,郑莉的心突然软了。这个男人曾经将她捧在手心里疼,视她如珠如宝,可这份父女之情终究没经住考验,成了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泛着淋漓血色。
天色已过午,郑莉在面馆里点了一碗肉丝面,面汤热气氤氲,香味扑鼻,郑嘉勇推让着让郑莉吃,郑莉将面碗推到他面前,“我早饭吃的晚,这会还不想吃东西。”
郑嘉勇低着头吃面,郑莉安静地坐在一边,父女俩谁也没有说话,他们有多久没有同坐在一个饭桌上,郑莉已经不记得了。
3
“你跟她说了家里的情况她就没有一点表示?”郑嘉勇空手而归,莫小染不死心地追问着。
“你想要孩子有什么表示?这话你也好意思问!” 郑嘉勇没好气地说道。
“我就是问问而已,你这是什么态度!”莫小染也来了脾气。
她在家里躺了一天,中午隔壁二嫂过来给她送饭,又陪她聊了会天,她哭哭唧唧的又诉说着自己如今的情况,又唉声叹气的反复强调,自己确实是一点办法都没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去求的郑莉。
儿子郑乐结婚的时候,老两口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在县城给他买了一套大三居,装修得富丽堂皇,那时候莫小染的计划是到时候自己也跟着儿子一起住,还能帮儿子带带孩子。
儿媳李珊连着给她生了两个孙女,虽然她心里对没有孙子有些不满,但还是把两个孙女照顾得很好。
噩运来得猝不及防,那天下午下着大雨,到了大孙女放学的时间,她迎着大雨去接孩子,大孙女本来就有些感冒,她怕孙女淋雨太久感冒加重,就抱着孩子一路上小跑回家,雨太大,干扰了视线,走得急再加上路滑,不小心摔下了台阶,伤到了腰,孩子没事就蹭破点皮,她却没法再站起来了。
没过多久,儿子跟她商量要将她送回芦镇。他说他和妻子要上班,两个孩子没人照顾,好不容易求了丈母娘过来帮忙,家里却没多余的地方住,只能委屈她先回芦镇老宅,让外出打工的福清回来照顾他。
郑嘉勇没法继续外出打工。两人的积蓄都已经用在了郑乐的那套房子上,生活来源只能靠着郑嘉勇在附近打着零工,收入有限,又要吃饭,又要买药,赚得一点钱根本不够花。
没办法,老两口只能找自己的儿子,可儿子说自己要养两个孩子,没有余钱可给他们。
莫小染又使出了撒泼打诨的方法,结果儿媳生气了,说老两口又不是只有郑乐一个孩子,凭什么只找他们,只要另一个同意给钱,他们就给钱,否则一切免谈。
老两口意识到了,儿媳这是在故意为难他们,家里的情况儿媳也是知道的,他们从来没有管过郑莉,现在要想让郑莉承担老两口一半的养老费用,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生活还得继续下去啊,莫小染让郑嘉勇去找女儿,对于她说的话很少有异议的男人在这件事上开始反抗,数落她对女儿太刻薄,早知有今日,当初何必做得那么决绝。
莫小染虽然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但她对郑嘉勇的软肋掌握得一清二楚,又哭又闹,几个回合下来,郑嘉勇被闹得没有办法,只能答应去找郑莉。
4、
郑莉五岁那年,邓丽突发疾病去世,郑嘉勇在外打工,没有时间照顾女儿,便将她交给自己的母亲帮忙照顾,一年多后,在媒人的介绍下,他认识了莫小染,不久两人开始谈婚论嫁。
郑莉还记得娶莫小染进门的那天,家里宾客盈门,热闹欢喜。年幼的她跟在奶奶的身后跑进跑出,开心地等着新妈妈。
当着宾客的面,莫小染爱怜地将她拥在怀中,她甜甜地叫着妈妈,以为从此以后她又是一个有妈的孩子了,哪里知道等待她的不是温暖的新生活,而是噩梦的开始。
莫小染过门后三个多月,奶奶哮喘的老毛病犯了,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别提照顾孙女,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把孙女送回家,让她和父亲继母一起生活。。
她问孙女想不想回家,郑莉高兴地跳了起来,本来婚礼那天她就想回去了,但奶奶说爸爸和新妈妈刚结婚,等过段日子再说,她盼星星盼月亮地数着日子,终于等来了要回家的这天,迫不及待地收拾自己的衣物要搬回去。
郑莉的到来打破了莫小染甜蜜的新婚生活,当初谈恋爱的时候,她是知道郑嘉勇有个女儿的,但郑莉之前一直由她奶奶带着,她以为这个孩子以后会一直跟着奶奶生活。父母劝她重新找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没必要一进门就给别人当后妈,她毫不在乎地告诉他们:我嫁的是郑嘉勇,那孩子跟着她奶奶过日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到新妈妈总是耷拉着脸,只有父亲在家时才会笑,郑莉便刻意地去讨莫小染的欢心,抢着帮她干活,然而莫小染怎么看她都嫌烦,当着郑嘉勇的面还有所顾忌,等郑嘉勇不在家的时候沉着脸根本不搭理郑莉,到了饭点也不做饭。
郑莉饿极了,眼巴巴地看着她:“妈妈,我饿了!”
这一声“妈妈”引爆了莫小染积蓄许久的怒火,她狠狠地扇了郑莉一巴掌,瞪着眼吼道:“谁是你妈妈!不许乱喊!”
郑莉被打懵了,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捂着脸哭着跑去奶奶家,躲在奶奶的怀里瑟瑟发抖。
奶奶得知孙女跑回来的原由,心里后悔极了,她哭着抱住孙女:“莉莉命苦,我就是苦死累死也不会让你回去了!”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能回过那个家。
莫小染不仅不让郑莉进门,还禁止郑嘉勇和郑莉亲近,就算是说话也不行,只要被她知道了,不仅在家里闹腾郑嘉勇,还要故意找茬婆婆家闹,郑嘉勇为了不给老人惹麻烦,看到女儿只能远远躲开。
莫小莉怀孕之后,将郑嘉勇的钱管得死死的,不允许他花一分钱在女儿身上。目的就是要彻底切断父女之间的联系,以免郑莉分走自己孩子的父爱。
郑嘉勇不同意,莫小染就仗着腹中的孩子,又哭又闹,搞得郑嘉勇只能听之认之。
后来莫小染生下了儿子郑乐,他忙着在外挣钱,父女俩渐渐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5、
奶奶抚养郑莉很辛苦,一把年纪还在帮忙补渔网挣钱,省吃俭用供孙女读书,郑莉也很争气,学习成绩优异,也很懂事,心疼奶奶,从来不给奶奶添麻烦,还总是抢着帮奶奶干活,从来没有说过苦和累。祖孙俩生活不容易,邻居们也看在眼里,时常会送些吃的给她们,或是帮她们干些活,反倒是郑嘉勇和莫小染,很少过问他们。
郑莉在奶奶的抚养下渐渐长大,考上了本市的一所大学,奶奶高兴得直抹泪,一直叨叨自己的孙女有出息了。
听说郑莉考上了大学,莫小染将家里的存折藏得更隐秘了,生怕郑嘉勇偷偷拿钱给郑莉。镇上的人说起郑莉都夸这孩子争气,她撇着嘴很是不屑:“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浪费钱!”
她一直很不满婆婆供郑莉读书的事,再加上这么多年婆婆都没怎么给郑乐买过东西,这让她有了把柄,四处诉苦婆婆太偏心,将来就应该由郑莉为婆婆养老,总之她们家是不会管的。
学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奶奶的积蓄加上姑妈的资助仍旧还差着一截,眼看开学日子即将来临,奶奶每天因为这笔钱急得都睡不着觉。郑莉鼓起勇气上门向父亲求助,可换来的是莫小染的冷嘲热讽。
莫小染越说越难听,年轻气盛的郑莉与莫小染吵起来,郑嘉勇拉住莫小染往房间里推,莫小染挣扎着不肯,拉扯之间,莫小染狠狠扇了郑嘉勇一巴掌。
平素莫小染霸道惯了,郑嘉勇早已习惯。可当着女儿的面被打,他终究顾及面子,也狠狠地打了莫小染一巴掌,两个人谁也不肯让步,你推我搡打成一团。
郑乐被声音惊动,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父母在打架,旁边站着束手无策的郑莉,他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狠狠推了郑莉一把, “都怪你这个扫把星,你给我滚!”
在母亲的影响下,郑乐一直很讨厌郑莉,认为是郑莉的存在影响了父母的关系。姐弟俩虽然是同一个父亲生的,但基本没有交集,双方也从来不认这个姐弟。
后来街坊邻居知道这事之后,帮郑莉凑齐了学费,她才得以顺利入学。
上了大学之后,她申请了助学贷款,利用课余时间做各种兼职,再也没有拿过奶奶一分钱。
大学毕业后,她先是在培训机构打工,后来与同学合伙开了一家辅导机构,投入全部心血去经营,渐渐步入正轨,不仅如期还完了助学贷款,也改善了她和奶奶的生活质量,让奶奶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
奶奶不肯来市里,坚持要留在芦镇,她便时常回去看她。读大学不在家的时候,左邻右舍没少照顾奶奶。
郑莉很感谢他们,每次回去都会给他们带礼物,也从不拒绝他们的请求,请他们吃饭,与父亲继母相比,这些人倒更像是她的亲人,让她感受到亲情的温暖。
芦镇的人都说,郑莉有出息了,在外面赚大钱。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莫小染开始怂恿郑嘉勇去找女儿,郑莉赚大钱了,不再是一个累赘,如果现在把女儿认回来,让女儿孝顺他们,这是多么合算的事情啊!
郑乐被母亲宠得无法无天,成绩总是垫底,连高中都没考上,只能去读技校,姐弟一比较,高低立现,莫小染更加坚定了要认回郑莉的决心。
郑嘉勇不肯,莫小染就自己出马,逢人就显摆自己和郑莉的关系,“我家丫头现在可出息了,在城里开着培训学校呢……”
一口一个“我家丫头”,叫得亲热又甜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母女多么情深。
她选择性地忘了当初自己是怎样对待郑莉的,可郑莉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巴掌,在街坊邻居面前从来不承认她。
郑莉这么坚决的态度没有让莫小染知难而退,她又将主意打到了婆婆身上,如果婆婆松口了,郑莉早晚会接受他们。
她的如意算盘终究落了空,使的手段还没来得及感化婆婆,老人由于那些年操劳过度,身子过度亏空,在一次熟睡中再也没能醒过来。
送走奶奶后,郑莉很少再回芦镇,就算有事回去,也绝不会去看郑嘉勇,父亲在她的心中,只留下一个模糊的痕迹。他缺失在她成长的岁月里,她又何必在他年迈时给他陪伴呢?这些年来既然已经渐行渐远,不如就这么相忘于江湖,互不相扰罢。
失去了突破口,郑莉的态度让莫小染看不到一丁点希望,她心有不甘地暂且罢休,努力为儿子谋划未来,期冀儿子能比郑莉强,为她扳回一局。
可惜事与愿违,郑乐并没有像莫小染希望的那样成为她的依靠,简直和当初的她一模一样,在她受伤后毫不犹豫地将她送回了芦镇,根本不想管她的死活。
6、
“莉莉,你爸找过你了吧?”姑妈郑嘉红打来电话。
郑莉将事情告诉她,除了奶奶外,就属姑妈最疼爱她,尽自己所能地对她好,郑莉也很爱她。
“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提到父亲,郑莉不自觉地开始冷笑,“我才不会让他们如愿!”
“莉莉,你爸他现在的日子很不好过。” 郑嘉红一阵唏嘘。
“我对他们家的事情不感兴趣……”郑莉不想谈到这个话题,如果对方不是郑嘉红,她很想直接挂了电话。
郑嘉红犹豫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说道:“其实你爸他一直都惦记着你。”
“姑妈,你怎么也帮着他骗我呢?”
“我没骗你,其实你爸他一直在偷偷拿钱给你奶奶,你刚考上大学那年的学费也是你爸也是出了大力的。”
“他的钱都被那个女人管着,怎么可能有钱给我们?姑妈你越说越离谱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郑嘉红急得直跺脚,有种跳进黄河也说不清的感觉。
她知道不能怪郑莉不相信,作为父亲,郑嘉勇这些年一直缺席在郑莉的人生中。郑莉对父爱的渴望从最初的期冀直到失望,最终再也不对父亲抱有幻想,父女之间这么多年的坚冰,又岂是她几句话就能化解开的?
“是你爸他偷偷兼职挣的钱,虽然不多,但他尽力了,” 郑嘉红继续道,“他不让奶奶告诉你这些,怕你年纪小,说漏了嘴,莫小染会去闹腾你们。”
“我跟你说这些的目的不是让你去帮你爸,就是告诉你真相。不管你选择怎么做,姑妈都支持你的决定。”
郑莉反复思量了很久,她还是忘不了那一巴掌,还是忘不了奶奶每天起早贪黑的模样。生活困顿,日子难熬,莫小染再次催促郑嘉勇去找郑莉,被催逼得急了,平时沉默寡言的郑嘉勇就冲着莫小染发脾气,莫小染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下面的一瓶农药,威胁道:“你不肯去,我就死给你看!反正早晚要饿死,不如现在死得痛痛快快地!”
郑嘉勇气得跳脚,可莫小染一向不讲道理,要让她彻底死心,必须把事情说清楚才行。
7、
再次找到女儿,郑嘉勇比上次要平和得多,他请求女儿跟他回芦镇一趟,就当是帮他一个忙。
对于只承诺不给钱的事,郑莉很不理解,不知道郑嘉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郑嘉勇解释,他知道亏欠她,不会要她赡养,只要能拿到郑乐的钱,不足的部分他会想办法补上。
“你拿什么去补?”郑莉追问。
“去码头卸货,码头那边正缺人呢!”
凌晨去码头卸货,天亮后回家,白天再照顾莫小染,他简直将自己当成铁人来折腾,“你不要命了,白天睡不好,夜里也没法睡,你以为你能熬几天?”
“没事,我身体好,扛得住!” 郑嘉勇憨笑着说道,他神情疲惫的脸上皱纹交错,满布着岁月凿刻的痕迹,看起来可怜又可恨。
出乎郑嘉勇意料的是,这次郑莉同意跟他回芦镇解决这件事。
最感到错愕的郑乐夫妻俩,他们知道莫小染从来没有善待过郑莉,郑莉也一直恨着她,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大度,肯答应跟他们共同赡养父母。
大家坐在一起,协商怎么分担老两口的养老问题。
郑乐在妻子的示意下,抢先开口:“郑莉给多少,我们也给多少!”
“你们觉得我给多少合适?”郑莉似笑非笑地问道。
李珊看了郑乐一眼,短暂的眼神交流后,说出了她的想法,“给的多老人的日子就舒坦些,给的少就过得艰苦点,为人子女的,要是有能力,还是多给点吧!”
“这多多少少的总归要有个数字,我的钱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总该花在刀刃上。”
李珊一开口,郑莉就听出了她毫不掩饰的贪婪,这个女人很精明,与她婆婆莫小染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郑乐拿出纸笔,开始算账:老两口的吃喝花销每个月至少要三千块,莫小染每个月吃药要八百元,再算上一些突发情况两百元,一共四千,平摊后每人出两千。
郑莉在芦镇待了这么多年,对芦镇的生活花销了如指掌,一听老两口每个月吃喝至少要三千块,冷笑一声。
“我和奶奶最穷的时候一个月才花了不到一百块,你们猜猜我们每天都吃些什么?”
郑莉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们每天只能吃稀饭,然后傍晚去菜场捡别人卖剩下的萝卜白菜土豆,你们知道吗?还必须准时才行,去早了被阿姨看见了是要被骂的,去晚了,人家把菜场打扫干净了我们就要饿肚子。”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还提它干什么,”郑乐不悦地说道,“跟今天要谈的事情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莫小染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附和着,“闺女,以前是我错了,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的!”
“不需要,咱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就行,”郑莉摆手拒绝,“别的我也不多扯了,我就想知道每个月吃喝要花掉三千块是怎么算出来的。”
“妈身体不好,除了日常的吃喝,还需要买点营养品,三千块不算多了。”李珊辩解道。
“三千太多了,不需要这么多!”郑嘉勇连忙说道。
“你懂什么?”郑乐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你看你把我妈饿成什么样了,都像你这么抠抠搜搜的,我妈早晚被你给饿死。”
他使了个眼色给莫小染,莫小染心领神会,帮腔道,“你爸一个月也舍不得买一回肉,饭菜一点荤腥油水都看不见。”
“我倒是想买肉,可也要有钱才行啊!”郑嘉勇看着儿子,意有所指,表达着对儿子的埋怨。
“你少说这些没用的,要不是你没有本事,咱家日子会过成这样?”郑乐将责任又推回到他身上。
看着父子俩有要吵起来的意思,李珊赶紧打圆场,“都少说两句,商量着正事呢!”
8、
郑莉总算是听明白了,除了父亲,其他的人是要将她当作冤大头啊,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让她掏一千五,而郑乐呢?他一分钱不出,还能白捡一个孝顺的名声。想的可真美。
“这么算有问题,我不同意!”郑莉提出异议。
“那你说给多少合适?”郑乐问道。
“我打听过了,生活费一个月一千五足够了!”
“你要实在舍不得多给,生活费就按一千五算也行,”郑乐考虑了一会,退了一步“那其他的费用就不能少了,一共两千五,每人一千二百五。”
“不对,这账不能这么算。”郑莉皱着眉头说道。
郑乐火了,拔高声音,“那你说说看,应该怎么算!”
女儿和儿子之间的争吵一触即发,郑嘉勇用祈求的眼神看着郑莉,“莉莉,要不就按这个数字来吧。”
一千来块钱,在码头上下点苦力,挣到也不算太难。
郑莉并不打算听他的,对郑乐不耐烦的态度也丝毫不以为意,“我同意和你分担老爸的费用,至于阿姨,应该由你一个人承担吧?”
李珊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不仅她没有想到郑莉会这么说,郑乐和莫小染也呆住了,他们的原意是拉着郑莉分担所有的费用,谁能想到郑莉算得这么清楚。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郑莉索性扯开脸皮说清楚,“我没有花过阿姨一分钱,没有穿过她一件衣服,她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也不是我造成的,凭什么我要管她?”
“凭她也算是你妈!”郑乐梗着脖子说道。
“算?那我问你,你小时候因为喊了后妈一声妈妈,就被后妈被甩了个大嘴巴子,脸肿了半个月,连家都没了,只能和奶奶相依为命。”郑莉微笑着说道,眼里却藏不住泪光闪烁,“现在我要你认这个后妈,你认不认?她从哪一点又算我妈了?”
“看在我爸的份上,我叫一声阿姨,以后什么妈不妈的话可不要再乱说了,镇上谁不知道我五岁就没有妈妈了,现在我长大了,突然多个妈要孝敬,可不可笑?”
郑乐听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恼羞成怒地质问着“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两种方案,第一种老爸跟我走,阿姨你们自己管,老爸的另一半生活费我也不需要你们给,第二种,阿姨吃药的钱跟我无关,老两口一个月吃喝花销一千五,我出三分之一,其他的你们给!”
李珊闻言也不乐意,尖声反对,“凭什么我们要出三分之二,你只出三分之一?绝对不行!”
“你还不明白?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只管老爸的那部分,老爸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们也得赡养吧?”郑莉掰着指头跟她算着账,“算起来我只需要给三百多,但我不想计较那么多,索性凑个整数五百块。”
“不行,不能这么算,”莫小染侧过头努力看向郑莉,“五百块太少了!”
“我只出我该给的那部分,其他的不是还有你儿子吗?”
郑莉态度坚决,根本不留转圜的余地,莫小染没有法子,只能使出她惯常的招数,她掏出农药瓶,作势要拧瓶盖,大声哭喊着:“没法活喽,让我死了算了……”
房里顿时乱成一锅粥,李珊上前抢夺农药瓶,郑乐指着郑莉恐吓:“我妈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郑莉懒得跟他们多说,起身走人,郑嘉勇歉意地看了她一眼,也加入抢夺农药瓶的混战中。
莫小染即使瘫痪在床,也将郑嘉勇拿捏得死死的,郑莉知道,这就是父亲的命运,一辈子生活在莫小染的阴霾中,逃不掉的。
9
郑莉听说郑乐始终没有掏出一分钱,老两口的生活依旧困顿。她可以想象出父亲在凌晨的码头佝偻着腰背,从渔船上将沉重的一箱箱海产背上岸,换取莫小染的药费和他们的生活费。
父亲已不再年轻,郑莉多次想让他离开莫小染跟自己走,可父亲都拒绝了。
这样的生活是他自己的选择,郑莉能帮他的只有每个月给他的账上打五百元,给他分担点生活的压力。
回想起来,奶奶总说,因果报应。
当年那一巴掌打开了奶奶和郑莉长达十几年的艰苦生涯,也许莫小莉以后的瘫痪生涯,就是上天给她的报应吧。
毕竟人在做,天在看。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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