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戚牙

♣ 贾国勇

戚戚牙有着倔强的生命力。经暖暖的春日照耀，铺天盖地的戚戚牙就从地皮儿下面钻了出来，染绿了农村的田间地头，沟沟坎坎。这是一种贴着地皮儿生长的野菜，地皮儿下面布满了如蛛网般的根茎，向四面八方延伸。更像是耐割的韭菜，一茬茬地割，一茬一茬地生。昨天人们采摘戚戚牙的地方，一场春雨过后，又冒出了嫩绿的幼芽来。

戚戚牙是野菜的一种，和荠荠菜、面条菜、马齿苋比起来，生长的环境不过更随便罢了。田间地头，或者是路沟边、房屋后，甚至是乱坟地，都能看到戚戚牙的身影。不过，即使是在那些物资供应不甚丰裕的年代，戚戚牙也不是人们爱吃的野菜。其味道苦涩，即使是经过了焯水，吃在嘴里依然有淡淡的苦味，更不用说来自大自然的芬芳了。除了味道发苦之外，戚戚牙还有一种让人不能接受的毛病，她的叶子上长满了尖锐的刺，一不小心，会刺破采摘者的手指肚，沁出一滴鲜红的血珠。所以，采摘野菜的时候，人们对戚戚牙畏惧三分而不屑一顾。因为很少有人采摘的原因，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戚戚牙生长得非常旺盛，放眼望去，随时都可以找到她的存在。不像荠荠菜、面条菜、马齿苋这三种野菜难以寻找，转悠一下午也只能采摘半竹篮子。

戚戚牙的学名叫小蓟，概因为蓟的谐音，在故乡才有了戚戚牙的俗称。因其含有丰富的生物碱、挥发油、大蓟甙、柳穿鱼苷等，对溶血性链球菌和金黄色葡萄球菌有较好的抑制作用，被人们称之为生长在田间地头的“创可贴”：掐下戚戚牙叶子在手中，揉搓得软软的，绿色的汁液开始浸出来时，就可以敷在创口止血了。年少的时候，我患上了流鼻血的毛病，整个人面黄肌瘦。村里的赤脚医生介绍了一个土方子：春天的时候，采摘嫩嫩的戚戚牙叶子收藏起来。鲜嫩的叶子揉搓了可以堵塞鼻孔止血；晒干后，可以用来泡茶喝。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爱流鼻血的毛病竟悄然痊愈了。

后来，因为受到外来的刺激，母亲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不过，每到春天，疯疯癫癫的母亲总不会忘记去地里采摘戚戚牙。为了去除戚戚牙的苦涩，母亲会把拌了面的戚戚牙在阳光下曝晒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戚戚牙晒得软软的，外面的面粉紧紧黏在上面，才放进锅中去蒸。用这种方法蒸出来的戚戚牙，不仅苦味儿减少了很多，吃起来还有一种筋筋的感觉，比起其他的野菜更有嚼头，这让我转变了对戚戚牙的成见。蒸戚戚牙的母亲面容神圣，没有了精神病人的痴呆，那种天生的母爱表情，深深地铭记在我的心中。

在举家搬迁至这座城市之前，每到春季，我会和孩子们一起去野外采摘戚戚牙蒸菜吃，给他们讲我童年的故事，尽管他们听得极不耐烦，不过，我用母亲的方法蒸制的戚戚牙却能让他们垂涎欲滴，也只能边憋屈地听着我讲故事边采摘戚戚牙了。

这些年来，各种各样的野菜开始走俏都市，一些有商业头脑的农民还开辟出专门的土地来种植戚戚牙。故乡的亲戚告诉我说，商人到村里收购野菜时，戚戚牙的价格总是比其他的野菜贵上两倍，一斤戚戚牙顶得上两斤麦子的价格。所以，出现在城市超市里的戚戚牙也成了珍稀之物，即使狠了心购买，也不过是解解馋而已，无法如童年时那样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