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曾经傻傻地想嫁给哥哥，当我侄儿的后妈

1、

侄儿张辰敬昨天打电话提醒我，他和未婚妻晓璇定于2022年元旦举办的婚礼，我千万千万记得要提前来啊！

我笑着说:“傻孩子，这么重要的事，姑姑怎么会忘了呢？放心，我和姑爹提前两天过去。”

张辰敬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姑姑，你来了，就像我妈妈也来了一样。”

一番话，听得我泪如雨下。

我想起了他的亲妈——我的邻居黎芳嫂子，过世也有25年了。

弹指一挥间，黎芳嫂子的儿子即将娶媳妇进门了。

当年，看着才3岁的小敬哭喊着要我带他去找妈妈，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梦见黎芳嫂子，恋恋不舍地来托孤：

“小敬他姑姑，只有你帮我照顾小敬，我才能放心得下！”

梦醒之后，我萌生出一个强烈的愿望：

我要当小敬的新妈妈，即便是别人嘲笑我年纪轻轻当后妈，我也认了！

虽然，那一年我才21岁，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不久，在厂办工作。

而小敬的爸爸——我的邻居张志铭大哥，他的年纪比我大了足足一圈，还是个一线车间工人。

也许在外人看来，怎么看都不般配吧？

2、

我们家，和张大哥夫妇当时是住在一家国企的家属大院里。

他们结婚后，就搬到了我们家隔壁。

他们夫妇俩为人很淳朴，也很热心，跟我们全家都挺投缘的。

我们两家好到彼此煮了什么好菜，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端一份到对方家里的那种。

我读大二那年，黎芳嫂子生下了小敬。

我放假回家，抱起这个有着一双黑色大眼睛的肉乎乎的小家伙，别提多喜欢了！

只要我在家，就成天找借口跑隔壁家，把小家伙抱过来。

带着他满院子溜达，直到小家伙饿了要找娘吃奶为止。

有一次，在路上有个陌生的大妈问我：“你这宝宝多大了？长得真好看啊！”

我心里美滋滋的，巴不得别人真的以为：这个小家伙是我的儿子。

回家跟我妈一说，我妈翻个白眼瞪我：“不害臊！姑娘家的，还想有孩子了。”

小敬会说话的时候，远远看到我就“姑姑”“姑姑”地叫唤。

我朝他张开怀抱，他立马扭动胖乎乎的小身板扑到我怀里。

哪怕这时候他亲妈抱着他，他都毫不犹豫地选择跟着我。

黎芳嫂子笑着说：“这小子，把姑姑看得比亲妈还亲！去去去！跟你姑姑去。”

黎芳嫂子忙着做家务，或者临时外出有事时，都会抱着小敬到我家找我。

她一把把小敬塞到我怀里，说：“喏！去跟你最亲爱的姑姑吧，妈妈有事。”

然后黎芳嫂子就放心地忙去了。

虽然我是个未婚姑娘，可每次抱小敬的时候，我都会无师自通地，懂得如何哄他吃饭、睡觉。

看着小敬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喊着我“姑姑”的时候，我的心简直要融化了。

3、

欢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

到小敬一岁半岁的时候，黎芳嫂子被检查出肝癌中期，开始了不断住院治疗的日子。

黎芳嫂子一住院，张大哥自然要去陪护她，照顾小敬的事情就托付给了我们一家。

夜里，小敬会哭喊着找妈妈。

毕竟，姑姑再亲，也比不过妈妈呀。

我只能抱着小敬，一遍遍地在大院里兜来兜去，直到把他哄睡，才抱回屋。

黎芳嫂子后来终于出院了，在家静养。

那时候的我，傻傻地以为她的病彻底治好了，以后都不需要再去住院了。

我还开心地又蹦又跳！

后来，黎芳嫂子托我去帮她买毛线回来，她打算织毛衣毛裤。

买了好多好多的毛线啊，各种各样的颜色。

我问她：“嫂子，你这是要织多少毛衣啊？那么多，要织到什么时候才能织得完呢？”

她笑笑说：“我不睡觉赶着织，会很快织完的。”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黎芳嫂子的病情已经恶化，时日无多。

她要抢在死神猝不及防把她带走之前，把小敬从小到大的毛衣毛裤都织完。

还有张大哥的，她也要帮他织上两套毛衣毛裤给他替换。

黎芳嫂子跟我说：

“张大哥的毛衣毛裤帮他织两套替换就行了，以后他再娶妻，会有人帮他织新的。”

“小敬的新妈妈未必懂得织毛衣，而且就算懂得织，不一定有耐心织那么多。所以，我闲着没事，尽量多织一点。”

我伤心地边哭边说：“嫂子，你一定能够陪着小敬长大的！”

黎芳嫂子蜡黄的脸上，露出恬静的笑容。

她摸摸我的脑袋，柔声安慰我说：“这傻姑姑，别哭了！来，帮我卷毛线。”

记忆中，那一段时日，黎芳嫂子总是倚靠在床头，不分白天黑夜地在赶织着毛衣。

一件，又一件……

直到她陷入昏迷的前一天，她还挣扎着剪断最后一件毛衣的袖口线头。

然后，如释重负地靠在床头。

4、

那天，去殡仪馆参加完黎芳嫂子的追悼会回来。

张大哥捧着卧室窗台上，堆满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毛衣，泣不成声。

我老爸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头，深深叹一口气，拉着我离开了。

我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样有情有义的媳妇，就让他为她好好哭一回吧！”

那天晚上，我爸妈陪着张大哥和一些直系亲属守灵堂。

我在家哄小敬睡觉。

小敬熟睡后，不知梦到了什么，居然格格地笑出了声。

可怜的孩子！他还不知道：他的妈妈已经不在了！

他不知道，他的亲妈，永远都不能再抱他、亲他了。

那一晚，我泪如泉涌，彻夜难眠，起身写下这些文字：

剪断了

最后一件毛衣的

最后一根线头

耗尽了

姐姐生命中最后一寸

如豆的灯芯

床头整齐地叠放着

为丈夫和敬儿赶织的

可穿几年的冬衣

墙上的日历

停滞了所有的光阴

我的爱人

我再也不能帮你

洗去一天劳作后 换下的脏衣

我的乖儿

妈妈已来不及陪着你长大

看着你为你的新娘披上嫁衣

我已渐行渐远

无法回头

所有的呼唤

含泪留在身后

我的爱人

企盼早日有个善良的女人

为你洗尽

所有我留给你的忧伤

陪你走完

我无法和你相依走完的岁月

我的乖儿

会有个好心的新妈妈

代替妈妈为你讲完

关于猫和老鼠的争斗

还会为你重织

你长高后

无法再穿得下的旧毛衣

别再哭，孩子

妈妈会在天堂看着你一天天长大

别哭，新妈妈会抱着你

就像妈妈抱着你一样

朦胧中，我仿佛听见黎芳嫂子跟我说：

“小敬他姑姑，只有你帮我照顾小敬，我才能放心得下！”

5、

黎芳嫂子走了之后，张大哥每天失魂落魄，胡子拉碴的忘记拾掇自己。

我妈跟他说：“志铭啊，黎芳走了，我们也伤心难过！可是人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

“你整天这副样子，怎么照顾小敬，黎芳怎么会放心得下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张大哥开始打起精神，去理了发、刮了胡子，把家里家外都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

他每天接送小敬上幼儿园，晚上回来认认真真地做饭，盯着小敬把满满一碗饭吃完。

而他自己，却吃得很少。

看着张大哥那种努力挣扎的坚强，我很难过。

我想着：我能不能嫁给张大哥呢？这样我就能好好地照顾小敬。

小敬开心了，张大哥应该也不会再那么伤心了。

可是，我不敢开口，我也不敢靠近他，只能默默地关注着他。

每次把小敬送回张大哥身边时，他都会嘱咐小敬跟我说：“快说谢谢姑姑！你看，姑姑又带你出去玩，还帮你买零食和玩具。”

张大哥从来不单独跟我说话，就算非说不可的事，他也会以“小敬他姑姑”做起头。

我知道，他在避嫌。

我把我的心事告诉了闺蜜小夏。

小夏说：

“你这是同情，不是爱情。这样对你不公平，对张大哥也不公平。”

我说，“怎么不公平了？我愿意对他好，他不是就不会难过了吗？”

小夏反驳我说：

“可你想过了吗？张大哥需要找的不仅仅是小敬的后妈，而是相互陪伴余生的伴侣。”

“你又不爱他，何苦相互耽误呢？再说了，你爸妈打死都不会同意的。”

我当时的确是犹豫了，但并未完全被说服。

直到某个星期天的早上，发生的一幕，让我从此掐灭了要给小敬当后妈的念想。

那天万里晴空，太阳温暖得恰到好处。

我拎着一个饭盒，准备到家属大院门口买豆浆油条。

忽然看到花圃面前，放着一个铁质的落地晾衣架，上面晒满了女式的衣服。

那是黎芳嫂子的衣服。

正在晒衣服的张大哥看到我，跟我打招呼：

“小敬他姑姑，出去买早点啊？”

我嗯了一声，然后继续盯着那些衣物。

张大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

“看到今天太阳那么好，就拿你嫂子的衣服出来晒一晒。你嫂子喜欢闻衣服上太阳晒过的味道，”

“哦。那你忙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开了。

那一长排五彩斑斓的衣服，在阳光下，是那么的温暖妥帖。

那一刻，我才明白：

就算情深缘浅，张大哥也还是深深爱着黎芳嫂子的。

即便她离开了，他也还是希望：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生活还要继续，未来的日子里，他会慢慢把这段深情埋藏在心里，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他会找一个能够相爱相守的伴侣共度余生。

但，这个人，绝对不是那个同情他的我。

6、

后来，我调到了市财政局工作，还先后交往过两个男朋友。

而且还因为小敬的缘故，我最终选择了现在的老公杨平和。

第一个男朋友黄晓奇，是事业单位的一个科长，能言善辩，很会来事。

他爸还是个处级干部。

跟黄晓奇相处了大概有3个月这样，他就磨着要去家里拜访我父母。

禁不住他软磨硬泡，我就答应了。

第一次登门，他倒是准备了很多礼物，对我父母也是礼数周全。

可吃饭的时候，发生的一个小插曲，让我下定决心：这样的男朋友，一定不能要！

那天吃晚饭，我照例去隔壁把小敬抱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

我把小敬抱在怀里，帮他围上围脖，递了一个鸡腿给他自己慢慢啃。

这时候，黄晓奇小声对我说：“给了他鸡腿，就让他自己回家吃去吧！又不是你的孩子，哪顾得了那么多。”

我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忍心这么对一个小孩子？”

他继续不动声色地说：“做人，不要热心过度，免得自找麻烦。”

我爸妈也看出了端倪。

我妈妈赶紧打圆场：

“小敬这孩子，都在我们家呆惯了的，我们都把他当作自家人了。而且，这孩子也是苦命……”

我爸爸皱着眉头说，“一个孩子，怎么就容不下了呢？”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后来我爸跟我说，从这件小事上，就可以看得出这个男人的气度如何了。

他明知道小敬的境况，还容不下他吃一顿饭，那他以后能容得下你吗？

我深以为然，果断地和黄晓奇分了手。

后来认识的杨平和，普通工人家庭出身。

他自己就是一个小国企的采购员，为人实在，工作勤奋。

但经过黄晓奇那件事后，我有点担心，深怕杨平和也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所以，我一五一十地把小敬的故事告诉他。

还问他，如果以后我会经常带小敬去游乐场玩，他会生气吗？

杨平和捏了一下我的鼻子，打趣道：“你男朋友是那么小器的人吗？不过，我要提个条件。”

“什么条件？”

“条件就是，顺便带上我一起！不然，你那么胆小如鼠的人，怎么敢带小敬坐海盗船、摩天轮啊？”

我彻底放下心来。

在后来的交往中，杨平和也是说到做到。

而且，有时候我们逛街看到童装店，他还提醒我，要不要进去看看，有什么合适小敬的？

一年后，我嫁给了杨平和。

小敬，就是我们的花童。

7、

在小敬上小学那一年，经过我爸妈的再三劝说，张大哥终于愿意去相亲见面了。

一年后，小敬就有了新妈妈。

我们全家都去喝了喜酒。

小敬的新妈妈叫严凤美，曾经有过一段婚史，据说对方嫌弃她婚后迟迟没有孩子。

凤美嫂子比张大哥小2岁，性格敦厚温良，对小敬视如己出。

有时候小敬调皮捣蛋，凤美嫂子说，“唉，你不愿意听我的话，我就回我家去了。”

然后转身假装要走。

小敬连忙追上去，扯着她的衣角说，“妈妈妈妈，你别走！我不调皮了！”

这一幕，看得我眼角湿润。

听凤美嫂子说，张大哥动员过她去做试管受孕，说花钱没关系，咱们尽量生一个孩子。

凤美嫂子说，顺其自然吧，如果有了咱们就要。如果一直都没有，那也不怕，咱们不是还有小敬吗？

我真的替小敬高兴，替张大哥高兴！

这下，小敬有疼爱他的新妈妈了，张大哥也有了能够相互体贴爱护的新爱人。

真好。

后来，我跟老公杨和平调动到了省城，把家也安在了省城。

再后来，我有了小宝宝，回娘家的时间就少了。

但跟小敬一家，还是经常保持着联系。

杨平和说，反正，不管我们在哪，都是小敬的亲人。

8、

回想起往事，内心感慨不已。

哭了好一会儿，又笑着抹掉眼泪。

杨平和逗我说：这是谁家的老姑姑啊，又哭又笑的？

我瞪他一眼，作势要打他。

他双手护住脑袋，嘴里嚷着：

“小敬，你的老姑爹又被母老虎欺负了！”

我和侄儿小敬的故事，就说到这儿了。

很庆幸，小敬平安健康快乐地长大了！而且，即将有了自己的小家。

我和张大哥，也有了各自相濡以沫的爱人。

在感情世界里，同情和怜悯是无法替代真正的爱的。

所幸，我明白得一点儿都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