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血》：化身恶龙的骑士与抛弃神明的公主

前两天，《DOTA：龙之血》的制作人Ashley Edward Miller转载了一则来自Artifact Widows的、以开玩笑的语气“命令”网飞速速制作第三季的推文，似乎预示着这部备受好评的剧集传闻中的“大结局”已经在锐意制作之中。

《龙之血》是网飞与V社合作出品的《Dota2》主题动画。动画以龙骑士达维安和月之女祭司米拉娜的故事为主线，讲述了游戏中为保卫遗迹而战的英雄们在战场之外的故事。

（以下内容包含一定程度的剧透）

剧集将主要舞台设置在银叶森林和太阳王权的土地上，编织了“达维安在屠龙行动中被火焰之父斯莱瑞克附身”和“菲姆林偷走赛丽蒙妮的莲花实践预言”两条主线，而这两条主线被恐怖利刃塑造新世界的野望和祈求者对暗月女神的复仇串联起来，孤独千年的贤者和只说真话的恶魔通过神秘商人的契约在无数个时空和位面进行了无数次交易，最终导向了赛丽蒙妮的陨落和“重生”、巨龙的湮灭与重构，以及太阳公主找回了绵延的神格。

由于播出时间相近，游戏之间又素有渊源，人们很自然地把《龙之血》与《英雄联盟》主题动画《双城之战》拿来比较;尽管后者不论是投入、制作和宣传都和前者不是一个量级。不过，当《英雄联盟》和《Dota2》的动画同时放在观众面前（且都反响不错）的时候，我们能够看到游戏改编动画的复数可能性。

和《双城之战》聚焦于祖安和皮尔特沃夫的联结与争端、用一季的时间描绘出一幅精致的群像不同，《龙之血》是更为粗放的。它抛弃了许多细节设定、加快了节奏，常常在短短一集里解决一场战争，意在谱写出一部人定胜天的史诗——事实上，至少在剧集的前半部分，我看到了一个达维安爵士的个人英雄主义传统好莱坞故事。

这位龙堡的屠龙者曾经沉湎于荣誉和地位带来的诸多好处，花天酒地、来者不拒，但随着他被斯莱瑞克附身、卷入到恐怖利刃的阴谋中，达维安和米拉娜一起走上了和此前完全不同的道路。他一开始是为了屠龙，后来又致力于化解危机;他经历了亲情的背叛和爱情的淡漠，一步一步从成为真正的英雄。当龙骑士向火焰之父祈愿、巨龙再次降临物质位面，这不仅是一次绝望的祷告，更是一次英雄的蜕变。总的来说，虽然有脸谱化的嫌疑，龙骑士确实是一个合格的美剧男主角。

但是《龙之血》并没有因此疏忽了对其他角色的刻画。一方面是由于《Dota2》原有的英雄设定让这些角色在剧集中出现时就自然而然地传递出了许多信息，另一方面你会感受到编剧对英雄背景的解读和发挥、以及对原创角色的刻画和塑造也是非常成功的。

寒冬飞龙傲洛斯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位在《Dota2》职业赛场频频出现的5号位英雄的背景故事在《龙之血》中获得了全新的演绎。在游戏中，傲洛斯被塑造成了一个钟爱诗歌的龙族学者，在巢穴中写作龙诗;最后一句“她不满足于撰写英雄的传说，还要自己去缔造”解释了她加入遗迹战争的理由。而在《龙之血》中，傲洛斯作为水晶室女的同伴在第二季中出场，于龙堡陷落战中搭救达维安一行来到冰龙巢穴。她受天辉水晶影响切断了自己与“雷霆”（龙族中枢）的联系，她博学多识、喜爱诗歌，同时幽默善良，用一个可爱的玩笑帮助侍从布拉姆走出阴影，成为真正的龙骑士。不仅如此，她还化为人形，和主角团一起卷入了太阳王权的纷争中，在察觉到虚空龙总督的杀意后第一个挺身而出。她不是冰冷的龙族诗人，而是与人亲近的温柔大姐姐——布拉姆直呼“娶对了龙”，玩家们也被她感染，开始呼吁V社制作傲洛斯人形态至宝。

另一位值得称道的角色是米拉娜的侍女玛西。剧集用整整两季的时间讲述了这位的哑巴侍女在米拉娜身边的冒险故事。尽管不能说话，玛西会用口哨提示米拉娜敌人的位置，就像狙击手身边的观察员;另外，她那能够表现出情感的眼睛和微笑也强而有力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玛西沉默的意见和米拉娜自言自语的吐槽是紧张刺激的剧情发展中难得的轻松日常，让人无比安心。“反差”是玛西大受欢迎的重要原因。这位看上去娇弱的少女天生神力，轻松抬起醉酒的达维安、甚至能够抬起米拉娜的大猫;而一向安静的她在无比愤怒的情况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用凡人的肉体向着进化千年的龙族打出了一套好拳。

总的来说，在两季共16集的时长中，《龙之血》不仅让出现在剧集中的游戏英雄“立了起来”。卡尔、露娜、恐怖利刃、滚滚（的同类），这些脱胎于《魔兽争霸3》地图编辑器的英雄彻底褪去了原本的皮套，迎来了全新的故事。《龙之血》也没有忘记所谓“DOTA宇宙”的其他部分——仅在《刀塔霸业》中以装备“卡登之刃”形式出现过的传奇龙骑士卡登也在剧集中担任了重要角色。

在第一季播出后，玛西由于超高的人气被V社选中成为了《Dota2》的新英雄，实现了衍生作品的某种反哺——回过头来看，她最后的战斗为那个名为“怒拳破”的大招赋予了生命和意义。

我想，大多数DOTA玩家对于《龙之血》是满意的。一直以来我们对DOTA玩家群体的画像大概是年龄层稍高、对所谓“二次元画风”的接受度一般，不过《龙之血》的大受欢迎（和最近完美世界的虚拟主播dodo的初步成功）似乎正在一定程度上扭转这种印象。随着玛西的加入、达维安和米拉娜动画主题身心的上架，剧集为《Dota2》带来了更多的美术维度，这自然是值得欣喜的。

对我来说，如果没有《双城之战》，我会认为目前播出的两季《龙之血》是世界上最好的游戏改编动画——即使我游玩《Dota2》的时间明显更长。必须承认的是，《双城之战》拥有更专业的制作团队和更完善的设定支持，选择了更加讨巧的切入点，以及更充裕的时长。

时长是制约《龙之血》质量的重要因素。由于粗放、宏大而未经整合的世界观背景，《龙之血》的表现更多依靠编剧发挥;而8集30分钟的时长看上去并不支持涉及国家、神明甚至是宇宙法则的宏大叙事——这让剧集、尤其是第二季后期的节奏变得过快，在结尾时重要人物的消耗略显儿戏（比如螳臂当车的傲洛斯和在神勇作战后在米拉娜和虚空龙的无意义对话中窒息的玛西，更别说完全状况外的莉娜了），让人感觉过于轻了。

当然，我们盛赞过许多死亡很“轻”的作品，但是这种轻本身脱胎于故事的氛围，且要在故事里起到一些作用。《龙之血》并不是这样沉重的故事，死亡也没有带来什么重要作用——因此，在我看来，在第二季的后期，制作人对剧情和战斗力尺度的把控几乎已经濒临脱缰的边缘。

尽管如此，从整体上来看，《龙之血》依然可以说是故事完整、人物丰满的。反过来说，正因为玛西和冰龙的人物形象立体、厚重，才会在草草便当时拥有这样巨大的落差。在很多日本动画（原创、漫改，以及类似的“影视剧导演跨界作品”）甚至“讲不好故事”的如今，这部定位为粉丝向作品的游戏主题动画剧集确实可以说是超越了观众的期待——更何况被认为是结局的第三季还播出，这些批评也不能完全盖棺定论。

希望在一段时间的沉淀后，他们是否能够在最后的故事里把握住稍稍有些失控的笼头。至少在我看来，《龙之血》不应该把太多的时间花在讲述一个位面的巨变上，而应当有选择地找到一些有意义的切入点。元素法则的流线、上位古龙的湮灭与重生离“人”过于遥远，反而是在黄昏里，不合格的龙骑士布拉姆颤抖着读出的、逝去的巨龙写作的诗句更加动人心魄。

正如第二季最后露娜拒绝赛丽蒙妮时说的一样，她是米拉娜的骑士，是暗月军团的指挥官，不是女神的爱子，不是被定义的“平原之灾”。讽刺的是，当月神之力从暗月战士身上褪去，太阳之辉却从公主身上燃起。不服从金钱与血统的烈焰魔导师鲜血淋漓地躺在了不属于她的王座上，米拉娜终究回到了那盘被安排好的棋局——我想，这是一场悲凉的胜利。

总而言之，由于Ashley的造势、也由于第二季结尾悬而未决的诸多问题，人们开始展望第三季的到来。独身前往荒邪之狱的火焰之父将会如何对战恐怖利刃？手握龙魂的祈求者将如何完成他的交易和复仇？当菲姆林回到赛丽蒙妮的怀抱，新神与旧神的更迭将会怎样继续？离开恶龙的龙骑士和背叛月亮的太阳公主还会编织出怎样的史诗？人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故事的结局。

写完这些批评和展望之后，我打开好久没玩的《Dota2》，换上《龙之血》身心来了一局米拉娜。当穿越丛林的月神之箭命中的的时候，我感觉这位陪伴了我好几年的英雄身上承载了全新的故事和人格，这种体验是美妙的。

至于打4号位全场逛街最终输掉比赛，那又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