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的名义，搜罗条件较好的单身女性，把她们引诱到博彩网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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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晚上八点多，我从健身房步行回家时，主编喵哥给我打电话，说某别墅区发生了命案，让我立即赶过去。我快步跑回家拿上笔记本和硬盘，约上摄像三水哥，赶往案发现场。

我们到的时候，警方已经拉上了警戒线，正在勘察现场。我注意到一楼车库里两辆车烧毁严重，只剩下残破的金属外壳。围观的群众告诉我，当时先是这两辆车着火，火扑灭以后，别墅里就死了一个人。

办案的警察是我的老熟人，刑侦大队的罗青田队长。他告诉我，死者叫唐海，被人枪杀在别墅内。罗青田给唐海的妻子夏蓉做笔录时，我在一旁摄像，夏蓉回忆，发生火灾时，唐海正在二楼办公。她喊唐海下楼救火，但唐海没理她，只是一直在打电话。

罗青田给一个外号叫比目鱼的警官使了个眼色，比目鱼立即去拿来了唐海的手机。警察查看唐海的手机后发现，他当时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给 110，另一个是叫崔其峰的人。

一般人报火警肯定会打 119，为什么唐海打的却是 110？至于那个叫崔其峰的人，夏蓉也认识，他是唐海的好朋友，也住在这个别墅区里。

罗警官立即带人赶往了崔其峰的住处。崔其峰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罗青田问他，知不知道唐海被杀的事，崔其峰面色自然，说知道，小区都传遍了。他还说唐海这个人交友广泛，社会关系复杂，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对于为什么唐海在死前打电话给他，崔其峰说，唐海是喊他去救火。

这个理由非常牵强。罗队长显然不信，连我都觉得太荒谬了。

崔其峰表现过于镇定，不知是真的问心无愧还是伪装的。

第二天一早，我和三水哥来到了案发现场，准备采访唐海的邻居。

唐海的房子是联排别墅，我们试图采访周围的邻居，不过进展并不顺利。有的人看到我们是记者，直接就没有开门。即便是愿意说的，也都是表达希望警方尽快破案的心情，对于唐海本人，并不了解。

路过保安室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保安骂骂咧咧地往外走，我上前询问，他说因为小区出了命案，保安公司要辞退他。他觉得不服气，唐海家里三天两头出事，又不报警又不配合，为什么最后怪到自己身上？

我捕捉到话里的信息，和这名保安聊了几句，我得到一个重要线索。

据他说，半年多前唐海家的车库已经被人纵过一次火。但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唐海做了亏心事，他当时居然没有报警。当时的保安也没发现可疑人员进出。

正说着，一辆警车开了进来，是刑侦大队的车。我猜测是罗青田他们得了什么新线索，赶忙给保安留了一个联系方式，告诉他如果保安公司没按法律规定给他补偿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

我和三水哥跟着警车，发现他们去了崔其峰家。停好车后，我和刚下车的罗青田队长打招呼，他却直接劝住了我：「我们有一些私密话题要和崔其峰聊聊，不方便女记者在场。有了结论再告诉你吧。」

我知道，唐海和崔其峰十有八九有着两性方面的纠葛。

二

晚上，我和罗警官约在了王胖子烧烤。这个烧烤摊离公安局很近，我们经常光顾。

等了一个多小时，罗警官才姗姗来迟，他口干舌燥，连喝三杯啤酒才有力气开口：「我们在唐海的手机里发现了他和崔其峰老婆的合影，举止亲密。」

我也吃了一惊：「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绿帽子引发的血案？」

罗警官白了我一眼，让我别乱用词。他说发现照片后，就去走访了崔其峰，结果崔其峰说他知道唐海和自己老婆的事，甚至爽快地承认，半年前唐海的车库被人纵火就是他干的。但是这次的事和他没关系。

崔其峰给警方出示了一份保证书，是唐海写的，发誓绝对不会再和崔其峰的老婆联系。

我说：「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了，就算不会老死不相往来，也无法心无芥蒂地继续做朋友了吧？一份保证书无法证明唐海没有作案动机。」

罗警官说，崔其峰的家人和保姆都可以证明，案发时他在家里办公，没有出去过。所以崔其峰亲自动手的嫌疑暂时排除了。至于有没有雇凶杀人的可能，还要继续调查。

见我一脸好奇，罗警官说了更多案发现场的细节。当时失火地点有强烈的汽油味，还发现了一个烧焦的油漆桶，怀疑是有人用来装引火物的。他们明天要去排查附近的超市，找购买这些东西的人。

我当场提出明天跟拍要求，罗警官同意了。

第二天，三水哥带了一个轻便的 osmo（迷你手持云台摄像机），我们跟着警方沿途进行走访。到一个胡同里的五金店时，店主说有一个人曾经来他们店里买空油漆桶，店主直接拿了一个不用的给他，没有收钱。

「我对那个男的印象还挺深的，大夏天的，他戴着口罩帽子，包裹得严严实实。」

罗警官立即调取了当时店里的监控，果然就如老板说的，这个男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完全看不出面部特征。他拿了桶后，站在路边的垃圾桶旁抽了几根烟，似乎往垃圾桶内扔了什么定西。

罗警官拉着比目鱼去翻垃圾桶。找了半天，罗警官翻出来一张揉成团的纸，展开发现上面的字迹因为被污渍覆盖，已经模糊不清。

罗警官和比目鱼仔细辨认，推测纸上写了四个名字。第一个是唐海，第二个是崔其峰，第三个是方宏，第四个是黄明。

我和在场的警察都吓了一条，这似乎是个暗杀名单！

唐海已经被枪杀，那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那个崔其峰了。

罗警官立即招呼大家上车，直接赶往崔其峰家。这次，崔其峰看到警察的再次造访，明显不耐烦，「你们警察都没事做是不是？你们不去抓凶手，老盯着我干嘛？」

罗警官表情严肃，把纸条拿给他看。崔其峰一头雾水的接过来，辨认出上面的字迹后，顿时有几分慌乱。

罗警官追问她：「名单上其他两个人是谁？」

崔其峰咽了一下口水，说：「方宏是我的朋友，认识很多年了，黄明不认识。」

罗警官将他关于「暗杀名单」的猜测说给崔其峰，他怀疑这几个名字是犯罪嫌疑人写上去的，这很可能是次有计划的报复行为。

崔其峰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还是摇摇头，猜不到是和谁有这么大的仇怨。

「你需不需要警方的保护？」比目鱼问。

崔其峰很快调整了状态，说自己光明磊落，不需要警方保护，也惧怕任何人。

罗警官没再说什么，我们离开了崔其峰家。出来后，比目鱼有点不爽，那个崔其峰摆明了心里有鬼，就是没有直接证据，不然把他抓回去好好审讯审讯。

罗警官拍了拍比目鱼的肩膀，让他派几个人分别盯着名单上的人。其余的人把辖区内的监控都调回来看，务必尽快确认嫌疑人的行踪。

监控排查是个非常繁琐的过程，往往要一连看几个小时。我们没有必要一直跟着拍，罗警官说一旦有了线索会通知我们的，我们就先回去了。

三

回到台里后，我去找主编喵哥汇报了一下情况。喵哥分析，崔其峰应该多少和这件事情有牵连。

喵哥听说过崔其峰这个人，崔其峰是一家叫奇缘公司的老板，这家公司是一个婚介公司，台里收到过热线电话，举报这家公司骗钱。后来我们再试图联系那个爆料人的时候，就联系不上了。他让我试着从崔的公司下手，也许会有收获。

回到家后，我在企业信用信息网上查询了崔其峰的公司，我意外发现唐海也是这家公司的股东。不仅如此，那份可疑名单中出现的方宏也在这家公司任职。

我心里直打鼓，难道这家公司和那份死亡名单有关系吗？但是黄明不是股东，经过警方的调查，黄明前段时间酒驾撞死了人，现在正在看守所拘留。他为什么会上死亡名单呢？

我立即登陆这家公司的网站，注册了账户。本以为需要支付高昂的注册费之类的才能使用，结果只需要回答几个简单的问题，比如年龄、收入、感情经历之类的就可以了。我把性别选成了男，其他基本都按照实际情况填写，但是注册以后两天都没人理我。

无奈之下，我只能找网络高手三水哥帮忙支支招。三水哥嘿嘿一笑，说这种相亲网站都是狼多肉少，大老爷们儿不受欢迎的。三水哥帮我重新注册了一个账户，塑造了一个三十多岁，收入颇丰，家境殷实，迫切待嫁的女性形象。

没想到，新账号刚刚注册好，就有人主动加我。

加我的男士叫张牧禾，自称是金融专业，海归硕士，京户京房。他主动给我发了很多生活照，我们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起来。男人很幽默，跟他聊天是种挺愉悦的体验。

我们聊了几天，没有发现男子有任何异常。我去台里找喵哥商量，喵哥让我不要着急，男子如果别有企图的话，总会露出马脚。

至于名单上的那几个人，嫌疑人没有再找过他们。据我所知，方宏已经偷偷离开了本市，黄明现在还在被拘留。崔其峰雇佣了大量的保安来保护自己，警方也加大了巡逻力度，嫌疑人应该没有再次作案的机会。

不过奇怪的是，黄明，方宏，崔其峰三人似乎都不愿意配合警方的侦破工作，没有指认出任何可疑人员，他们好像更愿意相信自己。

直觉告诉我，这三个人一定在隐藏着什么秘密，但眼下我能做的只有等待。

和喵哥聊过后的第二天，张牧禾在跟我聊天的时候，神秘兮兮地透露他朋友发现了一个博彩网站的 bug，经常在上面投注，稳赚不赔，劝我也投点钱进去。我跟喵哥请示以后，按照他说的流程，注册了那个博采网站的账号，投了五百块钱。

很快，五百块变成了一千块。张牧禾怂恿我继续往里投钱，但我不可能跟喵哥申请更多的资金了，只能一边拖延，一边打听这家网站的信息。不过，张牧禾很谨慎，所有关于博彩网站和奇缘公司的话题都避而不谈。

几次三番下来，他觉察到我没有兴趣继续往里投钱，便对我越来越冷淡。

我见网站已经无法找到线索，决定去奇缘公司门口碰碰运气。

四

奇缘公司在工商注册地址是千云大厦 b 座 1106，我按照这个地址赶了过去。一进门，保安就迎了上来，递给我一个登记簿。我接过来填写，趁保安不注意，偷偷翻开了之前的来访记录，找到奇缘公司的来访记录，我偷偷记下了几个手机号。

我乘电梯去了 11 层。奇缘公司规模还挺大的，几乎半层楼都是他们的办公场地。我在楼梯口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来访者大都是三四十岁的女性，大波浪卷，厚重的粉底，看起来非富即贵。

我偷偷拍了一些公司的画面，就转身下楼了。下楼以后，保安主动跟我打招呼，问我有没有找到合适的。我摇了摇头。保安欲言又止，讪讪地说：「怎么这么小就来相亲呀？」

「家里催得急没办法。」我装作很担忧的样子，「也不知道这家公司靠谱吗？」

保安表情有点尴尬：「找对象还是得擦亮眼吧。他们公司有一个网站，大家可以在上面自由的交友，也有人被人骗了来闹过。」

回到家后，我按照登记簿上的电话挨个打过去，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联系上一个叫萍姐的女士。萍姐说，她自己在这家公司的网站上被骗了五十多万。这个数字让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萍姐说，她们专门有个维权群，一百多号人，里面甚至有人被骗了几百万。

我心里想，如果一两个人被骗，还可以解释为遇人不淑，但如此大规模的上当受骗，很难说跟平台公司没有关系。

我向萍姐表明了身份，提出当面采访。萍姐很高兴，把我拉入了她们的维权群。入群后，我简单跟大家聊了几句，选了几个被骗数额较大，在群里较为活跃的人，约定周六在台里见面详谈。

周六的时候，罗警官，我和三水哥一起去见被害人。大家讲了她们被骗的经历，套路都差不多。以萍姐为例，她的交往对象也是带她去博彩网站赌博，前几次都赚了，后来她一次性投入了三十多万，结果血本无归。对方鼓动她再投钱回本，萍姐不愿意，但男子态度越发冷淡，为了挽回他们之间的感情，萍姐又投了二十万，没想到，很快就输光了。

我明白了。谈恋爱只是一个幌子，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骗钱。

罗警官说，目前看来这家公司顶多是监管不力，不能因为有人在上面用假信息骗钱，就断定这家公司是幕后主使。

我觉得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趁着头脑还清晰，我约上三水哥去找了唐海的妻子夏蓉。一方面，案件迟迟未破，被害人家属的心情，是我们做节目需要展现给观众的。另一方面，出于私心，我想知道这起案件更多的细节。

夏蓉倒是非常配合，她回忆当时唐海打电话的状况，依稀记得他有些激动，还说过一句：「这事真和我没关系。」

我心里嘀咕，不管是打给 110 的报警电话，还是打给崔其峰请他救火，似乎都不应该说出「跟我没有关系」这种话。

一个念头在我心里一闪而过，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唐海会不会还打给过别人呢？

从夏蓉家出来后，我赶紧给罗警官打了一个电话。罗警官听说我私自跑出来去见夏蓉，非常生气，我没有理会他的横眉竖眼，跟他说了我的猜测。

罗警官沉默了几秒，说他会去通讯公司查当日的通话记录，让我现在立刻回家，不然不会再透露任何案件细节给我。我只好回家等着了。

晚上的时候，罗警官给我打电话，说唐海当日确实打了第三个电话，这条通话记录被人从唐海的手机里删除了。

这个人叫刘东霖，夏蓉说他也是唐海的朋友。

「是他杀害了唐海？」

罗警官说：「还不清楚，但是黄明酒驾撞死的人叫刘一心，是刘东霖的女儿。」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浮现在了眼前，只需要一条线，就可以串出真相。

刘东霖就是这条线。

有了刘东霖的照片和户籍信息，抓捕工作轻松多了。很快，警方就将刘东霖抓拿归案，经过和现场遗留的弹壳上的 DNA 进行比对，可以确定，刘东霖就是杀害唐海的嫌疑人。

知道这个消息后，我和三水哥立即赶往公安局，拍摄刘东霖的审讯过程。

刘东霖说他躲了这么久，不是想逃脱法律的惩罚，他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亲手杀了名单上的其他三个人。

「为什么这么恨他们。」罗警官问。

刘东霖紧紧握着拳头，眼里满是怒火，「因为他们不是人。」

刘东霖说，女儿刘一心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迟迟走不出来，终日以泪洗面。刘东霖为此很是发愁，就在一次饭局上，跟唐海说起了这件事。唐海很热情的跟刘东霖说，自己的朋友崔其峰开了一家婚介公司，可以给刘一心介绍对象。

刘东霖很高兴，给女儿在网站上注册了信息。没想到，刘一心真的很快找到了恋人。两人聊得很投机，约定男方从国外出差回来就见父母。后来的事情，就和萍姐她们的遭遇完全一样了，刘一心被男子骗光了全部积蓄，甚至还背上了利息极高的贷款。

事情发生后，幸亏刘东霖的经济条件还算可以，他宽慰女儿，钱没了可以再挣。但是刘一心却觉得受到了侮辱，坚持调查奇缘公司，甚至从奇缘公司的员工手里，拿到了一些关键证据。

「事发当天，刘一心给我打电话，说要把证据交给警察，结果就出了车祸。我整理了她的遗物，没有发现任何证据。」刘东霖眼里噙满了泪水，「我敢肯定车祸是他们安排的。」

罗警官叹了口气，离开了审讯室。我们也跟了出去。

五

后来警方证实，这一切骗局的幕后主使人，就是奇缘公司的董事方宏。

警方成立了专项组，突击检查了奇缘公司，终于揭开了这个骗局的内幕。这个骗局，叫「杀猪盘」。他们以相亲的名义，搜罗那些经济条件好，情感经历简单的单身女性。之后会有人专门负责跟这些女士聊天。

整个过程，都经过严密的设计，甚至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都有剧本。这一步叫「养猪。」

一旦女方坠入爱河，他们便把女方引诱到博彩网站上，这个网站是他们自己设计的，所以输赢都可以操纵。在感情和利益的双重驱使下，女方往往心甘情愿的投入大量的钱。这一步叫「杀猪。」

崔其峰和方宏都因涉嫌诈骗，被公安机关依法逮捕。除此之外，警方发现，黄明肇事后不久，他的账户上收到过方宏一笔三十万的转账。

警方怀疑黄明是受到了方宏的指使，开车撞死了掌握关键证据的刘一心。可审讯一直持续了四五个小时，黄明就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受任何人的雇佣，只是喝多了酒。

黄明似乎提前学习过法律知识。醉驾撞死人，只用坐三年牢，他并不害怕。

就在大家都有些疲惫的时候，罗警官接了个电话，他转身走了出去，几分钟后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档案袋。他冷笑一声说：「这是你自己说的，没有受人雇佣，我们决定以涉嫌故意杀人的罪名起诉你。」

黄明说：「法律是你家定的不成，这只是一个意外。」

罗警官把档案袋举起来晃了晃，「从省里请来的痕检专家，重新出具的鉴定报告认定，按照你当天的饮酒量，不至于出现意识丧失的情况，而且根据监控，你在撞人前驾驶情况非常平稳，甚至还有意识的提速，你就是故意撞向刘一心。」

黄明仍然不承认，但是明显有些慌了。罗警官把档案袋扔到他面前，「你自己看吧，但我要提醒你，你要看了，就是错过了最后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我也没法给你宽大处理。故意杀人，那可就是处死刑或者无期徒刑，最轻也要十年以上，你好好想想。」

黄明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打开那个档案袋，他承认车祸是崔其峰和方宏指示他做的，刘一心收集到的证据也是他拿走销毁的。

后来罗警官告诉我，黄明犹豫的那段时间，他比黄明还要紧张，因为如果黄明打开了档案袋，会发现里面根本没有新的鉴定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