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思极恐！奇案频频，却没想到内鬼竟是法医？

【本文节选自《知音》，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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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源，你看看这本卷，是不是有问题？”2020年8月，同事老刘将牛皮纸包裹的卷宗递给我。

这是一本故意伤害罪的卷宗，老刘认为有问题的地方都折了标记，我仔细阅看。

我叫林源，是山东一名刑警，老刘是我的师傅，一名有着二十年刑侦经验的老刑警。

案情大致是，在一家夜市大排档，双方男青年相互殴打，一方男青年将对方打倒在地，现场人员都有不同程度受伤，后被警察带走处理，经法医鉴定，受伤男青年李冬冬属轻伤二级。

单纯看材料，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伤害类刑事案件。

老刘做记号的地方，主要集中在案发时间、伤情照片、赔偿协议。如果不是碰到老刘这样心细如发的老刑警，估计这类问题早就淹没在浩如烟海的案卷里了。

受案登记表记录案发时间是2020年6月15日，受害人李冬冬一共做了三份笔录，却有几处不同。

首先，案发经过模糊，无法证明具体的殴打过程，出警照片没有李冬冬鼻子流血的痕迹，法医照片却显示李冬冬鼻子出血，赔偿协议没有具体数额，受害人签字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查询本市刑侦系统，在2017年7月到2020年8月三年多的时间里，多起伤害案件都出现了李冬冬的名字。

案件的蹊跷，渐渐显露。我和老刘一致认为李冬冬肯定有事。

我们调出这三年来，和李冬冬有关的所有案卷，二十三本卷宗堆成一座小山，跟随卷宗的还有众多影像资料。

系统梳理完二十三本卷宗后，诸多问题浮出水面。

从事发时间和地点看，大多是晚上的酒吧、饭店、KTV等人员密集场所；从行为对象看，殴打李冬冬的大多是年龄在二三十岁的男青年，且大多喝了酒。

从笔录看，受害人能清楚地描述被打经过，甚至有六起案件，受害人提供了现场录制的视频，视频清晰记下犯罪嫌疑人对受害人出手的镜头。

犯罪嫌疑人则大多称因为喝醉记忆模糊，对受害人形成的伤情也持怀疑态度，有三名受害人明确提出要对李冬冬的伤情重新鉴定。

为避免打草惊蛇，我们决定秘密调查。

根据卷宗上的联系方式，我们跟嫌疑人取得了联系。从众多犯罪嫌疑人嘴里，我们大致还原了案发当时场景。

在人员密集的饭店、酒吧、大排档等处，李冬冬以敬酒或问路的方式与陌生男青年搭讪，然后采取吐口水或辱骂的方式挑衅，情绪激动的男青年就会出手教训，李冬冬也会反击“配合”，一来一回，双方混战在一起。

李冬冬瞅准时机主动“迎击”对方打来的拳头，不偏不倚正中自己鼻子。打人镜头被人“及时”摄录下来。

事后有人充当和事佬索要高额赔偿，打人者如不接受，对方就会拨打110报警，不出意外，李冬冬的伤情都会构成轻伤，接下来公安局会以故意伤害案追究责任。

走法律程序，涉故意伤害罪要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为了平息事端，打人者都会接受高额赔偿请求，少则10万，多则60万、90万。

2

在我们这个三线小城，普通工薪家庭一年的收入也就10万，90万元能在市区繁华地段买一套房子。

给李冬冬90万的人叫赵明，经营一家饭店，每年有20多万收入，妻子王芳芳是本市中心医院护士，孩子由退休的岳父母照看。这个家庭本是幸福的三口之家。

2018年9月23日晚上10点，赵明和两个朋友到一家酒吧娱乐消遣。正当三人推杯换盏，李冬冬过来向三人敬酒。因与李冬冬不熟，赵明拒绝了李冬冬。

李冬冬将杯中酒水泼在赵明脸上，酒醉的赵明挥拳朝李冬冬打去，李冬冬还手，遭到赵明啤酒瓶的还击，李冬冬头部中招应声倒地。

李冬冬的伤情构成轻伤，赵明涉嫌故意伤害罪，警方介入处理。李冬冬向赵明家属索要90万元赔偿金，赵明拿不出这么多钱，又害怕坐牢，只得潜逃。

赵明跑路后，饭店没了经营者，没过多久就黄了，王芳芳低价将饭店转让。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赵明跑了，赵明的家属却遭了殃。

打听到赵明妻子王芳芳在医院上班，隔三岔五就会有裸露纹身的男青年上门“催债”，逼迫王芳芳交出赵明或者拿钱赔偿。

还有“戴大金链子”的纹身青年叫嚷着围堵医院病房，李冬冬甚至带人堵在手术室门口，险酿医疗事故。院长无奈停了王芳芳的职。

王芳芳不上班也没能摆脱无赖的纠缠。李冬冬指挥社会青年将赵明的身份证信息、恐吓信等分批次张贴在王芳芳居住的小区，闹得沸沸扬扬。

王芳芳跟赵明联系不上，也拿不出90万赔偿金，只得躲在家里“避祸”。

王芳芳的父亲退休前是本地监狱民警，李冬冬指使多人将赵明和王芳芳信息张贴在老爷子的监狱门口，并让人拿高音喇叭公布“丑事”，闹的老爷子垂头丧气，连领退休金都不愿回单位。

忍无可忍，王芳芳到法院起诉离婚。可是，即使离婚，李冬冬还是撂下狠话：不拿钱了事，离婚也白搭。

王芳芳只好辞职搬家。最后赵明被抓，赵家人卖掉了房子，凑齐90万，一家人才得以从魔爪下逃生。

像赵明这样稀里糊涂摊上事，导致整个家庭动荡不安的案例，相当普遍。

走访中，还有一名涉案人，市林业局公职人员张亚军，让我们印象深刻。

2019年11月12日晚上10点，张亚军参加同学聚会，一桌人正喝得开心，李冬冬推门进来敬酒，大家面面相觑都说不认识李冬冬。

张亚军起身驱赶李冬冬，李冬冬故技重施将酒撒在他脸上，张亚军一拳打上去，李冬冬捂着鼻子拉开房门喊“打人了”，张亚军的六名同学上前支援，这一切都被李冬冬提前安排的人拿摄像机拍下。

很快，警察将张亚军等人全部带走调查。在派出所里，李冬冬将记录现场情况的录像交给警方。为了让录像更逼真，录像是在镜头晃动的情况下摄录的。

虽然画面能看清打架过程，但李冬冬撒酒的画面是没有的。

张亚军等人反复强调不认识李冬冬，却提供不了任何证据。相反李冬冬却能准确说出张亚军等人的身份信息，又有录像为证，警方当然采信李冬冬的证言。

随后，法医鉴定李冬冬鼻骨骨折，属轻伤。

张亚军涉嫌故意伤害罪被拘留。当时，他和女朋友正谈婚论嫁，出事后，女孩跟他一刀两断。张亚军托人想私了，李冬冬提出50万赔偿。

因为出不起这个钱，张亚军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单位将其开除公职。张亚军母亲接受不了打击，突发心梗猝死，父亲张金刚则因不断申诉，成了信访钉子户。

当我们多方找到张金刚时，他竟然租房住在市信访局家属院，只为方便上访。

得知我们要重新调查他儿子的案件，这位头发杂乱的老人，“扑通”一声给我们跪下，哭着喊：一定要替他儿子伸张正义，否则自己也活不下去了。

我和师傅老刘好说歹说，张金刚一直不起来。直到我们承诺，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后，他才破涕为笑，爬起来。

3

一番调查下来，我和师傅老刘已经摸清了这些案子的套路：

首先，李冬冬负责找公职人员碰瓷、挨打；其次，有人幕后录像、造伤、调解；然后，有人收钱结案，形成严密的组织体系。

李冬冬本人有过多次违法记录，长期混迹于酒吧等夜场，在市区没有固定住处。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当犯罪嫌疑人选择在逃或者拒绝接受赔偿，李冬冬和他的同伙就会把大字报、恐吓信、追逃通知书等，铺天盖地张贴在嫌疑人及家属居住的小区或单位。

很多家庭因此分崩离析，不堪其扰。

如果犯罪嫌疑人接受调解，李冬冬本人不接收，有专人负责此事。通过银行转账的，现金则汇入李冬冬提供的银行卡。

我们发现，接收赔偿金的银行卡也非李冬冬本人所有。

我们按图索骥找到开户人，以为找到了犯罪团队的头目，谁知，对方却对接收赔偿金一事毫不知情。

经查，此开户人有过丢失身份证的经历，丢失的身份证被坏人冒名开了银行卡用来犯罪。

很明显，这是一个专业的敲诈勒索团队。

在详细摸清犯罪成员信息后，我们向刑警大队长宋勇做了详细汇报。宋勇又将情况汇报给分管刑侦的马副局长，在马局长指挥下，全面收网将涉案组织成员悉数抓获。

在翔实的证据面前，李冬冬及其组织成员承认了合伙敲诈他人的犯罪事实。他们还承认，找过不少医院开具虚假鉴定，找医生当帮凶。

正当我们为取得的战果沾沾自喜时，一件棘手的事情发生了。

李冬冬举报了一条重要线索，瞬间在刑警队炸开了锅。

他交待，公安局的法医宗金达，为该犯罪组织提供多次虚假认定，每次收取三千到五千不等的好处费。

宗金达法医，毕业于刑警学院法医鉴定专业，是公安局里第一个科班生。听说，当年他完全是为了支援家乡，放弃了大城市的优越条件，回到了老家。

宗法医埋头苦干了30年，中途放弃多次升迁机会，在法医鉴定领域取得了丰硕成果，是我市法医鉴定领域的一面旗帜。

多年前，法医和刑侦还没分家，宋勇大队长刚参加工作就是跟着宗法医实习。

那时，宋勇还是毛头小子，直接住进宗法医家里，管宗法医夫妻叫师父师母，两人工作上是师徒关系，私底下亲如一家。

宗法医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宋勇也肯下功夫，两人配合相当默契，宋勇在法医鉴定领域突飞猛进。

当我把这条线索转告宋勇大队长，他沉默了。

香烟一根接一根点燃，不大的办公室到处弥漫着烟味。掐灭最后一根烟头，宋队长斩钉截铁地说：“按法律程序办理！”

我和老刘立即对宗法医展开秘密调查和布控。

4

宗法医的爱人徐老师在本地一所小学当语文老师，女儿宗丽丽刚参加研究生招考，被北京一所名牌大学录取，目前正处于政审阶段。

宗法医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用他的话说：“在法医鉴定领域，只对科学负责，不管领导意志。”

曾经有领导私下找宗法医改鉴定意见，都遭到宗法医断然拒绝，因此宗法医在公安局落个“犟驴”的浑号。

工作近三十年，宗法医依然家贫如洗，一家三口挤在单位分配的福利房。福利房紧临闹市区，夏天是最难熬的。开窗吵死，不开窗热死，宗法医为了节省电费，空调都不舍得买。

女儿当年高考都是在宾馆备战的，因为这事，徐老师没少跟抠门的宗法医闹腾。这些年，公安局大多数同事都换了新车，唯独宗法医长年开一辆破旧桑塔纳。

我们很难将这样一位刚正不阿的执法者跟贪腐分子联系在一起。甚至心存幻想，是不是犯罪分子故意陷害宗法医？

我们将2019年7月以后的出警照片和法医照片反复比对，发现出警照片受伤较轻，法医照片伤情较重，入院的诊断没有鼻骨骨折，出院的诊断都有鼻骨骨折。

慎重起见，我们将照片、住院病案、法医鉴定意见送到公安厅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进行复核。一个星期后，信息传来，宗法医出具的鉴定意见存在造假。

在我们对宗法医秘密调查期间，宗法医下班就往医院跑，有时坐班时间也擅离职守。

医院反馈来的信息显示：宗法医的爱人徐老师一年前得了癌症，正在接受治疗。通过调阅医院结算账单，我们发现徐老师的治疗花费有三十余万元。

这只是账面显示出来的，实际花费可能比这更高。

我们想秘密抓捕宗法医，但碍于情面谁都下不了手。我和老刘以朋友的名义往徐老师在医院开的账户里各存了两千元治疗费。

路过徐老师病房，我和老刘见到宗法医熟悉的背影，我们不约而同驻足观看。

宗法医戴着老花镜弓腰俯身，小心翼翼地给徐老师做按摩。那专注劲儿，不比研究一件艺术品差。许久，宗法医低头深情望着徐老师，说：“快快好起来吧，我快坚持不住了！”

这一幕，让我鼻子酸酸的。

此时，宗法医虚假鉴定的事实已经坐实。我和宋队长去找马局长汇报，令我们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马局长办公室，宗法医身穿警服坐在里面。

见到我和宋勇，宗法医起身朝我们尴尬笑笑。宋勇大队长喊了声“师傅好”，我偷瞄他的脸色，宋大队长面色自然。宗法医则礼貌地笑笑，扭过头去。

“马局，我们有事情向您汇报，”宋队长给马局长使眼色。

“不必了，刚才宗法医已经给我说了。”马局似乎了然一切，平和回应。原来，在我们进来前，宗法医已经给马局长交了底。

2019年2月，徐老师在单位组织的体检中查出乳腺癌，当时女儿宗丽丽面临毕业，徐老师向丈夫和女儿隐瞒了病情。

但宗法医是半个医学专家，他观察到徐老师气色和饮食作息不正常，再三追问，最后从妻子手提包翻出体检报告。

跟医生沟通后，宗法医得知，妻子属癌症早期，癌细胞没有扩散，抓紧治疗还有希望，不过治疗费不低，一年大约三十万元钱。

宗法医每月七千元工资，徐老师每月五千元工资，治疗不到半年就花光了宗法医的家底。

徐老师提出放弃治疗，遭到宗法医断然拒绝。两人风雨大半辈子，曾约定等女儿考上研究生要去厦门鼓浪屿游玩。看着虚弱无力的老伴，宗法医撒下热泪：“只要我能活一天，我就不能让你缺医断药！”

宗法医是个要强的人，平时不喜欢麻烦别人，就连妻子患癌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他除了工资收入，没有其他赚钱渠道，为了筹钱，他焦头烂额。

正当他陷入绝境时，有过业务合作的李医生找到了宗法医。李医生的熟人跟人打架，想要做个轻伤鉴定，伤者鼻子属鹰钩鼻，不好造伤。

李医生希望宗法医帮着做个虚假鉴定，并提出给宗法医五千元好处费。

要是搁以往，宗法医早就把人赶走了，但这次不同以往，妻子还等着拿钱治病。宗法医反复挣扎，最终救人的迫切战胜了一切。

收下李医生的五千元钱，宗法医认识了李冬冬，有了接下来的一次次合作。

然而，就在李冬冬等人认为宗法医是“自己人”的时候，事情出现大反转。

宗法医无时无刻不饱受良心折磨，收钱后，他经常做噩梦，梦见警校老师和同学戳他脊梁骨，骂他是助纣为孽的败类。

为此，每次做虚假鉴定，他都会把交易做录音，记下每次收受的数目。就在我们暗中调查之时，宗法医已经决定悔过自新。

他将每次交易的录音，虚假鉴定的意见电子版、收受钱财的数目等拷贝在了U盘里，交给了马局长。

他哪里知道，我和同事老刘可是看了堆积如山的案卷，费了大半个月时间，才发现他当内鬼这件事啊！

就在马局长的办公室，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宗法医将U盘插入电脑点击播放。

电脑里传出李冬冬的声音，大致内容是给五千元钱请宗法医出具虚假鉴定。随后电子版的鉴定意见和收钱的数目出现在电脑画面里。

宗法医提供的U盘成为指控李冬冬等人敲诈勒索犯罪事实的有力证据，但也坐实了他虚假鉴定的犯罪事实。

“我他妈的该死，我是警察的败类，我给警察丢人了！”放完视频，宗法医眼圈一红，狠命扇自己耳光。

“师傅，你别这样！”宋勇大队长怒吼一声，一把抓住宗法医。说实话，宗法医提供虚假鉴定的做法，着实令人不耻，但此刻，我对他却恨不起来，更多的是痛心。

2020年8月底，宗法医和其他涉案医生以伪证罪被刑事拘留。

我们向检察院提交了宗法医自首的书面意见，我和宋勇队长多次跟办案检察官沟通座谈，最终检察官同意从轻量刑，检察院向法院提交了从轻量刑建议书。

考虑到宗法医判刑可能对女儿研究生政审产生影响，领导决定以单位名义出具情况说明书。

我和宋勇大队长赶赴宗法医女儿宗丽丽入读的大学，跟负责招生的副院长详细描述了宗法医犯罪经过，当面提交了公安局出具的情况说明。

副院长非常同情宗法医的遭遇，同意让宗丽丽通过政审。2020年9月，宗丽丽被北京那所大学录取。公安局为徐老师开展了募捐活动。

经过治疗，徐老师的病情得到有效控制，癌细胞没有扩散。

2020年11月，法院开庭审理李冬冬等人敲诈勒索案件。法庭上宗法医带着手铐向旁听的办案警察鞠躬。

最终，法院认定宗法医伪证罪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期三年执行。

恢复自由的宗法医成了市看守所的义务宣传员，向广大公职人员宣传职务犯罪的危害。

冬去春来，我们常常在家属院附近的公园，看见宗法医和爱人徐老师一起，携手漫步在夕阳下。我想，走过歪路的宗法医，一定会在另一条战线上，继续践行警察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