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福神信仰"镇定人心"，禄神能升官和爵禄，为何却被"排挤"？

“わしは福の神じゃ。大事にせんと、災いを招くぞい。（老夫是福神。不善待我，会招来灾祸哟。）”——《阴阳师》式神台词

日本作为一个多神信仰的国家，以“八百万神明”之称的日本神话充斥着生活的方方面面，成为了不少文学、动漫和游戏等创作的灵感来源与萌化对象。

作为日本有名的神灵，主持人间福德的七福神当然也是尽数登场。从老态龙钟的寿大人到才艺双绝的牟财天，志怪小说《夜闯鬼话》、动漫《Happyseven》和《野良神》、游戏《阴阳师》、手表G-SHOCK七福神系列等都将七福神以不同形象展现在众人眼前。一不小心，我们就会撞进神明的世界。

一、认识一下日本的七福神

传说七福神乘着载满财宝和福气的宝船四处游历，每逢新年就会赐好运与财富给信众。因此，人们相信正月时参访七位神明，就可以获得最多的保佑，在一月一日、二日或立春之夜，将“七福神乘宝船”图放在枕下睡觉会有美梦出现。

直到现在，正月祈福求好运的七福神巡礼还存在于日本众多地区，可以说是最受日本人欢迎的民间传统活动，例如京都的“都七福神”、奈良的“大和七福神”、东京的“谷中七福神”……七福神顾名思义就是七位掌管幸福的神灵，起源于佛教的七难即灭、七福即生，除却日本本土的惠比寿，一般指来自中国的福禄寿、寿老人、布袋和尚，以及来自印度的大黑天、毘沙门天和辩才天。

大黑天——农业之神，开运招福，能驱除恶神，佑人平安，保五谷丰登；惠比寿——商业之神和渔神，保佑生意兴隆和渔业丰收；毘沙门天——无量智慧神，授人勇气，招财进宝；头辩才天女——福德自在神和音乐之神，精通音乐、善于雄辩；福禄寿—一负责掌管长寿、人望的福德之神，专司“人望”，给予世人福运；寿老人——长寿不老神，护佑世人安全、健康、长寿；布袋和尚——洪福吉祥之神，又称弥勒菩萨，给信众带来财富、家运、平安、长寿以及安产之福。

渴望福寿安康、人丁兴旺、国富力强是人类文明的共性。七福神中的福寿禄与道教福禄寿三星同名，是否就是中国道教的福禄寿三星东渡日本演变而来？

二、福寿双星东渡日本，唯留禄星独守家中

东渡日本的中国神灵很多，七福神中的福禄寿、寿老人和布袋和尚就位列其中。寿老人和福禄寿的外形贴近南极仙翁，室町时期传人日本，受到禅宗的推崇，起初两者在日本被视为同一神明即南极仙翁，后在僧侣们的推动下出现分化。

《夜窗鬼谈》中描写到“其长头短躯，缚黄卷于竹杖，持仙桃一颗，莞尔爱鹤者，为南极寿星；葛巾道服，拥藜杖、抚白鹿者，为北极寿星”。

加入七福神后，寿老人的形象也逐渐凸现出来，神职与道教寿星类似，专司寿命、可以令人长命百岁；而福禄寿则专司人望，掌管世人祸福。还有一种说法是福禄寿是泰山府君，掌管世人阳寿以身份地位，同时支配着世人的吉凶祸福。

七福神中的福寿禄无论是南极仙翁还是泰山府君，总的来看他的神职大致与中国道教的福星相同。因此，七福神中的福禄寿大抵只是与中国的福禄寿三星同名，而不是中国道教信仰的福、禄、寿三星集合版。那最后一个问题也就更加凸显出来：“禄神”信仰去哪里了？

在古中国，源于星辰崇拜，“禄神”又被称为“文昌帝君”“禄星”等。道教“福禄寿”三星中“禄星”的神职有二：一是掌管学子的功名，二是执掌官员的官职升迁和爵禄增减。所以，在我们所熟知的七福神信仰中并不存在禄神信仰。

三、为什么七福神信仰中没有禄神信仰？

中日文化传统同宗同源，同属东方儒家文化圈，但截然不同的地理条件和自然环境，以及民族发展历程等因素，使两国民众的精神需求有着明显差异，比如日本的七福神信仰中没有禄神信仰的存在。

（一）七福神信仰最初作为一项镇定人心的宗教政策被推广

七福神信仰历经多个朝代发展，得益于统治阶层以及僧人、商人、武士阶层的推广和传播而最终形成、发展和延续。这是一个很好的将宗教转化为政治工具的例子。最初，七福神信仰作为一项镇定人心的宗教政策被推广，而禄神掌管功名和官职升迁的神职并不能满足统治阶层的政治需要。因此，禄神信仰在日本缺乏存在的政治基础。

七福神信仰发展的一个重要的动机为了政治尊重，即获取政治支持和赢得政治重视等。江户时代，德川幕府把佛教加入幕府体制的支配机构，加强对宗教的控制，通过影响普通民众的宗教生活来稳固统治。

德川家康采纳“黑衣宰相”天海僧正的“七难即灭，七福即生”的相关谏言，成为肩背“七福”的施政者，将七福神信仰作为一项镇定人心的宗教政策推广开来，如幕府御用画师描绘七福神搭乘宝船图，年初祭拜七福神……

而禄神信仰并不能很好地为统治者提供统治。中国古代社会，自隋唐朝科举制度形成开始，广大学子们开始信仰“禄神”，希望通过信仰和膜拜“禄神”保佑自己能够在科举考试中高中，进而获得高官厚禄。与之不同的是日本古代社会实行的是严格的身份世袭制度，官僚选拔制度中不存在科举制。

无论是豪族共同掌权，天皇掌权，还是武士阶级实际掌权，日本社会各个阶级内的身份都是代代世袭，与个人的能力才学无关。而关于七福神信仰推广的一切，不只要符合佛教的利益，更要符合日本执政者的利益——他们想要打造一个身份依靠世袭相承的日本，想要得到一个新名义镇定人心，也就需要七福神信仰中没有禄神信仰的存在。

（二）身份世袭制的日本，禄神信仰没有市场，缺乏信众

七福神虽然是作为一组福神受人供奉，但是并不是组合后才开始发展的，而是在组合前，各个福神就已经拥有不少的信众基础。室町时代，日本商业繁荣发展，来自中国大陆的以道教神仙人物为主题的画轴如布袋和尚、寿老人、福禄寿等仙人画轴，在日本十分盛行。

且应仁之乱后，日本进入了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战国时代，四处厮杀的武士阶层和生活困苦疲惫的民众比起祈求国家平安和村庄丰收，更多希望能满足个人生活所需。因此，世人为祈求更多福运、财运，对原来分别供奉敬仰的福神进行整合，形成了七福神信仰。

而禄神信仰在日本既缺乏存在的政治基础，也没有足够的社会制度支持和坚实的信众基础，无法植根于日本的民俗信仰中。相对于中国的科举制度，日本封建社会实行的是严格的身份世袭制度，禄神信仰没有市场。虽然日本也曾设大学寮，通过考试来选拔官僚，但其仅仅是针对大学寮学生的审查考试，平民出身能进入大学寮者几乎微乎其微，能出头者更是罕见。

而且无论考试结果如何，对于学生们的仕途几乎也不会有多少影响。“大名的儿子是大名，农民的儿子是农民，乞丐的儿子是乞丐”，只有贵族才有当官的资格和权力。因此，在没有“学而优则仕”的社会背景下，日本普通百姓对仕途的热衷程度并不高，禄神掌管学子功名的神职没有发挥余地。

（三）“天地神祗八百万”，各类职业神是禄神的强力同业竞争者

日本号称有“天地神祗八百万”，大至生育出产，小至柴米油盐，均有相应的神各司其职，每个神明都担负着不同的责任，山神管山，海神管海……如果你向海神祈求与山有关的事情，应该是实现不了愿望的。

各种各样不同的职业都有相应守护该职业的神明，有农神、林神、渔神、商神，木匠神、铁匠神，酿酒神等等，数量众多，不胜枚举。此外，某些领域精英或带头人也不断地被奉为神灵，如有被奉为“和歌神”的和歌诗人柿本人麻吕、“学问之神”——平安时代著名政治家菅原道真等等。

这些职业神的存在使得相应领域的加官进爵和阶段性成功进一步细化和领域化，可以说是禄神行使神职强而有力的竞争者。参拜专门保佑该职业的神明不仅重要也比参拜禄神方便的多。比如为求学业进步，学子就参拜学问之神；为求加官进爵，酒官就参拜酒神。

四、小结

神栖身于世间万物，神话承载的是人类永不匮乏的想象力。神灵信仰的演变史是人们对幸福的追求史，考验着人们的生活态度和生存智慧，例如七福神信仰的形成和发展。时代变迁，人们的想象将赋予福神新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