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归墟

作者：黎荔

无论是中国传说，还是西方神话，对神秘莫测的大海总有各自的臆想，却又往往不谋而合。西方人眼中有人鱼，中国人笔下有鲛人。西方人书中记载了沉没的亚特兰蒂斯，而中国人则传说海中有归墟世界，处于复杂如迷宫般的海眼之下。

当年看《鬼吹灯2：南海归墟》，胡八一、王凯旋、Shirley杨三位当代摸金校尉，去南海的珊瑚螺旋寻觅失落的宝物——国宝秦王照骨镜，顺便做些“采蛋”的生意——采捞南海明珠。结果，大海蛇撵着下海采蛋探险小分队被“阴火烧海”形成的海洞一股脑给吸了进去，难道摸金校尉胡司令等人就要命丧于此？危机时刻，大海蛇使出浑身力气妄图龙门一跃逃出生天，可是胡司令、Shirley 杨射出船上的捕鲸叉扎在大海蛇身上。可怜纵横海底的大海蛇把众人带出水面，自己却超负荷运转，全身粉碎性骨折，一蛇一船人终究还是掉进了海洞深处。掉进海底的胡司令惊魂未定，所有人都活了下来。众人震惊发现，这里居然和上面的海水是分开的，一股混沌热风托住了海水，形成了双层之海秘境，这里残存着许多上古遗迹。

《列子•汤问》中说：“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为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其中“归墟”二字，既是传说中海里的无底之谷，也是水流汇聚之处，后来被用来比喻事物的终结。古人说“归墟”是天地间的深渊，天下之水不论是江河湖海，最后都要汇入归墟，却永远也填不满，它的位置在东海。而《山海经》也记载了这处“无底之谷”，并称其为东夷“少昊之国”。而它又被后世通称为“海眼”，更具体点叫“少昊之墟”。中国最有想象力的作家之一天下霸唱，在《鬼吹灯2：南海归墟》中，认为传说中归墟所在，实际上很可能是指南海的海眼。

最近热议的国漫《大鱼海棠》里的世界观，也与归墟有着不谋而合之处。《大鱼海棠》原名《大海》，这部影片认为“所有活着的人类都是海里一条巨大的鱼。出生的时候他们从海的此岸出发，往彼岸前进。他们的生命就像横越大海，有时相遇，有时分开。死的时候，他们到了岸，变成一条沉睡的小鱼，等待多年后再次出发。”人死后来到海里的无底之谷，也是水流汇聚之处，魂魄归于归墟。在《大鱼海棠》的世界观中，在波澜壮阔的大海之下，有另一个世界，自上古起，他们的天空与人类世界的大海相连。这个设定是很有意思的。《大鱼海棠》如同一个流动的梦境。由天而降的大海、高耸入云的海棠、水天一线的海天之门、成群在天空游过的鲸鱼……少女椿拥有万物生长的能力，内心细腻多情。少年湫则掌管秋风，他默默苦恋椿，不惜耗尽神力开启海天之门，落得个灰飞烟灭，后来被灵婆复活作为接班人，接替神位，掌管升天楼，收藏以鱼的形态来到归墟的万千人间鬼魂。

据我所知，陆地上的“海眼”很多，有成都海眼，日本海眼，而比较知名的是北京的北新桥海眼，那里还有个“锁龙井”，传说刘伯温、姚广孝把一只孽龙锁在了下面。但说到底，这些都算不得真正海眼，充其量是个泉眼，真正的海眼还是“归墟”（有说法称“百慕大三角”可能也跟“归墟”有关）———根据神话说法，世界宇宙间各条河流，甚至连天上银河，最后都汇集到“归墟”里。但归墟里的神奇之水，并不因此而有所增减。无数江河水进入大海，而大海的某处有一个叫做归墟的深渊，那是个没有底的黑洞，永远不会被填满。归墟中有宽达数万里的巨大瀑布下注，激荡起惊心动魄的巨型漩涡，发出的水声就像千万条龙在吼叫……

我相信归墟是存在的，圆满的，生生不息的，生命本身的流动就代表了一切事物运行的规律。鬼者，归也。人生天地之间，寄也。古者谓死人为归人，其生也存，其死也亡，人生也少矣，而岁往之亦速矣。中国古代先民认为万物都是从道中出来的，最终还将归于来处，于是，对于死亡，有了另一个称呼“归”！就是说，归于本源，回到道中，就如同你不曾出生一样，不生亦不灭。其实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鬼，古人称鬼为归人，后世误传成“鬼”。不知道有一天，在人世漫长的旅程中，来到深不可测的归墟海洞，飞流直下三千尺，我是否会坠入到另一个神秘世界，在生命的终点，在世界的尽头，是海之悬崖，也是新的开始。

那个世界是否听得见莺莺燕燕啁啾吟唱，海天相连的阳光和煦温暖，水雾迷濛的微风轻柔丝滑……其中的生命，充实而虚无。人世行进的过程，是看风景的过程，是体验诸事万物的过程，其实也就是一场旅程。凡是旅程必有终点。回家的路，尽头有一盏散发出昏黄色光晕的灯，总有一天，我们都将循灯而归去。视死如归，这个词原本只是温暖家常。

万物生长，万物归墟，万物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