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北魏宫城调查札记

大同北魏宫城调查札记

《大同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03年01期 殷宪

摘要：根据实地调查及所发现的大量砖、瓦、陶器残片等可以证明，目前史学界关于北魏宫城在今大同火车站的结论是不能成立的。北魏宫城位置南起今大同市城区的大北门，北抵玄东门或东西马路交叉口，东起操场城东墙，西至食品厂附近，以南北大街为中轴，南北约900-1000米，东西约1000米左右。

2002年4月25日，我到大同市城区操场城东街管道开挖工程现场调查，在大同四中门口东西两侧数百米的一条两三米深的壕沟内，发现了大量的北魏残瓦堆积层。从类型看，有筒瓦、板瓦两种，颜色多为黑色，亦有不少是黄色和黄褐色的,有的内外皆施釉或磨光，有的只在表面磨光或施釉，内则为布纹。因未见完整瓦体，详细尺寸很难判定，但与1995~1996年在大同高等专科学校西侧出土的北魏太和十年至十五年（486-491年）所建明堂的筒瓦、板瓦规制相差不会太远，而制作则更显精良。从瓦体的大小和厚薄的变化，可见形制的多样化。这些不同形制的瓦体，是根据建筑物不同部位的要求烧制而成的。这里只能择其要者简单介绍四种：一、磨面黑釉特厚筒瓦，扣尾处厚达4.5cm,有的还在其上刻有文字；二、褐胎外磨面内布纹筒瓦，瓦体宽14.5cm,厚2cm；三、外磨面内黑釉大型特厚板瓦，长宽不知，厚3.3~3.7cm；

四、内磨面外施釉黄胎黄釉板瓦，长宽不可知，外沿厚2.2cm,中央厚达3cmo

在这处北魏古建筑残瓦堆积层中，除各种瓦外，还偶见残砖、破陶等遗物。一是大型黑色磨光釉面砖，大小不明，残块厚为7.5cm,其形制略同于大同方山永固陵万年堂内壁用砖，为北魏皇家工程所特有。二是在地沟壁上可见两个相接的大型筒瓦，这很可能是这处建筑的下水管道，或为坍塌后相连的瓦体。三是北魏大型陶器，多为黑色，有宽沿侈口瓮，唇或平或圆，圆者唇上内切双弦纹,外饰凸弦纹；有直口平沿大罐，亦有薄胎大壶。四是汉代陶片，内皆为菱形模压纹，外则或为直绳纹，或为鞋底纹，与大同城西北的右玉县中陵古城遗址所见汉陶属同一时期。从以上所见可以断定,这里是北魏皇城的一部分。

理由之一，此处所出砖瓦，与大同市区东北25km的方山永固陵以及城南北魏明堂出土砖瓦，从形体到制法、颜色，都完全一致，尤其是砖瓦表面磨光施釉的制作工艺，绝非一般民间建筑可用。北魏时明黄色是否已为皇家所用，不得而知，瓦呈黄色是否与《魏书•太祖纪》所谓“尚书崔玄伯等奏从土德，服色尚黄”有关，也不敢妄断。但这种明黄色和黄褐色釉面瓦不仅在此遗址，而且在永固陵也时有所见，明堂遗址也偶有出土。实际上，这种精品瓦在当时已初具琉璃瓦的性质，它在建筑物上肯定是起一种特殊的装饰作用的。

理由之二，暴露出来的北魏陶片，都是大型器皿残片。这些大型器皿，有的可能是当时皇家的实用品，有的可能原本就是宫内的陈列品。如果不是皇宫，而是一般里坊，,自不会有这样的器物出现。

理由之三，与文献所载北魏宫城位置相符。道武帝拓跋珪定都平城时，是''截平城西为宫城”的，经道武帝至明元帝25年间（从天兴元年到泰常八年）的经营，己有相当规模。特别是明元帝泰常八年（423年）“广西宫”之后，不仅在宫城内增修宫室，而且新筑了周回10km的外垣墙。但他的继任者太武帝拓跋煮却并没有继续经营西宫，即位的第二年便“营故东宫为万寿宫，起永安、安乐二殿，临望观、九华堂”，使宫城的建设重点东移到了他做太子时长期居住的东宫。尽管其规模只有西宫的三分之一，但却是宫城的中心。后来的文成帝拓跋濬是即位于东宫的永安前殿，献文帝拓跋弘也是居于永安殿，崩于永安殿。在帝后斗争中失败的献文帝暴死东宫后，宫城的中心又一次移位。从太和元年（477年）起，文明太后冯氏便在东宫一侧建起了另一个宫室系统，主要有太和殿、安昌殿、朱明阁、思贤门、坤德六合殿、乾象六合殿、思义殿、东明观、皇信堂、宣文堂、经武殿等。太和十四年（490年）文明太后死后，孝文帝拓跋宏为了摆脱冯太后的阴影，再次实施了宫城中心移位行动。首先是回到东宫的太华殿听政，紧接着是临时''徙居”北苑中的永乐殿，以便拆掉太华殿新建太极殿。太极殿建成后，便降安昌殿、皇信堂等宫殿为寝宫。到孝文帝迁都时，东宫的规模已经十分可观，想来不会比西宫小多少。大同四中旁有太和年间刻字瓦的宫室，便可能是文明太后——孝文帝的宫殿的一部分，也可能是拆掉东宫太华殿后重建的太极殿。总而言之，它应当在宫城的东部。

2002年6月3日，复访操场城东街调查北魏宫城遗址。主要有如下发现：

（1） 测得今大同市北门外操场城街南端至操场城东西街口距离为360m；操场城东街西口至东城墙为450~500m。街北边为电缆管道沟，南边为雨水管道沟。两沟将全街贯通，自西至东皆有北魏建筑遗物被挖出，东墙外则无之。

（2） 获板瓦大片二，瓦奇大奇厚，其一瓦面有一“生”字，此字为成坯后工匠所刻。

（3） 获较完整之筒瓦一，外施黑釉，内为布纹,制作精细，瓦体宽16.5cm,高9cm,长不可知。

（4） 有敞口陶圈三种，厚者3cm,薄者2cm、1.5cm不等，高分别为10.5cm、12cm和6cm。依其弧度推测,直径大者约有1.5~2m,其用途不得而知，或为接管套，或为厕所圈，或賛井套接用。

（5） 多见汉筒瓦，断绳纹，比魏宫用瓦小，制作也较粗疏。此次还采集到汉代立绳纹、斜绳纹、外鞋底纹内菱形纹陶瓮残片多种。

（6）发现一“9”字形铁器，用途不明。

可证之事：

一、 现操场城东城墙很可能就是北魏皇宫东墙。此城墙历北齐、隋、唐、辽、金，迄于明清，相沿相叠，一仍其址。

二、 自大同北魏明堂发现后，我就提出一种猜想：现存明大同城南北大街同时也应当是北魏平城的中轴线，它向北的延长线即大北门外的操场城街同时也应当是北魏宫城的中轴线。如果这个猜想能够成立，则操场城西街从东口至西450~500m亦为北魏宫城范围。

三、 明大同城北门外护城河当为《水经注》所谓北魏宫城南之“城南渠”，原先上必有桥，一如现今北京的金水桥。

四、 宫城北墙当在玄冬门东西街至灯泡厂一线，最北不会超出东西马路交叉路口之北城宾馆。

五、 北魏的平城宫是在汉平城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出土汉瓦汉器的数量和质地，都能使人想到汉平城昔日的繁华，因为两汉的平城是雁门郡的东部都尉治所，绝非一般县治可比。今操场城东街的大同四中一带，在北魏则应是宫城的一处主要建筑，宫中为帝后贵胄服务的人必然很多，生活设施和日常用品规模大、档次高，自非民间可比。

六、 最近酒厂附近的谦益街发现汉墓群，可知此处己在汉平城北郊。这便从根本上推翻了自日本学者水野清一和长广敏雄之后史学界关于北魏宫城在今大同火车站一带的定论。

三

2002年6月7日下午，自新建北路入操场城西街向东再作实地考察。路北侧电缆壕沟业已填埋，路南侧雨水管道工程壕沟已开,多数地段铺管待埋，初未见砖瓦等古代建筑遗物,行至大同市食品公司附近，始见北魏皇城建筑物构件及其他遗物。

一、 西侧多见明清砖室墓，并散见骨殖、陶质明器等。至大同市食品公司向东，渐有残陶破瓦,并发现一柱础残石，与2000年在鹿野苑石窟所见柱础残件略同，沙岩，色白而黄，鼓状，下方上圆，周有弦纹，中有插孔，下边长47cm,圆径43cm,高20cm o

二、 中部地段得半球体中空多孔陶器残片三,两片犹可对接，不知为何器。

三、 东部发现大型黑陶罐腹部以上残片一，陶质坚硬，纹饰整洁大方，并有细绳纹大瓮残片,口径可2m以上。

四、 陶豆等礼器残体若干件，有的似豆，有的似灯，有的似壶；另有砖质浮雕残件一，形如雉翅,惜全豹难窥。

五、 东部近南北大街口一民工手中有一陶质残寿鸠，据云还出土过一件石磨，出土后便被毁。

六、 中部靠东发现凸沿扣尾筒瓦一件，连珠纹瓦当残片一件；仍有大量绳纹、几何纹汉瓦及汉陶残片。

七、 时有辽代沟纹砖出现，情况与操场城东街相同。

八、 堆积层中包含大量木炭余烬；距地面0.7~1.5m,中部深2.5m处有明显的人工开挖夯筑痕，形如城垛。

几点认识：

一、 证实了我在操场城东街北魏宫城建筑遗址调查中提出的关于操场城西街亦属宫城范围的推断。现在的问题是,东街有宫城建筑的地段好像比西街长一些。如果真是这样，就会动摇我关于北魏平城中轴线的假想。但是，如果仅从食品公司以西管道沟中未见皇城建筑遗物，便得出其西再无宫城建筑的结论还为时尚早。当然，周回10km的西宫墙垣，只是都城尚未成形时在宫城四周圈起来的一个大致范围，不可能是西宫的实际大小。

二、 柱础的出土进一步证明了此处确为北魏皇宫殿宇所在地。

三、 此处出土残瓦制作工艺远不及东部精良。是不是可以认为这是拓跋鲜卑定都平城“始营宫室”时的遗物，带有鲜明的草创时期特色呢？

四、 陶豆等礼器的出现，是否可以证明早期皇城宫室东侧曾有一处祭祖或告神的处所呢？

五、 这里同样叠压着汉、魏、辽建筑。操场城西街的北魏宫城同样属于汉代平城范畴，同时也是辽西京的府城的重要建筑。

六、 自北门外操场城岗楼和二医院一带向北的操场城街管道沟的堆土中同样见到陶、瓦残片，尽管数量不及操场城东西街多，但照样说明这里也是皇城的组成部分。

七、 堆积物中大量的木炭说明，北魏北都平城,特别是宫城以及京城内的其他重要建筑，如明堂及重要寺院、楼台等,是在六镇之乱中一次性地被破坏并烧毁的。

八、 北魏宫城位置南起今大同北门，北抵玄冬门或东西马路交叉口，东自操场城东墙，西至食品厂附近，以南北大街为中轴，南北900~1000m,东西1000m。

四

2002年6月11日上午，复至操场城街管道开挖现场调查平城宫掲露情况。主要工作是：

一、 实地测量了自北门口操场城岗楼至玄冬门外北城宾馆的直线距离，到玄冬门东西街是800~900m,到小北门和北城宾馆是1000m。这使我兴奋不己，因为它与操场城东西街出土宫城建筑遗物的距离大体相当。原来北魏宫城是一个边长差不多1km的方城。那么，玄冬门东西街以北会不会仍然是宫城范围呢？目前尚难得出结论。因为去年东马路大洼地拆排房建楼房时，地基挖了六七米深，并没有见到宫城建筑遗物。于是我断定，操场城到玄冬门南北1km范围内都应当有北魏宫城建筑遗物。恰好小北门一带正在扩路挖土，虽然只开挖了0.6m深，但已有不少北魏瓦片出土。瓦片多施黑釉，可以断定为皇家建筑用材,只是再未见到汉瓦、汉器残片，可见此处已不属汉平城县城的范围。

二、 复回到操场城东街大同四中门口。我本来是带着相机准备拍摄场内堆积层的，可惜路北的电缆管道和路南的雨水管道已全部下管，砖壁己砌大半，堆土己部分回填,当然不可能拍出全部揭露面了。我只是在司机的帮助下对尚可看到的0.7-1.5m处的汉、北魏和辽金砖瓦、陶瓷堆积层拍了几张片子。汉代遗物，所见仍为瓦、陶之属。北魏遗物，新见一特大陶瓮沿残片,还有一件精致的陶罐残片。辽金遗物，在大同四中校门东10m距地面lm处发现大量沟纹砖，还有一个己碎的大型白瓷罐和一同时代的白瓷碗片。从此二器的精细程度可知绝非民间器物。《辽史•地理志》西京大同府条云：“元魏宫垣占城之北面，双阙尚在。”可见，北魏宫垣虽经六镇之变被毁，但迄于辽代，它仍是西京大同府的一部分,或为一处耶律氏皇家庙堂——因为当时的西京大同府是一处非亲王不得主之的重地。由此看来，北魏宫城是处于辽西京城之北部，而不是它的北门外，而后者是大同志书和此前大同地方史研究者的观点。

四、实地测得自操场城西街东口至大同市食品公司，北魏宫城有建筑堆积物的地段是400m多一点。本想拍摄沟内夯层情况，惜己填埋。但在向西300余米处，大同市第二面粉厂路段却意外地捡到半块莲花纹瓦当，其直径为17.5cm,大小与永固陵永固石室•'富贵万岁”瓦当相仿佛。瓦当图案由外而内依次为：连珠纹、弦纹、莲瓣纹、弦纹、莲蓬纹。忽然想起此处正是6月7日看到柱础石的地方，其东则是出现大量的陶罐和陶豆等礼器的所在。在尚未填埋的壕沟中距地面1.3m处则发现一云母片堆积层，有的己被扔岀沟外。此时,“云母堂”三字忽然在我脑海中闪现。《魏书•太祖道武帝纪》与《北史》俱载：“天兴三年秋七月壬子，车驾还宫。起中天殿及云母堂、金华室。”但愿这些云母是北魏旧物。如果这一点不错,那么这里便是道武帝拓跋珪天兴三年（400年）所建的中天殿和云母堂、金华室的所在了。须知这是北魏建都平城之后第三年的早期宫室建筑，无怪乎建筑构件不及操场城东街精良。从这一地段的东侧多见礼器又可证明《宋书•魏虏传》所载“内立庙，开四门，各随方色，凡五庙，一世一间，瓦屋，其西立太社”的史实。根据左祖右社的成制，这五个祖庙该在三殿之东了。这正与实地考察情况相符，同时也证明了《魏虏传》所言''佛狸（太武帝拓跋煮）所居云母等三殿”的事实。这说明从道武帝到明元帝，甚至是太武帝即位初期都居于宫城的西部。事实应当是当时东部尚无大型宫殿建筑,太子居处的东宫一定很小、很简陋。还是《魏虏传》说的对：“什翼珪（道武帝拓跋珪）始都平城，截平城西为宫城。”西宫的建筑除了《宋书》所谓“云母等三殿”外，还有天文殿、天华殿、天安殿、昭阳殿、板殿等等，而东部建宫则应是太武帝之后的事。从我在操场城东街所见砖瓦形制和风格大体和太和年间的永固陵及明堂砖瓦相同的情形，可以证明孝文帝在太和中拆殿建殿正是在现在的操场城东街一带。我在操场城东街大同四中附近调查中发现一块筒瓦和板瓦上都刻有“生”字，大同市博物馆的王银田先生则发现一块刻有“胡”字的板瓦。而刻有这两个字的瓦件在太和年间的明堂遗址多次见到，而在操场城西街迄今未发现一例带有文字的瓦件，这种情况绝非偶然巧合。

五

2002年6月12日又访操场城北魏宫城遗址，主要核实三事。

其一，操场城西街大同市食品公司以西到底有无宫城砖瓦。经认真考察，只见有陶片、瓷片，亦偶见瓦片，但陶瓷片每每伴随尸骨，为墓中随葬明器残片，砖瓦则多为明清之物。这次才看清，原来操场城的西城墙就在食品公司的东侧。这使我更坚定了操场城即北魏宫城的认识。

其二，大同市第二面粉厂门前的云母堆积层是不是附近工厂的弃物？凭我的知识和能力，兼因人老体重难下沟底，只让司机小安下沟察看，虽用力不少但仍很难做出结论。经访问周围居民，虽有80多岁老翁，也难说清底里。只知这里早先是一个大坑，日本侵华时曾在此设过仓库，解放后则是大同市物资局仓库，五十多年前是否将遗弃物埋入其中，不敢确定。云母堂能有哪么多云母吗？虽然云母层中杂以木炭，虽然《魏书•礼志》说，晋之云母车即是饰以云母的车子，云母堂也一定是因饰有云母而得名，但那时无论如何不可能用云母去贴墙，以此证云母堂显然不行。但这里是早期的宫殿以及其左有祖庙的推测不会大错。

其三，发现操场城西墙后十分兴奋，于是对操场城进行了认真测量。北魏平城宫城终于画出来了：南城墙在雁同东西路北侧，由此北行至玄冬门东西街正中的小北门，直线距离为800m；由操场城东墙到西墙，直线距离为900m»规模与怀仁县和山阴县之间黄瓜堆下的日中城相当。

到这里，我们似乎可以断言，北魏宫城就在脚下，到大同火车站一带去找宫城，过去是错误的,今后也是徒劳的。我过去曾说过，宫城不可能紧靠鹿野苑，其间必有缓冲带相隔，就像《洛阳伽蓝记》所载，北魏洛阳宫城之北有一处与宫城大小差不多的华林园一样，平城的宫城之北也应有一处皇家园林。是不是《魏书•高祖孝文帝纪》所记太和十七年游览的永兴园呢？这“园”才应当是今日大同火车站的位置。我甚至觉得小北门外分别向东北和西北伸向大同火车站及其以西的东马路和西马路，仍然是当年皇宫通向永兴园或什么园的通道。现在东马路的大洼地很可能就是这处园林内的东观鱼池。

还有一点，在整个操场城工地，只在大同四中附近见到一两块宫廷用砖，其他地方再未发现（明堂亦如此）。这说明北魏时期即便是宫城内也全是土夯墙体，这也印证了《南齐书•魏虏传》关于魏都宫城"门不施屋，城又无塗”的记载。

六

早从一位朋友处得知，在北魏宫城遗址管道工程工地附近，一位居民曾收集了一些出土的北魏遗物。10月2日，与云冈石窟研究所副所长张焯君相约，登门拜访了操场城西街居民李智嗥和他读小学的儿子，因为东西是他们父子共同收捡的。李40来岁，文化程度不高，但对古物和古史的兴趣却超乎寻常。他兴奋地告诉我们，自从在管道开挖现场发现古砖瓦后，在三四个月当中，他差不多每天都要到挖掘现场，他的儿子则在上下学时捡稀罕，为其父通风报信。

李智峰捡回家的宝物，第一种是两件完好的方形柱础，石质是云冈砂岩，有中孔，无纹饰。10月底他打电话告我，在工地清运余土时他又搬回两枚下方上圆的砂石柱础，中孔中尚存红松质朽木，朽木外缘可见火烧痕迹。两种柱础的岀土均在操场城东街大同四中东侧。

第二种是瓦件和铜铎。两件黑釉面虎头瓦当（残），其出土地就在上述两件柱础旁边，图案生动，形制十分考究，与1995~1996年北魏明堂遗址岀土的虎头瓦当一模一样。这进一步证明这里的宫殿确与城南的明堂同时所建，很可能就是太和十四年（400年）拆掉太华殿新建的太极殿。此外还发现一件刻有“陵”字的瓦片，字体为行书。刻字瓦已为明堂所习见，但这个“陵”字还是第一次看到。此外还岀土一件铜铎，长8cm,宽5cm,造型与工艺皆佳，为宫殿饰品。

第三种是一件锈迹斑斑的马镣，这是惯于在马上征伐的拓跋鲜卑帝王们不可或缺的物件。这时我才晓得,原来我6月3日在操场城东街捡到的那件“9”字形钩状铁器恰好是残破后的半个马镣。马镣最早见诸史籍记载的是《南齐书•张敬儿传》,刘攘兵寄给张敬儿一只马镣，要他防备沈攸之反叛。这是南朝刘宋升明元年的事，也正是北魏的太和元年（477年），这说明南北朝时期马镣在我国已被广泛使用。

第四种是鹿角和虎骨。鹿角数量相当多，有的是根部，很粗壮，刀错痕迹明显可见；有的比较完整，上部枝杈尚存。据李智峰称，在操场城东街大同四中东南的市体校旁边，有一处密密匝匝的动物骨骼，已暴露部分就有两间房大,显然是宫中所弃。我们所见到的一大堆只是他捡获的一小部分。其骨大多数为猪牛羊之属，也有不少犀利的牙齿，骨质洁白，当为虎齿，白亮的虎骨亦时有所见。于此可见，鮮卑拓跋部族从大兴安岭的嘎仙洞附近南迁匈奴故地的数百年间，一直保持了他们与鹿、虎等动物的密切关系。他们从猎射鹿到圈虎养鹿,一直以鹿肉以至虎肉为食，以鹿角、鹿茸和虎骨入药，为帝为王也不改其习。这也说明，平城北“南因台阴，北抵长城，东包白登，属之西山"的鹿野苑，该是一处真正的皇家养鹿、射鹿的所在。西山的虎圈的功用，也不单单是供帝王们观赏取乐，同时也是实实在在的东北虎养殖场。

第五种是几件石器砖器。一件Im见方的玄武岩大石臼，是管道工程告竣后弃置于操场城西街东口的。或许是因其太重，移动不易，才没有同其他余土一起被倒掉，直到10月2日仍然躺在路旁。北魏时已有石磨，有无石碾，不得而知。这件磨得溜光的大石臼一定是皇家的实用器，舂米抑或捣药。这使我想到云冈石窟第三窟地面的三处臼形坑，虽没有皇宫臼坑深，但也算光滑，有一个坑旁还有两个小方孔，大概是杵架插孔。这应该是开凿时工匠们用过的，也许是开臼坑后准备从四周起石运往他处的。另一件是一个直径13cm的砖质复瓣莲花佛座,中有方形通孔，方4cm,深也是4cm,造型质朴可爱。再就是一件团莲瓦当残件，一件陶灯，还有一件比较完好的砖雕飞天。4个月前我也曾见到过一件飞天飘带残雕。这几件砖雕器物均出土于操场城西街第二面粉厂一带，这说明这里有过祖庙，可能还有过一所宫中寺院。

前几日，李智晦说他已经打听到城外余土倾倒处，并且又从中找到一些弃物。一个普普通通的市民能有这样的志趣和意识，实在令我感动，也教我汗颜。如果我们的市民都能这样，这几年这一带起楼开沟出土的许多北魏皇宫遗物，就不会被悄无声息地破坏和掩埋。这次在一条街上如此长距离大规模管道开挖出土这么多有价值的遗物，就不会引不起应有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