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广杰 ：愿君不得“青盲”病｜读李清源的中篇小说《青盲》

作者｜包广杰

来源：㶏水文韵 （微信公众号）

近读，李清源先生的中篇小说《青盲》，感慨颇多。

青盲，中医病名，相当于西医学之视神经萎缩，又称“睁眼瞎”。当然了，一部分青盲病患者，眼外观正常，视力下降，或视野缩小，但没有到达失明的程度，我在本文中专指双目失明的青盲病，也就是平常说的“睁眼瞎”。“睁眼瞎”，人们又常常拿来比喻文盲，首先声明一下，本文不是来比喻文盲的，我认为，李清源先生的这篇小说也不是拿青盲比喻文盲的。

中篇小说《青盲》最早发表在2016年的《长江文艺》杂志，后入选当年的《河南文学作品选•中篇小说卷》(共选了5篇，该篇排在第二篇，省作协主席邵丽的后面，可见编者对其的喜爱）。

在这篇小说中，李清源为读者塑造了形象鲜明而独具风格的盲人算命先生——翟瞎子，相信只要读过这个小说的读者，都不会轻易忘记这个算命先生翟瞎子的。在县城西关负有盛名的翟瞎子，其实最早是在县政府门口对面摆摊的，也是改革开放以后，第一个在县城摆摊算卦的。新中国成立初期，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的翟干事就在县政府工作，还娶了一个根红苗正的漂亮媳妇（小手工业作坊杂货铺老板的女儿），然而时势造化人，经过妻子背叛、他眼睛突然失明、“肃反”远动等等曲折悲催，翟干事成了家破人亡的算命先生。当然，翟瞎子的人生悲催不是竹筒倒豆子——平铺直叙讲述的，而是通过“我”，一层层像剥洋葱一样，巧妙揭开他的人生谜底的——到最后，读者会吃惊地发现，翟瞎子并不是什么青盲（“睁眼瞎”），而是有着敏锐视力的正常人，而且心机重重、毅力超常！——他装瞎子，发现美丽的妻子和他人当着他的面通奸时坐视不见，最后患精神病的妻子又当面掐死女儿，他也不加阻拦，他太有心机了，因为李清源太会写小说故事了，前期的铺垫很到位，后期过渡又很自然，翟瞎子的结局（从瞎子、正常人、生殖器残疾到自杀）层层剥茧抽丝，真实可信，令人唏嘘不已！

小说中另一个重要人物,“我”是一个知识分子，也懂《易经》和占卜，当然，“我”的《易经》水平远远比不上翟瞎子，占卜更没法和翟瞎子相提并论，这从书中多处有清晰的交代，“我”甚至要拜翟瞎子为师，被他婉拒了。

这篇小说总的思路，就是围绕翟瞎子给“我”的一次算卦以及其后的几次交集，娓娓道出来了翟瞎子坎坷的人生，其中，穿插讲述了“我”辞职后两次创业经历，以及围绕着这两次创业，“我”妻子、身边朋友形形色色的人物粉墨登场，演绎了一个个精彩的情感故事。尽管是个中篇，但容量大，很耐读。印象最深的是作者善于设置悬念和伏笔，比如开头：

周日上午,我收到一封信。是平信,寄到我住的小区,长方形牛皮信封上贴着八毛钱的邮票。我将信封拆开,抽出一张对折的信纸。信纸粗软陈旧,色黄如焦土,一条边毛糙不齐,想必是从老书本上撕下来的空白页。上面只有简单几行字,繁体,竖写。继弇小友:有些选择无法中止,也不能回头。翟瞎子绝笔乙未年乙酉月庚戌日

我的到访不合时宜。郭叔不在家,郭婶打麻将输了钱,正在阳台上逗鹦鹉。郭婶是个正派的女士,独自一人在家时,从不接待二十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男同志。我不想破坏她的规据……

这个开头有悬念、有伏笔，又有趣，因为郭婶是翟瞎子和“我”的牵线人，对这两个主人公又有很多牵扯和交集，所以小说的骨架也很容易搭起来了。此外，本书的语言特色也比较与众不同，比如，叙事的语句中恰如其分引用《易经》，营造出了卦摊的神秘气氛以及翟瞎子不同一般的“算卦”本领， “翟瞎子的麻布上没有放书，我站在前头看了又看，广告词也很别致，是一副对联”，且看这幅一副对联：

人事虽无常，抑彼北斗，迷津里亦有活路；

天命实有定，询问此翁，困境中可得破局。

此外，还有引用的一些爻辞“不恒其德，或承其羞。贞吝”“贞吉，悔亡。无不利，无初有终。吉。”“中闺不宁，一切皆空”，对烘托气氛、刻画人物心理都起到了画龙点睛之妙。

景物及环境描写上，李清源的文字功力也可圈可点，有人说是有诗化现象，如：“午后果然下起了雨，不大，但很细密，淅淅沥沥的，淋湿了整个城市。天气骤然冷起来，街上行人稀疏，高高低低的楼房抑郁而立，在瑟瑟冬雨里缩成一团。我撑把雨伞，穿过老城狭窄的巷子，来到西关桥头。那棵老桐树依旧在落叶，一片接着一片，被雨水挟裹着，沉甸甸地坠到湿冷的地面……”的确，从中我读出了诗化的韵律、悲秋的思绪，这是主人公“我”得知翟瞎子自杀后复杂情愫的映衬。

李清源是写人物小说的高手，他曾获《当代》文学拉力赛年度中短篇小说总冠军，得到广大读者以及同道中人的好评，著名作家李佩甫评价李清源的小说，是裹了丝绸的刀子，“他的锋利是没有声音的，他把古老与现代熔为一炉，刀锋探幽烛微，亮光镭照人心，从容淡定中蕴藏着穿透时空的力量”；梁鸿评价李清源的文字，有某种神秘的睿智和老成，能在极小的事件和场景中迂回曲折，如剥洋葱般，逐渐显示出生活内部幽深隐秘的层层褶皱……

纵观这部小说，无论从结构、语言上都很出色，我本来是从学习写小说的角度阅读该篇的，但书中描绘的人物命运以及表达出的深刻人性，还是让人深思，比如才华和智力超群、其实并不瞎的翟瞎子，他的后半生难道就应该这样度过吗，如果他另辟它径，就凭他的才智，应该还会有一番大作为的！ 大智若愚，反过来就是“大愚若智”，翟瞎子是不是另一种精神上的青盲——“睁眼瞎”？！还有书中的其他一些人物，比如，“我”的合伙人、“我”的妻子以及求翟瞎子算卦的水利局长，因为欲望，因为自负和侥幸，他们或多或少地是不是也患上了这种青盲病？

该怎么预防这种青盲病，书中没有明确答案，我的理解是越是有诱惑的时候，越要克制冲动，不去做孤注一掷式的投资，包括生意上的，也包括感情上的，我也相信这篇小说会带给读者们关于人生的深度思考。

愿君不得“青盲”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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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包广杰，河南省作协会员，河南省儿童文学学会会员，漯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郾城区作协副主席。在《长江丛刊》《佛山文艺》《名人传记》《椰城》《躬耕》《少年作家》《儿童大世界》《河南日报》《党的生活》等省内外刊物以及国内知名网站上发表作品等500余篇。18万字小说、散文集《检验科的那些事》曾获漯河市文艺重点扶持奖，有三篇作品分别入选国内知名出版社出版的诗歌、小说、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