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嫌弃男友没出息，他承担了弟弟的费用后，母亲改变了

【本文选自《一生只够爱一人》，作者夏夭夭， 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1

林逸凡是个爱读书且能苦读书的人，在人心浮躁的社会里，这是种优秀的品质。但应用到现实中，就变成了短板。古诗韵律再美，在柴米油盐面前，也抵不过一张信用卡账单来得凛冽，只能讴歌泣血。

读书使人明智，这很好，但问题是林逸凡只会读书，对每月四千多块钱的工资心满意足，对奖金升职全无渴望，二十七岁就乐天知命了，就算不可悲，那也是很可怕的。要知道，他还未结婚，房贷也才刚刚还了两年多。

我把一沓账单甩到他面前，林逸凡随手翻了翻问，怎么会这么多？

我又把一个账本摆了过去，他皱了皱眉，现在物价这么高啊？随后又自我安慰地念叨了一句，我看电视上说已经在宏观调控了，要有信心。

真想上去狠狠地抽他一巴掌，把他从唐诗宋词中扇醒。我说，再不去缴电费，晚上就只能点蜡烛了。

噢，林逸凡拿着催缴单出了门，不一会儿又回来了，站在门口看着我问，电费去哪儿缴？

我抓起沙发上的靠枕用力地向他掷去，大喊，林逸凡，我不和你过了。然后噔噔噔跑下楼，直奔商场，唯有shopping和疯狂地shopping才能宣泄我内心的愤怒。

我站在一件碎花裙子面前犹豫不决，拿起来，心疼，挂回去，更加心疼。我打电话给闺蜜樱桃抱怨说，我看中一条裙子，连拿到试衣间的勇气都没有，翻开钱包仔细数一数，清算这个月积留下的账单后，只剩下七十二块钱可供消费。导购员正在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真是尴尬无比，我猜她疑心我是个贼。对于一个购物狂来说，这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这种锱铢必较的日子真是过够了，我正计划着跟他分手呢。

樱桃说，痛并快乐着，不是当初你说的吗？那条裙子多少钱？我支付宝转给你，正在犯难你生日时送点什么呢。

我说，谢谢你，樱桃，有你这样的姐妹已经是最好的安慰了。其实症结根本不在那条裙子，我觉得林逸凡心里压根儿就没我，这个事实才最叫人伤心。

挂了电话，我买了一支冰激凌坐在马路牙子上暴舔。九月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地表，像倾泻的火盆一样要融掉一切。

冰激凌在高温里流下了甜腻的眼泪，舔一口，我的心抽搐一下。我妈要是知道我落魄成这样，指不定得多解气呢。

2

大三的时候，林逸凡给我写过一封信，他说，这个浮皮潦草的世界衬不起你镂金铺翠的美，何必与那些浮花浪蕊一般见识，高贵了别人，轻贱了自己。骄傲一点，没什么不好。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林逸凡是何许人也，正陷入一段狗血的多角恋里无法自拔，准备手刃情敌，大杀四方。林某人一席话，似桃花岛主的九花玉露丸，情毒立解，顿觉无聊。是啊，较个什么劲儿呢，哪有什么爱恨滔滔，只是舍不得认输而已。

就在我决定放手的第三天，那个众人捧、万人迷的优质男，突然放下所有的高贵和尊严，主动来向我示好。果然，爱情怎一个“贱”字了得。

我摆摆手，本姑娘丢掉的玩具，从来不再捡回来。对呀，骄傲一点，有什么不好呢！

不久后，学校组织了一次篝火晚会。人影幢幢里，有一个人独自坐在场边仰望皓月，像个营养不良的思想者一样神情呆滞。

我捅了捅樱桃的腰，那人谁啊？

樱桃说，林逸凡啊，就是那谁谁谁的室友。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我说，那又怎样，蜜桃吃腻了，就想换换酸枣。五味缺少一味，生活都不够精彩。

不久以后，我和林逸凡就相爱了，没有电光石火般的心跳，也没有花前月下的萦绕，一切平淡无奇。渐渐地，我发现林逸凡的呆还真不是装出来的，是纯天然呆。他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持淡淡观望的态度，与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格格不入。如果说不与人争是个优点的话，那他已经快要脱俗了。

林逸凡最常感叹的一句话是，偌大的国土，竟然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走到哪里都是争吵。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应该“梦回大唐”，与那个温姓男子填一首《更漏子》，或者“穿回宋朝”，与李姓女子填一首《如梦令》或者《点绛唇》。

但不可否认的是，我迷恋的正是他这种淡泊一切、安然自若的气质。别人看好与看坏，与我何干？与温文尔雅的林逸凡相处，很难起什么争执，一路稳妥地走了过来。

我们的恋情在大学毕业后第二年末曝光后，我妈火了并横加阻拦。她说，你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偏偏和一个呆瓜子在一起。百无一用是书生。无论是“软件”还是“硬件”，你都有更好的选择。

严格来说，我们家家境真的不错。虽然住在城郊，但爸爸经营一家小工厂，效益很好；妈妈不屑进城，每天就养些鸡啊鹅啊，种种蔬菜瓜果，一派静谧的世外田园生活。凡此种种，她对我的择偶标准一向都很苛刻。

我妈把我拘在家里，不让我出门。林逸凡来找我，被她用扫把赶了出去。几年来，林逸凡终于做出了一件让我感动的事。他不说过去，也不承诺未来，就在我们家门口，站了整整一个雨夜。天亮时，我砸开锁头，飞奔着扑到他怀里。

我妈说，你要走就别再回来了。我笑着说，你要想我，我就回来。

我拉着他的手在熹微的晨光中奔跑，那一刻，我化身一个骑士，在爱情的荒野里披荆斩棘，战胜这世间一切妖魔鬼怪。

几天以后，我妈打来电话说，还没结婚就住在一起，成何体统？约他爸妈出来吃个饭，把婚订了吧。我在电话里对她么么哒，笑得灿烂。哪有一个母亲会不疼自己的女儿呢？

很快，我们就订婚了。他爸妈出钱替我们付首付，买了一套不算小的房子。我妈也要出钱，但被我拒绝了，我要证明给她看，我们是可以自己赚来一切的。而且，我有个不太让人省心的弟弟，我不想拖累他们。

我妈心里虽拗着劲，却三五天就来一次，要么带点土鸡蛋，要么带点自种蔬菜，临走前还帮我把家里收拾得一干二净，连脏衣服都洗好了。

我知道，她爱我胜过这世间的一切，所以，我更加希望林逸凡能争口气，做出个样子来瞧瞧。

我坐在马路牙子上吃冰激凌，只剩下个蛋卷，化在手心黏腻得让人心烦。我掰着手指数了数，原来，我和林逸凡在一起七年了。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他哪里好呢？眼里除了书，还是书，既不会甜言蜜语，也不懂罗曼蒂克。

我正踟躅间，林逸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把一片湿巾递给我说，擦擦手吧，脏得不像话。

我擦擦手，起身沿着马路继续向前走，不想理他。他就跟在后面说，电费、水费、煤气费，我都搞定了。

我还是不想理他，又走出一段后，林逸凡说，我买了点东西想送给你。我转过身去，看着他有点呆萌的样子，真是爱恨交加。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我说，生日快乐！

我撬开个边儿一看，正是那条裙子。我说，你有病啊，一千七百块买条裙子，退回去、退回去……

我笑了起来，眼角有些湿润。

3

又是一季春草黄，转眼就秋风瑟瑟。

我妈再次打来电话念叨，你四表姐马上就结婚了啊，嫁了个好人家，听说男方在当地声名显赫，你四姨一个劲儿地夸他们家女婿……还问逸凡在做什么。后来又聊起我的大表姐、二表姐以及几个堂姐，我说，您不就是嫌逸凡没出息嘛，直说不就得了，绕这么远的弯儿。

我把怨气释放到林逸凡身上。他放下了古文经卷，看着我说，给我点钱，我去炒股。

我说，可别闹，就你，还炒股呢，不被股票炒了我就山呼万岁了。

林逸凡郁闷地看了我一眼说，单位那个小崔你记得吧，几个月前辞职了，靠股票赚了不少钱。他曾问我要不要一起，说是有内部消息来源。

我一听两眼放光，但一想风险太大，就问林逸凡，靠谱吗？

林逸凡说，小崔是个正经做事、头脑灵活的人，你不是说想年底结婚吗？沾沾光少赚点应该没问题。

我颤抖着把五万块钱拿给他，又抢了回来说，这可是攒着结婚用的，困难成那样时，我都没动过一分。

没过多长时间，林逸凡把八万块钱拿给我时，我简直震惊极了。我三两下就把他扑倒在床上。后来，我又陆续给他拿了十万块钱。几番折腾下来，竟然把房贷还清了。我的幸福感爆棚，连喝白水都是甜的，做梦经常会乐醒。我一高兴，直接就把婚期定了下来。

我给樱桃打电话显摆，她说，好好好，看你得意的，不蹭一顿饭都对不起你。

正和樱桃杯中话日月时，我妈打来电话，边哭边说，小夏，你弟弟出事了……

我匆忙赶了回去，见我妈还在抹眼泪，我把目光投向我爸。他叹了口气说，和一帮狐朋狗友喝完酒，把人给打坏了。

等我赶到派出所时，我弟弟已经被移交到收容所了。警察同志叹了口气说，顾小秋是从犯，问题不是太严重，但其他人下手太狠了，你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受害人吧。

我们赶到医院时，受害人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听医生说，恐怕他下半生都不能再下床了。受害人家属知道我们来了，扯着我妈的头发就甩了一耳光。我去拦着，我妈把我推开，自己跪了下去，一下又一下地抽着自己，我陪着跪下，一下又一下地，抽着自己。

那一刻，心像是被什么揪扯了一样，疼。

我妈哽咽着说，医药费我们都会出的，赔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孩子造的孽，我这个当妈的来承担。

对方不依不饶。最后，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奶奶把我妈扶了起来说，都是做母亲的，不容易。

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泪说，都冷静一下，协商着解决吧。

我给林逸凡打电话，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说，家里还有多少钱，你都提出来吧。

林逸凡犹豫了一下说，小夏，对不起，买的那只股票赔了，我正想着要怎么跟你说呢。

我说，赔了多少？他说，一分没剩，不过我算了算，整体来讲也没算亏，只不过把房贷还了，现金没有了。

我张开嘴，想发泄几句，却实在是有气无力。他似乎也觉出不对劲儿，问我，小夏，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跟我说啊，还有我呢。

我说，小秋出事了，等着用钱呢，爸已经把厂子低价出售了，还是缺一些。

林逸凡说，你别着急，我这就开车过去，千万别着急。

4

人生如潮汐，起起落落。记不得哪部电视剧里有这样一句台词，说日子就是问题叠着问题，把所有问题解决掉了，人生也就结束了。

几天以后，林逸凡做了人生中最重大的一个决定——把房子卖了，没有征询我的意见。他把钱交给我时说，先去赔给人家吧，回头再来研究我们的问题。

我妈一次一次去求被害人家属，最终凭着一颗赤诚之心，感动了对方，没有对小秋追加控诉。一个月后，审判结果出来了，顾小秋因犯罪情节较轻，认罪态度良好，且得到了受害人家属的原谅，被判了一年零七个月。

一场浩劫，就这样过去了。再看我妈，不知什么时候头发已经白了，沧桑的脸上爬满了皱纹。

我爸问我和林逸凡，你们俩房子也卖了，有什么打算吗？

钱还剩下二十多万，已经不可能再买一套新的了。我把头转向林逸凡。经历了这番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想听听他的意见。以前他只读圣贤书，大多数事，都是我自己做主的。可能，他也并没有那么呆，有时候，我甚至看到了一个真男人的影子——有担当，不惧怕问题，遇到事情，能快速合理地做出判断，用最好的方式去解决。

林逸凡把我递过去的账户余额看了一眼说，爸、妈，我是这样想的，现在市区房价挺高的，这点钱付了首付，也不剩什么，我看在城郊这边买个小院挺不错的，还能种种菜养养家禽，空气也好，前面还有一条河呢。从这里到我单位，开车走快速路也就半个小时，挺方便的。再说，小秋出这么一个事儿，您二老身边没个人照看也不行。

我妈说，我们俩都还能动，饿不着的，不用你们操心，还是想想你们自己的婚事吧！

林逸凡想了想说，我和小夏结婚也要过一辈子，不结也要过一辈子，那就不着急了吧。明年底，小秋就回来了，到时候再结，家里人全了才热闹。

我妈嘴唇翕动了几下，没说什么，她把头转过去，眼泪就流了下来。我去安抚她，她却笑起来说，该着小秋有这么个劫难，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我已经想通了，倒是你，你比妈眼光好……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没忍住，也跟着落泪。

之后，我妈逢人便夸林逸凡，好像捡到了一个宝贝似的。

终究，我是找了个好男人，虽然他古板，也不够浪漫。

5

不到一个月，房子就买好了，价格也不是很高。主人家的儿子在北京发了财，为了行孝道，便把两位老人接了去。两位老人家走时，还恋恋不舍的。

我说，大娘您放心，在北京待腻了，就回来住几天。这儿永远是您的家。

大爷和大娘高兴地走了。

小院不大，倒是干净清幽，红砖青瓦的房子有四间，院里还有块小菜地，门外栽了几棵樱花树，映衬成景。比起市区的喧闹，这里简直是世外桃源，怪不得我妈打死也不愿意去市里买房。

林逸凡就更高兴了，这下，他终于可以放好一张安静的书桌了。

搬家起灶那天，我妈过来做了一大桌子菜，我爸找来长竹竿，挑起两挂鞭炮噼里啪啦地放了起来。林逸凡也来了劲，非要陪我爸喝几杯。

有时候我就在想，幸福是什么呢？比身边的人过得都好，就幸福了吗？有钱就幸福了吗？有份体面的工作，扬名天下就幸福了吗？或许，幸福不是因为拥有的多，而是计较的少。多了，反而是负担，少非不足，够用就好。

不久，林逸凡的月工资已经涨到五千多了。其实仔细想想，在这样一个三线小城里，也可以了啊，还争什么呢？他爱读书吟月，就让他去读嘛，这样纯粹的男人，这辈子只怕再也遇不到了。

一天晚饭后，林逸凡非要带我去河边走走，好，那就依他。冬雪还在沉积，踩上去吱吱地响。他似乎来了诗意，坐在一棵枯木上，又发起了呆。目光忽近忽远，最后飘于天际。晚霞落在他脸上，原来，他这么帅。

我凑过去问他，你曾写给我的那封信，算是情书吗？

林逸凡皱皱眉，不是啊，只是一个忠告。

好吧，真不浪漫。

第二年春天，冰雪初融，樱花开出了一簇簇鲜艳的花朵，粉的、红的，俏在枝头。我拿起锄头，开辟出一块地，打算种些蔬菜。两只黄鹂落在柳枝头，叽叽喳喳地说着“情话”。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林逸凡的读书声琅琅传来，我抬起头，四目相对。他笑了，我也笑了。

恍惚间，梦回前朝，在那个远古的帝王年代，与心爱的男子浅吟低唱，泛舟采荷，奏箜篌管乐，听阳春白雪。

这世间再无烦恼，琴瑟相调，莫不静好。

纵若时光容易逝，爱情亦可美如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