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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失忆,醒后“丈夫”对我体贴入微!但总觉得,似乎哪儿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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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 闺蜜给我打电话,说她衣服湿了,现在被困酒店,我没多想便给她送了衣服。 可在客房坐了一会儿,我突然头脑发晕,身后一双男人的大手捂住了我的嘴.....

1

安珍又一次从梦魇中惊醒。

她连续半个月梦到同一个女人,梦中的女人细眉圆脸,模样俏丽,原本启唇微笑,可转眼间面容惨白,脸上渗出尸斑,布满血污的嘴巴骤然裂开,声音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安珍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睡衣被冷汗浸湿,双手仍在控制不住地发颤。在她惊醒的瞬间,丈夫虞易百紧接也醒了,啪地一声开灯,屋里亮起暖融的灯光。

有了光亮便好多了,安珍深吸一口气,可依旧惊魂未定,虞易百替她小心拭去额头的汗珠,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轻声安慰:“珍珍,只是一个梦,没事的,一切会过去的。”

温柔平和的嗓音像是具有某种魔力,安珍再次闭上眼睛,躺在虞易百的怀中渐渐睡去。

虞易百看着怀中的爱人,翘挺的鼻梁,秀丽的嘴巴,粉色的面容带着倔强的娇憨,一如初次见面的怦然心动。他微微勾起唇角,可转瞬间,便神情微变,转头盯着黑沉沉的天花板,一直睁眼到天亮。

安珍因为总是失眠惊醒,在网上挂了号,今天正是看诊的日子。

虞易百的项目正处在关键阶段,没有时间陪她,只开车将她送到了医院门口。下车时他嘱咐安珍带好钱包钥匙,并且反复确认口袋中的家庭住址和紧急联系人,安珍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自己的确记性不好,可不至于连家都不认得。虞易百轻刮她的鼻尖,让她好好看病,不要到处乱逛,记得早点回家。

正值工作日,大厅里坐着五六位等待的病患,导医台的大屏幕滚动播放着就诊情况,安珍拿着号码坐在沙发上,等待的空挡不断有小护士跑来跑去,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秦医生的手镯找不到了,科室上下忙成一团。正说着,一位圆脸小护士举着一个金闪闪的东西跑过来,“找到了,找到了。”

众人忙问,“哪里找到的?”

圆脸小护士说,“更衣橱找到的,可能脱衣服的时候藏在袖子里了,好在虚惊一场。”

众人催促,“赶紧给秦医生送去,她一上午心神不定,都快急死了。”

圆脸小护士点点头,走到秦医生的诊室前,敲门进去。

就诊前的小插曲算是告一段落,二十分钟后,安珍终于见到了秦医生。

秦医生大约二十五六岁,瓜子脸,双眉修长,眼睛黑亮,一头乌黑短发清爽又朝气,举手投足一股雷厉风行的干练。

秦医生细心询问了安珍的病情,推断她是心理压力过大造成的精神紧张,没什么大事,开点安神助眠的药物就可以。

两个人正聊着,忽然安珍的手机响了,虞易百的帅气面容跳动在手机屏幕上。

安珍接起电话,虞易百轻柔的嗓音透过话筒传过来,他问安珍几点可以结束,他随时开车去接她。

安珍知道虞易百时间紧张,本想婉拒,可最终还是拗不过,跟他敲定了时间。

安珍眼含笑意挂着电话,却发现秦医生正面容惊惧盯着她的手机屏幕。安珍的手机屏幕是她跟虞易百的合照,两个人的脑袋亲昵靠在一起,温馨又甜蜜。

秦医生瞳孔骤缩,嗓音略微有些颤抖,“他……是你老公?”

“是啊。”安珍用指尖轻轻抚摸照片,低头浅笑,整个人像被泡在甜甜的蜜酒里。

秦医生神情复杂,再一次将漆黑的眸子投向照片上的两个人,正当安珍开始纳闷的时候,秦医生这才好似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你老公很帅。”

对于虞易百出众的外表,安珍当然比谁都清楚,两个人从高一就开始早恋,她亲眼目睹有多少女生给他写过情书送过巧克力,工作之后,他身边的狂蜂浪蝶更是只多不少。好在虞易百感情专一,两个人互敬互爱,婚后感情非但没有被消磨,反而愈加幸福甜蜜。

安珍眉眼弯弯,“谢谢,我们恋爱七年,一毕业就结婚,如今已经在一起十年了。”

“已经十年了……”秦医生喃喃自语,然后低声说,“你老公真好,这么忙还来接你。”

安珍微微叹气,“我大脑曾经受过伤,记性比较差,但他确实有些小题大做,记性再差,也不至于回不了家。”

秦医生忙问是怎么回事,安珍就说了自己曾经车祸的事情。

一年前,安珍因为车祸被紧急送往医院,也算老天保佑,命是保住了,可是大脑却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她丢失了部分记忆,记性也变得非常差,经常丢三落四,有时候做过的事也会不记得,最近还得了失眠的毛病,总是噩梦连连。

秦医生思量片刻说,“记忆的缺失有很多原因,除了物理损伤外,也可能有情绪和心理的因素。记忆储存在大脑中,就像被锁在一个盒子里,你现在好比丢失了钥匙,其实我们现在有一种电击疗法,可以刺激大脑的神经元,找到丢失的记忆。”

“那真是太好了!”安珍一听能恢复记忆,高兴得不得了,再三向秦医生道谢,立马就要敲定治疗的时间。

秦医生目光躲闪,“这个……先不急,我……先给你开药。”

她一双手在键盘上飞舞,一缕阳光透过玻璃斜洒进来,手腕上的金手镯闪闪亮亮,晃得人眼睛厉害。

安珍细细打量着镯子上的兰花,雕刻精致,纹路细腻,兰叶舒展细长,犹如仙女的飘带。她由衷赞叹说,“你镯子真好看。”

秦医生敲击键盘的手腕一顿,“是吗?谢谢!”沉默片刻又补充一句,“本来有两只的。”

安珍问,“那另一只呢?”

秦医生看看镯子,垂下眼睫,“不小心弄丢了。”

安珍又看了一眼镯子,惋惜道,“那太可惜了。”

药方很快开好,秦医生递给她就诊卡,“拿这个去药房取药,一日两次,一次3-4片,如果睡眠还是不好,可以加到6片,但切记不能超过这个数量,药房在B区楼梯拐角处,门口左转上二楼……”

秦医生语速飞快,安珍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大脑一片空白,脑门的汗都下来了。

秦医生观察入微,稍稍停顿,叹气说,“算了,我正好到点下班,要去药方一趟,药我给你取,你在这儿稍坐一会儿。”说完便蹭地起身,大步流星开门出去。

安珍乖乖坐在椅子上,秦医生的诊室整洁明亮,阳光充足,雪白的墙壁挂满红彤彤的锦旗,宽大的办公桌上摆放了文件夹,电脑旁还摆着一个木制相框,因为距离稍远,安珍没看清照片上是谁。

十几分钟后,门再次被推开,秦医生抱着几盒药走进来,她举起其中一盒说,“这是你的药,具体服用方法已经给你写在瓶子上了,记得一个月后来复诊,如果吃药时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记得给我打电话。”

秦医生把药和一张名片递给安珍,安珍双手接过,细细打量名片上的字体。

神经科医师——秦南。

安珍把名片和药瓶小心放进包里,然后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进行电击疗法呢?”

秦南想了想说,“这个需要安排时间,等准备好之后,我再电话通知你。”

安珍点点头,再三道谢开门离去。

门关上的一瞬间,秦南腿脚发软,重重瘫倒在沙发上,她拿起桌子上的相框,用颤抖的手指细细描摹照片之人。往事一幕幕浮现,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清明的眼神中有了明显的坚定之色。

2

到家之后,两个人立刻行动,安珍备菜,虞易百则用牙签一只一只挑出虾线。安珍忙活一顿准备下锅,这才懊恼地发现没买去腥的料酒,虞易百安慰她没关系,附近有小超市,他这就跑步去,不耽误大厨下锅。

安珍继续处理剩下的虾,这时门铃响了,安珍擦擦手,起身去开门。大门敞开,邻居夏心艾端着一个保鲜盒站在门口。

夏心艾见看门的是安珍,便扬着尖尖的下巴,倨傲地问,“虞易百在不在?”

安珍摇头说不在,夏心艾便把手中的保鲜盒随便一塞,扭头走了。

安珍虽然不喜欢夏心艾,可是夏心艾的丈夫刘长鸣却是个老实人。

有一次门口的栅栏坏了,安珍自己拿着锤子敲敲打打,可毕竟不专业,敲进去的钉子横七竖八,根本没法用,最后还是刘长鸣过来帮忙,三两下就搞定了,安珍再三道谢,倒把他弄了个大红脸。

后来刘长鸣每次出海回来,都会送来一些外国烟酒零食之类的,他说自己经常出海,妻子一个弱女子在家,很多事情不方便,远亲不如近邻,希望邻居能多照顾照顾。他千恩万谢,让安珍心里不是滋味,把本来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没过多久,虞易百买料酒回来,一进屋发现气氛不太对,便问她怎么了。

安珍坐在沙发上,犹如霜打的茄子,“哦,夏心艾刚才来了,还送来了你最喜欢吃的生鱼片寿司。”

虞易百看她气鼓鼓又佯装无事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便说,“我不喜欢吃生鱼片,我喜欢吃虾。”

安珍抿抿嘴巴,“我也不喜欢吃生的,可是你我都不吃,这盒东西不就浪费了吗?”

虞易百附和说,“也对,浪费粮食是不好。”又说,“不如明天带给同事吃,吃到肚子里就不算浪费。”

安珍一听马上拍手同意,“那我把它放进冰箱里冷藏,要不明天就不新鲜了。”

虞易百笑着看她在厨房里一通忙活,又扭头看看案板上的虾,思量片刻,迅速踱步到橱柜,拉开底层取出一个小药箱,捡出一个胶囊,放进嘴巴里,温水服下后,又利落的把药箱放进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神不知,鬼不觉。

晚上睡觉前,安珍又向虞易百说起了电击疗法的事情,她明确表明自己想试试。

虞易百说,人类大脑有一种保护机制,会自动过滤一些不好的记忆,如果强行把过滤的记忆找回来,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安珍说,不好的记忆也是曾经发生的事情,自己要知道,而且也有权知道。

这一晚,两个人各怀心事,翻来覆去,谁都没有睡好。

3

安珍自打吃了医院开的安眠药之后,噩梦倒是不做了,可精神却越发消沉。

自打一年前车祸住院,安珍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最近一周身体越发不济,特别容易心慌出虚汗,身上软得像棉花,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

又是日上三点才起床,安珍看着镜中的憔悴面容,觉得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便打算去超市逛逛。谁知到了超市才发现,今天是打折日,超市里人头攒动,嘈杂声吵闹声,直刺得耳膜嗡嗡作响。

安珍处在其中,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两眼发黑,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情况依旧没有好转,只好匆忙装了几个桔子往收银台走。

从超市出来,瑟瑟凉风一吹,安珍感觉好多了。附近没有公交车,她只好提着一袋桔子站在路口打车。期间虞易百打来电话,说今天可以提早下班,还嘱咐她在家乖乖的,不要走远让他担心。安珍不想让他挂心,便没有说自己在超市发病的事情,两个人问候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秦南难得逛一次超市,没想到正好遇上安珍,她见安珍脸色不好,便直接开车将她送回了家。回家之后,安珍依旧精神萎靡,浑身乏力,秦南仔细问过之后,知道她早晨没吃饭,可能有点低血糖,于是给她喂了一块糖后,起身去厨房弄吃的。

十几分钟后,秦南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过来,翠绿的葱花,顺滑的面条,上面还趴着一个圆滚滚的荷包蛋。安珍看着秦南温和的笑容,心中涌动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迫不及待夹起一大坨,不顾烫嘴就往嘴里塞,嗖嗖嗖一碗面下肚,安珍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从小因为家庭的原因,安珍从来不麻烦别人,特别是搬来之后,她独来独往,基本都是一个人,这是第一次,有除虞易百以外的人照顾她,对她好,安珍内心非常感激。

安珍车祸之后,就跟虞易百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小城市。

刚搬来的时候,她曾在一家贸易公司任职,谁知辛苦忙了一个多月,账面少了好几千,经理查了台账才发现,安珍的小数点点错了。这短的钱得自己补上,之后不管她怎么小心谨慎,又发生了好几起对不上账的情况,最后经理也无奈了,结了工资请她走人。后来安珍又接连找了几份工作,均以失败告终。

原本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如今竟连最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这巨大的反差让安珍自信心受挫,人也越发消沉。虞易百觉得补几个钱没什么,可安珍大病初愈,放她一个人在外面,虞易百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于是在一次长谈过后,安珍成了全职太太。

安珍每天待在家里养花看杂志,日子虽安逸顺乐,可她没什么朋友,闷在家里无所事事,有时候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秦南的到来让这座白天空荡寂寥的房子第一次有了笑声,安珍一会儿拿零食,一会儿洗水果,手忙脚乱,唯恐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初见秦南还以为她正经严肃,不苟言笑,今日才知道,她思路敏捷,语言风趣,还非常的热心肠,安珍跟她聊天非常开心,两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太阳落山,虞易百回来了。

虞易百进门便觉察到家里来了客人,眉头微微一皱,安珍从沙发上跳起来,接过虞易百手里的公文包,把他拽到秦南面前。

“这位是秦南医生,就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大名鼎鼎的秦医生,今天我回来打不到车,多亏了她。”

“谢谢你送珍珍回来。”虞易百主动伸出一只手,微微颔首,表情平静无澜,他的五官冷峻凌厉,不笑的时候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秦南礼貌性回握,也许刚从寒冷的户外进来,虞易百的手掌微凉,肌肤冷硬,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手掌心的干燥纹路。不得不承认,这双手非常漂亮,修长且骨节分明,这还是一只非常有力量的手,可以轻松掐断一个人的脖子。

安珍留秦南在家里吃饭,秦南恭敬不如从命,虞易百担心她累要自己去做,被安珍撒娇似地摁回到沙发上,“你忙了一天,休息一下,我来吧。”

秦南表示自己也要露一手,两个人就一起在厨房忙活起来。

屋里暖气充足,秦南早已把大衣脱下,身上只穿了一件火红色的修身毛衣。她将五花肉切成细丝,剁成肉糜,然后加入葱花、盐、白胡椒粉搅匀。这是一个体力活,加水搅打的时候,胳膊使劲,身子微微摇晃,毛衣的后背是精美的镂空设计,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有一种透露心机的小性感。

秦南没有回头,可是她知道,虞易百在看她,她能够感受到从背后投射出的眼神,沉炽而锐利,带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秦南如芒在背,她故意视若无睹,却力保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自然流畅,无懈可击。

美味的饭菜很快上桌,秦南把自己做的蟹粉狮子头放到了虞易百面前。

安珍对秦南做的狮子头赞不绝口,还特意向她打听秘方,秦南一边应付安珍,一边密切关注着虞易百的一举一动。她发现,自从饭菜上桌,虞易百只吃了安珍做的冬瓜茄子,而面前的蟹粉狮子头,一筷子也没有动过。

饭菜吃到一半,秦南笑着对安珍说,“你老公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嫌我做的太难吃,不合胃口?”

安珍这才注意到一直沉默的虞易百,她二话不说,夹起一只狮子头放到虞易百碗里,安慰秦南说,“你不用管他,他话本来就少,可能第一次见面比较害羞,以后熟了就好了。”

虞易百没有反驳,只是用筷子戳戳圆嘟嘟的狮子头,然后夹起来咬了一口,“不错,口感松软,肥而不腻,是正宗的淮扬口味。”

秦南笑说:“看来虞先生对淮扬菜很有研究啊,是不是以前吃到过?”

虞易百说:“长江路上的荣食府就很不错,老板是正宗的淮扬人,秦小姐的手艺,跟里面的大厨不相上下。”

秦南陪笑说:“既然好吃,就多吃点。”

虞易百蓦地抬眼,目光如两道冽冽冷电,“当然。”

自那次晚饭后,安珍和秦南便成了好闺蜜,两个人无话不谈。

秦南向安珍打听虞易百,还让她讲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安珍有些为难,她并不是吝啬分享,而是真的不记得。她只知道爱虞易百,可是具体怎么爱,只记得零星半点,偶尔会有一两个碎片冒出来,却怎么也连不起一段完整的爱情记忆,她觉得对不起虞易百的深情,自己做了爱情的逃兵。

她曾经让虞易百讲给她听,可是他总觉得太肉麻,讲起来也是敷衍了事,安珍深以为憾,她丢失的记忆,是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如果能找回来就好了。

安珍再次向秦南问起电击治疗的事情,秦南含糊推了几次,最后终于告诉她实情,“电击疗法有一定的危险性,刺激神经元不是容易的事,可能会造成患者精神混乱,你考虑清楚,真的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唤醒记忆吗?”

安珍有些犹豫,她让秦南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虞易百,虞易百本来就不同意自己做治疗,若再告诉他有危险,他更不能同意了。

秦南同意了,最后说自己最近要去外地培训,大约要离开一个月的时间,治疗的事情等她回来再商议。

4

刘长鸣带着礼物登门拜访,说自己马上又要出海,这次一去将近半年,临走之前有一个不情之请,妻子夏心艾独自在家,希望邻居能多加照顾。

入夜,安珍吃了药躺下,她最近失眠又严重了,药片剂量已加到了六片,正当她努力放空自己,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均匀时,一阵刺耳的铃声突然划破了暗夜的寂静,安珍愤怒地睁开眼睛,这么晚了,谁来的电话?

虞易百接起电话,话筒那头传来夏心艾嘤咛的哭声。

夏心艾哭诉家里忽然爆水管,淌了满屋子的水,她不知道怎么弄,麻烦虞易百过去一趟。虞易百一听,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一面嘱咐她别慌,一面披衣下床。

安珍被人吵醒本来就气,现在虞易百大半夜还要去夏心艾家修水管,她更是气上加气,可是气归气,她知道虞易百这个富有正义感的老好人肯定义不容辞,再阻止也是白费唇舌。

不过纵然她放心虞易百,可他一个大男人三更半夜到一个女人家里,被人看见也是有嘴说不清,于是不情不愿从床上爬起来,无奈说,“我跟你一块去吧。”

夏心艾家里的状况真的很糟糕,卫生间的水淌了半客厅,刚装修的地板全都浸湿泡了汤。夏心艾用一条白色浴巾裹住半裸的身子,酥胸半露,大长卷发还吧嗒吧嗒滴着水,看见虞易百大半夜登门相助,她眉开眼笑,刚准备相迎,结果看到了跟在身后的安珍,堆起的笑容立马垮了下去。

夏心艾不自然地把浴巾往上拉了拉,面容略僵,“我正在洗澡,结果水管爆了,真是吓死我了。”

虞易百骤然看见这样的春光乍现也是尴尬,他眼神复杂地看向安珍,安珍倒是神色无恙,她朝虞易百笑笑,“你快去吧,我在这边照顾心艾姐就行了。”

虞易百朝她点点头,立刻挽起袖子行动起来。他先关上总水阀,检查后发现,原来是水龙头滑丝,便从工具箱里找出防水胶布缠上,叮叮砰砰一通敲打,十几分钟后,原本哗哗流淌的水终于止住了。

临走的时候,夏心艾把他们送到门口,依旧没拿正眼瞧安珍,安珍倒是泰然处之,还很开心地跟她道了晚安,这样的宽容大度,倒是把夏心艾气得够呛。

回去的路上,安珍发现虞易百一直在偷笑。

安珍本不想管他,可看他笑得越发得意,终于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差不多得了,我陪你三更半夜会情人,看把你笑的!笑得跟神经病一样。”

她不说还好,一说虞易百笑得更开心了,嘴角漾起快乐的波纹,眼睛闪亮亮的,像跳跃的星子在闪烁。安珍被他笑得冒火,二话不说冲上去打,“你笑,你还笑,你再笑……”

虞易百一面笑得前仰后合,一面躲避着小粉拳的暴击,两个人一个追,一个打,就这么打打闹闹,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小家。

进了屋,虞易百将安珍一把搂在怀中,认真说,“我笑不是因为会什么情人,而是因为你吃醋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安珍撅着嘴巴,“我才没有吃醋呢……”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对着笑了老半天,笑得差不多了,安珍站起身搂住虞易百的脖子,趴在他的耳边轻轻说,“我的心,也只有你的掌纹才能解开。”

虞易百搂住她纤细的腰身,笑得眼睛眯起来,如同太阳穿射云彩,霞明玉映,光芒万丈。

夏心艾的事情虽让安珍有些稍稍不快,可其实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想得很清楚,感情就是要相互信任,只要虞易百的心在自己这,管她莺莺燕燕还是苍蝇蚊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有信心,一定能守护好这份感情。

5

安珍满怀信心,可现实却给她来了一个重重的下马威。

她最近感觉身体健康正断崖式下滑,尽管安眠药已经加到了最高剂量,可依旧没有什么效果,夜晚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失眠,好不容易睡着却又噩梦不断,更令她心慌意乱的是,那个毛骨悚然的恐怖景象又出现在梦里。

女人血肉模糊,头颅上黏附着潮湿的黑发,安珍双手沾染着从腐烂尸体上流出来的冰凉血液,浑身战栗,接连几次大汗淋漓从梦中惊醒,这让她的情绪濒临崩溃。

精神是一点点被拖垮的,安珍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间一切都不对了,她开始害怕阳光,畏惧声音,一点点声响都能让她心惊胆颤,她把自己蒙到被子里,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在床上一藏就是一整天。

这样的自我厌弃又造成了新的恶性循环,安珍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她想打电话给秦南,可是反复拿起的手机又被反复放下,那把悬在头上二十多年的剑随时会落下,她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最坏的结果。

以前活泼自信的安珍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像被塞进一个坚硬的壳子里,不管里面的人怎么求救挣扎,外面的壳仍旧僵硬麻木。

虞易百又有了新的项目,每天早出晚归,安珍怕他分心,没有把糟糕的境况告诉他。她每天强颜欢笑,只在他睡着的时候,木呆呆盯着天花板,一夜又一夜。

尽管安珍有心隐瞒,虞易百还是看出了她不太对劲,他以为安珍是一个人在家里太闷了,于是买了一只黄鹂鸟逗她开心。

安珍不喜欢鸟,她从小害怕这种嘴尖尖的禽类,她记得以前说过自己小时候被鸟啄过,从此对一切尖嘴禽类有阴影,可是虞易百竟然忘记了。尽管她内心不喜,可还是装作很开心地收下了。

这只黄鹂鸟很漂亮,鲜黄的羽毛像打了油一样丝滑,透亮的眼睛如同两颗黑宝石,模样漂亮,叫声也格外清脆嘹亮,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叫,就连下午也兹啾兹叫个不停,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安珍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安眠药越吃越多,可完全没用,耳边嗡嗡响个不停,头疼得要炸开,晚上睡不着,下午想补个觉,结果黄鹂鸟又叫个不停。反复入睡失败后,安珍气咻咻举起枕头扔向鸟笼,鸟笼砰地一下砸在地上,可怜的小黄鹂在笼子里扑腾着翅膀。

人一生病就容易钻牛角尖,安珍觉得虞易百对自己不好了,问都不问就买了一只鸟,根本不重视她的感受,这样越想越难过,眼泪便扑簌簌落了下来。

也许虞易百已经开始厌烦自己了,是的,她每天不上班,也不打扮自己,在家里蓬头垢面邋里邋遢,肯定比不上外面那些浓妆艳抹千娇百媚的女人,这只黄鹂鸟就是他们爱情磨灭的标志。

安珍万念俱灰,甚至恶毒地想,这只鸟要是死了就好了。

某一天,黄鹂鸟真的死了,它歪着身子倒在笼子里,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僵硬,尖尖的爪子无助地蜷缩着。安珍虽然不喜欢,还曾在一气之下恶言诅咒,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生命就此消失,她还是很难过,安珍把小黄鹂埋到了院子里,还用木条刻了一块墓碑。

安珍做这些的时候,虞易百就在身后看着,他眼神复杂,却什么都没有说。

安珍觉得虞易百最近对她非常冷淡,像在故意冷落她似的。她觉得有些委屈,小黄鹂死了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虞易百要怪她?难道两个人出现隔阂,一点点小事都能成为土崩瓦解的导火索?

虞易百冷漠,安珍委屈,两个人莫名其妙冷战三天后,虞易百说他要去青栾县出差了。

他拖着行李箱,走下楼梯,安珍站在楼梯口,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欲言又止。

快要迈出门口时,虞易百忽然停下了脚步,“你不喜欢我送你的那只黄鹂,可以直接跟我讲,可是不该……去伤害一条无辜的生命。”他声音干哑,沉重的话语中有说不出的痛心。

安珍怔愣了一下,敏锐地捕捉到弦外之音,冲上去拉住他的行李,“你……什么意思?”

虞易百被攥住胳膊动弹不得,他俯视她,眸中有凛冽的寒光,那么陌生,犹如一把匕首直插心脏,“我亲眼所见,是你把那只黄鹂鸟摔死,又放回了笼中。”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趁着安珍愣神的功夫,虞易百夺门而去。

6

虞易百已经走了一个小时,安珍还是直愣愣站在门口。

亲眼所见她把黄鹂鸟摔死,为什么她没有记忆,甚至没有一丝模糊的印象?安珍惶恐望向四周,原本熟悉的一切变得那样陌生,她最近状态极差,做饭忘加盐,出门忘锁门,现在竟然摔死了一只黄鹂鸟,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那么在她记忆丢失的角落,还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虞易百临走的一句话,勾起了安珍心中最不堪回首的角落。

五岁那年,安珍的父母离婚,离婚后,妄想破镜重圆的母亲便带着小安珍偷偷跟踪前夫的一举一动,结果有一天,她看到了前夫跟新女友卿卿我我,安珍母亲恼羞成怒,抄起一根棍子就朝两个人身上打去。

这一棍子打散了本就稀薄的情谊,前夫开始像躲瘟疫一样躲避她,母亲过不去这个坎,从此变得疯疯癫癫,她得了精神分裂症,虽是后天的刺激,可也不排除体内本来就有精神病的基因。

后来在安珍上大学的时候,母亲有一次过马路被车撞倒,自此撒手人寰。

安珍很害怕,父亲再婚生了弟弟便没有了来往,照顾她的外婆去世后,她在这个世界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如果虞易百再离开自己,未来会怎么样,她真的不敢想。

虞易百自从出差后,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以前他每次出差都会煲电话粥,最短两个小时,还是安珍提出抗议才会依依不舍地挂电话,这次虞易百是真的生气了。

虞易百走后第三天,夏心艾趾高气昂来敲门,“你虽然比我早一步,可是这并不代表什么,爱情是不分先后的。我已经跟刘长鸣提出离婚,现在没有任何退路,希望你要点脸,不要死缠烂打,赶紧放手。”

安珍觉得滑天下之大稽,她这言之凿凿的语气,好像笃定虞易百一定能跟她离婚,然后他们两个结婚。难道,在她不知道的背后,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默契,这个猜测让她心惊不已。

一个礼拜过去了,虞易百没有打来一个电话。入夜,安珍独自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整个房间都是阴暗又凄凉的银白色,她心跳得厉害,时钟每一秒的滴答声,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安珍颤抖着把瓶中的药片全部倒在手掌心,仰头吞下,很快,她睡着了。安珍觉得自己变得很轻很轻,像长了一双翅膀飞出了窗外,她飘去了一个奇异的空间,密密麻麻的脸漂浮在空中,他们的大嘴一张一合,一团嘈杂。

“希望你要点脸,不要死缠烂打,赶紧放手。虞易百已经不喜欢你了!”

“易百凭什么选你不选我,为什么每一个我喜欢的男人你都要跟我抢,安珍,我恨你!”

“安珍她妈妈是个疯子,她们家有精神病遗传史,你不要跟她玩,会传染的。”

“安珍,你就是一个疯子,你跟你妈妈一样,永远都得不到喜欢的男人,你能把每一个不喜欢你的人都杀光吗?”

各种声音如一堆乱麻在脑中炸开,安珍手脚冰凉,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咯咯颤抖,“闭嘴!闭嘴!”她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起来,面目狰狞,一把捞起桌子上的水晶台灯狠狠摔在地上,只听哗啦一声,满地狼藉。

刺耳的响声划破了粘稠的黑夜,安珍如梦初醒,她傻愣愣看着满地的玻璃碎渣,难以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幕,“我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不,我不是,我不是精神病,我不是疯子!”

安珍靠在墙角缩成一团,一声声压抑的呜咽从身体中抽离出来,回荡在静默的空气中。

虞易百已经两个礼拜没有联系她了,安珍在这十几天里昏昏沉沉,她每天木偶一般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呆滞,仿佛整个世界只剩她一个人,时间的流逝对她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又是一个不眠夜,安珍披衣下床,看看墙上的钟表,凌晨两点一刻,她如幽灵般推开房门,木呆呆站到院子里。

夜阑人静,这个时间,大地上的万物基本都进入了梦乡,但对现在的安珍来说,睡眠已经成了一件难以奢求的事情。旁边一座建筑,夏心艾的房间还朦朦胧胧亮着灯,尽管拉着白纱窗帘,仍能看到一个曼妙的身影在搔首弄姿,窗前靓影令人遐想不已,安珍咬牙切齿,“真是不知羞耻!”

这段时间,她的脑海中总冒出夏心艾的话,说来也奇怪,当时听并没有什么,可细细咀嚼之后,内心的不甘和愤恨却如野草般蔓延疯长。

“如果……她跟易百真的……”

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紧接着,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整个理智都要被燃烧殆尽,安珍突然眼前一黑,很快便没有意识了。

梦中的自己漂浮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随着翻滚的波浪上下起伏,等她有知觉的时候,正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安珍闭着眼睛,鼻尖嗅到了一股幽然的花香,这花香好熟悉,好好闻。

虞易百温柔抚摸她的脸颊,那么体贴,那么温柔,像在轻抚一片娇嫩的花瓣,“乖,再睡一会儿吧。”嗓音低沉舒缓,如夜晚穿透绿竹的洞箫之声,空灵幽婉,让人迷醉。

安珍又昏沉沉地睡去。

当安珍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黄昏,她扭扭酸痛的脖颈从床上起来,窗外乱哄哄的,人群嘈杂,街道边还停着一辆警车,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珍赶忙穿衣跑下去,一打听才知道,夏心艾竟然死了。

7

第一个发现夏心艾尸体的是小时工,她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应,发现门开着便走了进去,结果发现了早已死去的夏心艾。

夏心艾是被人从后面勒死的,凶器是铁丝之类的东西,死亡时间是11号半夜两点到三点。据现场勘查,犯罪嫌疑人从大门进入,室内有盗窃的痕迹,怀疑是入室抢劫杀人。听到噩耗的刘长鸣很快从外地赶了回来,经他确认,屋里丢失了一条玫瑰花形的红宝石项链。

警察给附近的邻居做笔录,旁边有人推测案情,还有人八卦夏心艾的风流韵事,几个人窃窃私语,脸上不时露出暧昧的表情。

安珍站在嘈杂的人群中,像被人抽了魂。

“小姐,请问案发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一名警察走过来问她。

“我……”安珍陡然失色,就在刚才,她突然发现手掌心多了一条细细的勒痕,而这条凭空出现的蹊跷痕迹,她竟然丝毫没有印象。夏心艾刚被人勒死,自己的手上就赫然出现了勒痕,这两者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

“小姐……”警察纳闷看着她。

安珍攥紧双拳没有说话,身体僵硬如紧绷的弦。

“案发时间我们正在睡觉,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虞易百走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

警察看着安珍苍白的脸,奇怪地问,“这位小姐……没什么事吧?”

虞易百微笑说,“我太太胆子比较小,她被吓坏了。”说完他低头轻声安慰,“别怕,警察一定会抓到凶手的。”

警察记录完毕把本子一合,敬了一个礼,“如果有任何线索,请及时联系我们。”

虞易百点点头,当然。

待警察走远,安珍仍在想掌心勒痕的事情,她怀着茫然的恐惧,一言不发跟随虞易百回到了家。虞易百一连叫了好几遍,她都恍若未闻,最后还是虞易百从身后抱住,将她牢牢圈在怀中,“珍珍,你怎么了?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不想我吗?”

温暖从背后慢慢传递过来,安珍眼睛酸涩,干哑着问:“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虞易百解释说,“那个工程地白天没有信号,等晚上到了宾馆有了信号,我又怕吵到你睡觉,这才一直没有跟你联系,我不是故意的,珍珍,这么长时间不见,我很想你。”

安珍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自己每天神思恍惚,焦躁不安,原来都是杞人忧天自讨苦吃。这半个月的时间那么漫长,仿佛已经过了一生,但她又一次确定,只要虞易百在身边,她就不会惧怕任何未来。

几天之后,安珍拿虞易百换下的西服去干洗,她仔细掏了每一个口袋,结果在内侧口袋发现了一张汽车票,她无意瞟了一眼,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这是青栾县到本市的汽车票,时间是本月11号,也就是夏心艾死的那一天。

车票上写着发车时间是凌晨一点十分,可是青栾县到本市车程要三个多小时,到家最少也要在清晨四点,虞易百为什么要跟警察说谎,说案发时候他们正在睡觉呢?

安珍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等虞易百回来后,安珍拿着已经揉烂的汽车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尽管安珍告诉自己想多了,可是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又将她拖进了无尽的深渊。

庭院杂草疯长,安珍身体渐好,决定把草坪上的杂草清理一下。除草机放在储物间,她找出除草机正准备离开,却发现储物间原本锁着的柜子不知怎么打开了,一根细细的电线耷拉在外面。

安珍心头一冷,脚步慢慢挪过去,鬼使神差的,她将电线小心放在掌心中比量,竟发现电线的尺寸与手掌心的勒痕不差分毫。

一瞬间肝胆俱裂,脑海中那个可怕的念头再次浮现,而且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真切,安珍心跳得厉害,她慌慌张张将电线塞进柜子里,逃似地离开了储物间。

电线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安珍又发现了一件蹊跷事,她在刷鞋的时候,竟然在鞋底发现了葫芦藓。前一段时间她身体不好没有出门,所以不可能从外面沾染到,而这种细细绵软的葫芦藓,只有夏心艾的院子中才有。

自己最近踏进过夏心艾的园子,可她完全不记得,这是一件太过可怕的事情。尽管她给自己找了太多的理由,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同一件事情,她跟夏心艾的命案有关。

当把汽车票摆到虞易百面前的时候,安珍表现得出奇平静。

“11号那天,也就是夏心艾死的那晚,你几点钟到家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虞易百最初有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了淡定。

安珍紧咬嘴唇,一双眸子直视他,“你明明四点钟才到家,为什么要跟警察说谎?我其实没有不在场证明,对不对?”

虞易百眼神复杂,似遮了重重浓雾,忽而又散开,语气中有说不出的无奈,“你在说什么傻话?”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故意跟警察说谎,你为了保护我,故意做了什么对不对……”安珍语速飞快,她内心急躁冲动,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尽管警方全力侦查,夏心艾的案子仍没有突破性进展,凶手非常谨慎,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或脚印,这给破案增添了难度。安珍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如果命案跟自己有关,那很可能虞易百就是帮凶,她恨自己万劫不复却连累虞易百一起下了地狱,她罪不可恕。

虞易百看她情绪逐渐崩溃,没有再说话。

“夏心艾死后,我的掌心多了一条奇怪的勒痕,储物间却少了一截电线,那条电线跟勒死夏心艾的凶器一模一样。我的鞋底沾了她院子里才有的葫芦藓,我那段时间情绪很差,总是莫名其妙发脾气,做过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我……可能杀了夏心艾,我杀了人。”

安珍惊慌失措地看着双手,情绪激动,泣不成声,最后捂着脸瘫坐在地上,眼泪如没有关紧的水龙头哗哗地流淌出来。

虞易百走到安珍的身边,慢慢蹲在她的面前,“储物间的电线是我拿的,因为工程需要绑缚一些器材,所以我带了一些过去。我是买了11号的汽车票,但是并没有上车,有个同事正好开车回家,我就顺便搭了顺风车提前回来。其实我们园子里也有葫芦藓,虽然不如他们院子里的多,可是像这种苔藓植物,粘在鞋底也很正常。至于你掌心的勒痕,那天我回家的时候,你正躺在床上睡觉,手掌绑了一根皮筋,可能扎头发的时候忘了取下来……”

虞易百思路清晰,语速飞快地逐条分析完毕后,最后无奈叹了一口气,“你呀……整天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是这样吗……”安珍垂下睫毛,难道一切恐怖推测都是自己脑洞大开的臆想吗?

虞易百将她轻轻搂在怀中,“别说傻话了,你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小仙女,怎么可能杀人呢?如果你真的被打入地狱,我会先到地狱接着你的。”

8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夏心艾的案子仍旧没有头绪。

安珍虽然答应虞易百不再庸人自扰,可心底早已拿定主意,几天后,秦南从外地回来,安珍登门拜访,在她的软磨硬泡下,秦南终于同意了电击治疗方案,治疗安排在下周三进行。

治疗的前一天,不知是不是太紧张,安珍又一次做噩梦了。

梦境中,她被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追杀,荒郊野岭空无一人,安珍没命地跑,却怎么都摆脱不掉那个可怖的身影,忽然她脚下一滑,跌倒在地,男人一步步逼近,她大惊,还没喊出救命,脖颈就被套上了一条冰冷的金属丝,金属丝用力绞紧,雪白的脖颈立刻被勒出血痕,安珍呼吸困难,两只脚乱扑腾着,她情急之下大喊,“卫荷……”

话一出口,人也醒了。

安珍满头大汗从床上坐起来,梦中的惊恐太过于真实,她深陷其中仍心有余悸。等等,卫荷?卫荷是谁?为什么她会叫这个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是她却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转头的一刹那,正撞上虞易百的目光,他眼眸深邃,就这么面无表情凝视她,幽潭一般,深不见底。安珍脑袋嗡的一声,直接傻了。自己在梦中竟然喊别的男人,也不知道虞易百听见了没有。她心虚地低下头,不知该怎么解释。

“我……”

只说了一个字,虞易百的嘴唇就贴了上来,他用舌尖撬开她的牙关,长驱而入缠上她软滑的舌,这突如其来的热吻把安珍弄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两个人你来我往缠绵了许久,虞易百仍没有停止的意思,安珍的舌头被吸得发痛,呜呜的挣扎根本不起作用,只好用力把他推到一旁。

虞易百倒也不恼,用拇指轻轻揉搓安珍泛红的嘴唇,然后将她搂在怀中。

做噩梦了吗?珍珍,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周三一大早,安珍按照约定来找秦南。治疗之前,秦南最后一次问她,“你真的想清楚了吗?电击治疗对身体是有危险的。”

安珍朝她笑笑,“我早就想好了。”

仪器准备就绪,安珍静静躺在白色床单上,秦南把两个圆铁片一样的东西贴在她的太阳穴上,胸口手腕也被绑上仪器。安珍最后深吸一口气,微笑比了一个OK,秦南用力按下开关。

指针跳动的一瞬间,安珍的头皮就像被炸开,数不清的长针穿透脑子,一针一针用力搅动脑浆,安珍攥紧拳头,身体像筛子一样抖了起来,整张床都咯吱咯吱响。

意识思维混沌不堪,眼前出现了一道时空之门,她在里面漫无目的地穿梭。

强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模糊眩晕的光影下,她看到了一个女孩子,她们手拉手,一起上学放学,一起玩耍打闹,然后她又看到了少年时代的虞易百,他们三个人并排走在一起,说说笑笑,看起来感情很好。

待她想上前看清女孩子样子的时候,突然,天空乌云密布,画面一转,安珍跟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抱在一起,转眼间,虞易百跟那个男人扭打起来,他们已经打红了眼,凶狠残暴的样子,像要致对方于死地。安珍大声呼喊,忽然间,两个人都不见了,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昏暗的森林中。

高耸的古树遮盖天空,周围黑压压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她害怕极了,不断奔跑呼救,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忽然,虞易百出现在前方,安珍开心地跑过去,话未开口,虞易百就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大惊失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安珍喘不过气来,一双手无力地从虞易百的肩头缓缓滑落。虞易百却死死掐住安珍的喉咙,越掐越紧,指甲深深嵌在她的肉里,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珍珍,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要背叛我?”

冰冷残酷的话语如一段蛊惑的咒语,安珍慢慢闭上眼睛,呼吸也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直至完全没了气息……

“安珍,醒过来!醒过来!”

遥远的天际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慌张急促,却有着击碎一切阻碍的强大力量,安珍的心脏在胸膛中再次跳动,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秦南焦急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见安珍苏醒,秦南长吁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你可算醒了,我都快吓死了。”

“我……”

电击的后遗症没有消退,安珍整个人晕晕的,不止晕,还有痛和恶心,五脏六腑都在翻搅,难受极了。她突然捂着嘴跳下床,踉跄着跑到墙角的垃圾桶旁,哇地一声,吐了个干干净净。

秦南走过去给她拍背,一边拍一边说,“没事了,没事了,吐出来就好了。”

半个小时后,安珍终于能够开口说话。

“在电击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秦南问她。

“我……”安珍没有回答,反而问她,“电击时所看到的情景,都是曾经发生的吗?”

秦南说,“并不是,电击治疗可以帮你打开尘封的记忆,但这个记忆有可能不是真实发生过的,而是你潜意识的反应。”

“潜意识的反应?”安珍不太明白。

秦南给她解释,“简单地来说,就像做梦一样,从心理学角度来看,梦是有意识看无意识的一扇窗子,梦更抽象也更天马行空,电击治疗可能更精准一些,你所看到的虽然有可能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但却是你潜意识的反应。”

潜意识的反应?不可能,潜意识怎么会告诉我,虞易百要杀我呢?这简直太荒谬了!而且自己跟另一个男人抱在一起,难道自己出轨了?所以虞易百要杀她!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安珍连连摇头,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这样的潜意识,她是绝对绝对都不会相信的。

秦南说,“你刚才治疗过程中喊了‘唐颖’这个名字,她是你的朋友吗?”

“唐颖?”安珍闭上眼睛回想,唐颖应该就是那个跟她在一起的女孩子,可是除了刚才大脑中闪现的几个片段,竟然又是没有丝毫记忆。

安珍越想头越疼,她揉揉太阳穴,“她可能是我的朋友,可是我连她的样子都不记得了。我……还想再做一次治疗……”

秦南看着她白惨惨的脸,担心地说:“频繁电击身体受不住的,你先休养一段时间,不急于一时。”

安珍点点头,身体一直处于眩晕中,再来一次她可能真的要厥过去了。这时,手机响起,计时器提醒她该吃药了。安珍从包中拿出药瓶,在掌心中倒出六片,刚要吃下,秦南却大喊一声,“等等!”

安珍怔怔看着她,秦南从安珍手中拣起一个药片,放在掌中仔细观察,然后问她,“这是我给你开的药?你最近一直在吃?”

安珍点点头。

秦南深吸一口气,然后说,“这不是我开的药。”

安珍惊诧:“什么?”

秦南让安珍稍等一会儿,然后拿着药瓶出去了,半个小时后,秦南回来,她走到安珍面前,把一份药物成分检测报告放到桌子上,一字一句说,“这确实不是我给你开的药,这是致幻药,你的药被人掉包了。”

安珍拿起桌子上的检测报告,上面清楚写着药物成分,麦角酸二乙酚胺,可导致错觉幻觉、情感改变、急性精神病或严重的行为紊乱。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是连起来却又读不懂了。

安珍手抖得厉害,竟然险些拿不住这薄薄的纸片,怪不得自己前一段时间情绪不对,不但抑郁厌世还偏激妄想,竟然是这致幻药捣的鬼。

直到回了家,安珍整个人还是懵的,她静静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大脑头皮像是要炸开。

自己平时不出门,也没有人来家里,能接触换药的,只有虞易百一人。

9

日晚上,虞易百下班回家,他将西装外套解开,松扯了领带,“今天去了哪里?”他一边问,一边含笑走向安珍,手指拂过她的脸庞后,凑上前去亲吻她的嘴唇。

虞易百暖暖的鼻息喷到脸上,他的目光依旧清澈,笑容依旧温柔,可安珍就是忍不住的脊背发凉。她知道电击有副作用,可没想到会如此严重,虞易百的手明明放在她的腰肢上,轻柔细腻,像在弹奏一件珍贵的乐器,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冰冷的手咔嚓一下掐断了她的脖子。

安珍额头冒汗,她慌忙把他推开,然后快步走进厨房,颤抖着倒了一杯白开水,“药……吃完了,去开了新药。”又小声说,“我……我今天不太舒服,没有做晚饭,对不起。”

虞易百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微笑说:“说什么傻话呢,身体不好就赶紧歇着,今天我来做饭。”说完起身朝她走过来,安珍怔愣地看着高大的身影慢慢逼近,没由来地一阵紧张。

虞易百却微微弯唇,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然后按着肩膀把她推出去,“乖,去沙发上看会儿电视,饭很快就好。”说完戴上围裙,挽起袖子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安珍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五味杂陈,脑海中的情景挥之不去,一个又一个谜团让她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她现在真的很后悔去做什么电击治疗,虞易百先前说的是对的,忘记了就忘记了,干嘛一定要想起来呢?

半个小时后,虞易百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晚餐终于上齐了。他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安珍碗里,“看你最近都瘦了,多吃点。”

安珍用筷子夹起来又放下,忽然抬眼问他,“你知道唐颖吗?”

虞易百眼神微变,“你想起什么了?”

安珍摇摇头,“只是忽然想起一个名字。”

虞易百说,“唐颖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后来她嫁去了国外,我们就没有再联系,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安珍噢了一声,又低声问,“我们是不是曾经吵过架?还吵得……很凶。”

虞易百笑笑说,“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重要的是吵架之后能够心平气和地道歉,每次吵架都是我主动道歉的,因为我比较爱你。”

安珍看着他诚挚的眼神,挤出一丝笑,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安珍静静躺在床上,思维却越发清明,如果药是虞易百换的,那么只能趁她熟睡的时候。半夜,虞易百真的醒了,他轻咳了几下,似乎嗓子有些不舒服,安珍赶紧把眼紧紧闭起来。

虞易百从床上下来,倒了一杯水喝,再次回到床上的时候,安珍感觉虞易百在看她,他的目光久久停驻在她的脸上,认真审视,带着莫名其妙的压迫感。

安珍脸烧得厉害,她觉得虞易百肯定看出了她在装睡,但她只能继续装下去。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虞易百忽然慢慢俯身,轻轻亲吻了她的额头,又给她掖了掖被角,这才再次睡下。一个周过去了,药瓶摆在橱柜里,除了安珍,没有其他人动过。

虞易百最近不知在忙什么,早出晚归很少在家,安珍想着电击治疗的事,整日心不在焉,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明显变少,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一天清早,虞易百在浴室洗澡,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安珍想把手机拿给他,却发现发信息的是秦南,内容是约他晚上八点玫瑰餐厅见。安珍纳闷,虞易百说今晚有个会议要开,不回家吃饭了,怎么又约了秦南呢?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安珍翻看了手机,结果令她大吃一惊,虞易百出轨了,出轨对象竟然是秦南。从聊天记录来看,就在一个多月前,秦南培训,虞易百出差,两个人偷偷在异地见过面,不仅逛街吃饭,甚至还有了一些亲密的举动。

安珍把手机偷偷放回桌子,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晚上她按照手机上的地点找过去,果然看见了虞易百和秦南。

他们坐在餐厅角落里,摇曳的烛光下,映照出两张微醺泛红的脸,虞易百轻轻牵起秦南的手指,放下唇边浅琢细吻,一举一动细致轻柔。在安珍的心目中,虞易百应该是温柔的,沉稳的,优雅的,而不应该如眼前这般,一双桃花眼迷离多情,舒眉抬眼间如一对招摇的花蝴蝶,整个人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安珍呼吸一滞,逃似地离开。

安珍回去就跟虞易百摊牌了,尽管虞易百苦苦哀求,可安珍没有动容,虞易百当晚就被赶去了书房,两个人正式开始分居。

遭遇了双重背叛的安珍,并没有想象中的自暴自弃,待她冷静下来,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秦南跟虞易百有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接近自己是不是有意为之?秦南说自己的药被换过了,是真有其事,还是只为了离间她跟虞易百的感情?

安珍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似乎掉进了一个陷阱,有人看似来救她,实际只为了往陷阱里多加一捧土。

安珍很快又去找了秦南,她单刀直入地质问,没想到秦南竟然很快承认了,但她又说事情并不是安珍想的那么简单。

安珍深吸一口气,拼命压抑内心的怒火,“男女的事情能有多复杂,你不要说了,我听着恶心。”

秦南沉默了一会儿,告诉她,“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现在也没法把事情跟你讲明白,给我半个月的时间,不,最短两个礼拜,我一定会告诉你,但在此之前,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虞易百。”

10

转眼已过去半个月,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秦南没有再跟她联系,虞易百和安珍虽然相敬如宾,可安珍能感受到萦绕在他们之间的爱正慢慢散去,她觉得自己看不透虞易百了。

以前的虞易百像个小太阳,他用自己的热情和关爱把一个命途多舛,愁容满面的女孩,宠成了一个爱笑的小公主,现在的虞易百令人捉摸不透,她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他明明说最爱她,可是转眼间就拉着别的女人互诉衷肠。

越是爱,越是不能原谅,出轨不是秦南一个人的错,虞易百如果没有那个心思,就不会出现眼下这种状况。当然,自己也有错,对爱情的怠慢和猜忌消磨了他们的爱,她想让自己冷静一段时间,再想想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一天,安珍在去超市的路上遇到了老同学傅云。

安珍对傅云有点印象,知道她是自己的高中同学,以前关系还不错。傅云最近工作调动刚搬过来,他乡遇故知,傅云见到安珍的一刹那,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安珍也非常激动,这是她搬过来后第一次遇到以前的朋友,安珍当下邀请傅云到家里做客。

两个年少好友聊了很久,傅云也是个直肠子,说话大大咧咧,“你跟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虞易百多好啊,我们知道的时候都快吓死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安珍想起治疗时脑海中闪现的画面,心一下子提起来,难道自己真的出轨了?

傅云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好意思承认,“你就别瞒了,你们的事儿都闹得沸沸扬扬了,谁不知道啊!”

安珍脸色微红不知道该说什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车祸后记忆有些受损,以前的事情记不太清了。”

傅云看了一眼,觉得她是故意装失忆,便没有往下再说下去。

安珍又问:“你知道唐颖吗?”

傅云说:“我当然知道了。”她深深叹气,“她命不好啊,谁知道年纪轻轻就这么没了。”

安珍大惊:“唐颖她……死了?”

傅云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你不知道?这么大的新闻。”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手机搜索网页,然后把手机递给她看。

安珍接过手机,发现是一条法制新闻。江北市山顶发现一具女尸,死者窒息而死,警方怀疑这起案件与一宗连环杀人案有关,最近三四年间,各地方陆续有女性被杀,同样的作案手法,凶器都是类似绳索的器物,尽管警方一直在全力追查,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一直逍遥法外。

“自从唐颖死后,她妈妈就一直疯疯癫癫的,不久前我还见过她一次,老得已经不成样子了,想当初多精致的一个人,太可怜了。”傅云叹气,转头却发现安珍脸色已经变了,她浑身颤抖,瞪大的瞳孔布满惧色。

傅云被她吓了一跳,猛地一拍,“你……怎么了?”

安珍如梦初醒,像受了炮烙似地把手机丢在桌子上,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傅云拿起手机,看看屏幕上的唐颖照片,以为她是得知朋友死讯一时不能接受,便把手机啪的一下关上,劝慰她说,“万般皆是命,都这么久了,该放下就放下。”

可安珍并没有因为这一句劝慰好起来,她的大脑血管暴突,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她做梦都想不到,唐颖就是梦魇!

那个经常出现在梦中,让她每每从梦中惊醒的女人,竟然就是她从小到大的好闺蜜——唐颖!

11

安珍的太阳穴一阵剧烈疼痛,她捂住脑袋,头疼欲裂,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几个画面。

屋内,唐颖啪的一耳光,安珍捂住通红的脸,震惊地看她,唐颖却恼羞成怒,一边推攘一边说:“为什么每一个我喜欢的男人你都要跟我抢,安珍,我恨你!”

画面一转,又变成了山中。两个人拉扯,唐颖要走,安珍却死死拽住,唐颖把她推到地上,讥讽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有今天,全部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安珍反手掐住唐颖的脖子,一双手越掐越紧,唐颖眼珠暴突,嘶哑的声音低吼出来:“安珍,你就是一个疯子,你跟你妈一样,永远都得不到喜欢的男人,你能把每一个不喜欢你的人都杀光吗?”

安珍惊惶不已,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突如其来的恐惧让她不知所措。

为什么她会梦到唐颖来索命?唐颖死前她们曾有过冲突,冲突的地点就是发现唐颖尸体的地方,自己的双手还掐着唐颖的脖子,难道,难道,唐颖的死跟她有关?不!不会的!这不可能!

安珍不停捶打着头颅,希望能再想起一些有用的线索,可是没有,她的脑袋如一口幽深的枯井,空空洞洞,深探下去除了一团漆黑,什么都没有。她又惧又急又恼,心里一股火直蹿向脑门,炸得她整个人天旋地转,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珍珍,珍珍……”等安珍意识回来的时候,自己正被虞易百紧紧搂在怀中,虞易百用结实的双臂拖住她向下滑的身子,焦急地轻唤她,安珍慢慢睁开眼睛,脸上布满未干的泪痕。

一头雾水的傅云完全懵了,她愣愣看着安珍情绪失控发疯,然后一个挺拔俊逸的男人快步冲过来,抱住她悉心安抚,半晌没说话的傅云问,“你是……”

虞易百看着她,黑如点漆的眼神中满是冰冷,“我是她的丈夫。”

“……丈夫?”傅云目瞪口呆,看看安珍,又看看虞易百,不知该说什么。

虞易百微抿着唇,脸部线条有些生硬,“珍珍有些不舒服,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吧。”

傅云识趣地站起来,“哦,好的,好的。”又对依旧恍惚的安珍说,“你好好休息,我们有空再聊。”

安珍目光空洞,机械性地点点头。

门吱啦敞开又被关上,偌大的房间只剩她一个人,屋子里没有开灯,安珍静静坐在黑影里,身上软塌塌的没有丝毫力气。

夏心艾是怎么死的?她跟唐颖为什么吵架?唐颖是怎么死的?她跟虞易百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她出轨又是怎么回事?秦南说她的药被掉包了,到底是不是真的?她此前一系列的抑郁妄想是药物刺激还是她本身的原因?药是虞易百掉包的吗?如果不是他,那么又会是谁?

一个个解不开的谜团在她脑海中闪现,安珍千头万绪,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楚。她歪倒在沙发上,慢慢闭上眼睛,铺天盖地的绝望将她一点点吞噬。

不知什么时候,灯啪地一下开了,安珍翻了个身,抬起虚软无力的胳膊遮挡眼睛,突如其来的光亮她还不太适应。虞易百蹲在沙发旁,垂眸静静看着她,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抚摸她额前的湿发。

安珍任凭虞易百的手在她的脸上逡巡抚摸,轻盈如雪花,似蝴蝶,小心翼翼,她微卷的睫毛轻颤,但是没有睁眼,她在逃避,她想永远就这样睡下去,

“移民加拿大的签证已经下来了,我们下个礼拜就可以动身。”虞易百趴在她耳边轻语,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带着让人安心的柔情。

安珍蓦地睁开双眼,语气有说不出的吃惊,“移民?”

虞易百点点头,用指尖轻掠她的额头,“是的,公司要在加拿大开设分公司,住的地方已经收拾好了,比这边环境要好,屋外还有一片空地,到时候你想种什么都可以。”

“可是……”安珍打断他,她从来没想过要移民。

“珍珍,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你会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

虞易百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耳畔,那样的笃定踏实,带着让人心安的一锤定音,安珍把想要说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呢?难道去自首吗?告诉警察自己可能杀了人,可自己连来龙去脉都理不清楚,不会被人当疯子吗?难道要为了这可能的猜测背负一生吗?

她不再说什么,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也许这是最好的安排。

12

这一周,虞易百在公司交接工作,安珍在家里收拾房子,两个人有条不紊,只等一切办妥后开始新的生活。

安珍收拾房子时,发现有一些家居用品不好托运,便想把东西留给这里的朋友,她第一时间想到傅云,可是傅云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只好作罢。

安珍在整理抽屉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粉色的暖手宝。暖手宝是秦南的,当时她在外面差点晕倒,是秦南开车送她回家,还好心借她暖手宝保暖,后来这个暖手宝就一直放在她那里。

人和人的缘分真是奇怪,可以很快从陌生人变成好朋友,顷刻间,又可以从好朋友变回陌生人。

自从上次见面后,她们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联系,现在安珍快要离开这里了,很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她有一些伤感,想跟这个曾经的好友道个别。

安珍来到医院,令她没想到的是,秦南已经半个多月没来医院了,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秦南对工作一直很负责,像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旷工,医院的人都很疑惑。

有个相熟的小护士看见安珍,热情地走过来:“秦医生曾叮嘱过,如果她很久没有来上班,就让我把一些东西给你,说你看了就会明白。”

小护士把安珍领到秦南的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个未开封的快递,“喏,这就是秦医生交代的东西。”安珍看着桌子上的东西,有些摸不着头脑,小护士交代完就关门出去了,留她一个人在屋里。

安珍疑惑地打开笔记本,只看了一眼就愣了,这本竟然是秦南的日记。安珍一页一页地翻看,越看越心惊,看到最后竟然寒毛倒竖,毛骨悚然。

秦南有一个比她大五岁的姐姐,姐妹俩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所以姐姐叫汪雪,妹妹叫秦南。汪雪婚后夫妻感情一直不太好,郁郁寡欢,后来有一段时间,她变得神采飞扬,脸上整日带着甜蜜的笑,父母都以为她想通了,只有秦南知道,姐姐出轨了。

秦南偶然在姐姐手机里看到过那个男人的照片,那是汪雪趁他不注意偷拍的,男人很好看,一双眼睛像鹰一样深邃,后来姐姐失踪了,尸体在一片后山中找到,经法医鉴定她是被人勒死的,凶手可能是一个连环杀人犯。

秦南把姐姐情人的事情告诉了警察,汪雪失踪后,手机就丢失了,警察只能凭借秦南的记忆,画了一副肖像画去寻找,可惜人海茫茫如大海捞针,人一直没有找到。

转眼间六年过去,这件案子也成了悬案,秦南留学归来,一次在就诊的时候,她无意中遇到了安珍。安珍手机中的一张照片吸引了秦南的注意,她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安珍的丈夫正是她当年看到过的那个男人,那鹰隼一样的眼睛,让她时隔多年也不会忘记。

可是她不能轻举妄动,时隔多年没有证据,如果冒然报警一定会打草惊蛇,于是她假意跟安珍交好,然后借机接近虞易百。可是虞易百太谨慎小心,她一直找不到突破口,后来安珍还发现了她与虞易百的奸情,两个人就此翻了脸。

秦南虽然没有找到虞易百杀人的证据,却发现了另外一件令她震惊的事情,她在日记本中写到,“安珍,我想向你道歉,我们的友谊虽然建立在谎言和欺骗当中,可是情却是真的,如果你有幸看到这句话,我希望你能记住,逃避和绝望是没有任何益处的,唯有振作起来全力以赴才是解决问题的上策。”

安珍的心像是掉进冰水里,她颤抖着撕开快递文件,一张剪报从文件里掉落出来。

这是一则江北市的本地新闻,新闻有一个吸睛的标题:《妻子偷汉,丈夫惨变植物人》,文章报道了一个妻子在酒店中偷偷幽会情人,结果被丈夫堵了个正着,情人和丈夫大打出手,丈夫意外滚下楼梯,不幸成为植物人。

旁边配了一张图片,一个年轻男人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脸上还戴着氧气罩,尽管配图非常模糊,可安珍还是只看了一眼就怔住了,时间静止,周围都是虚无的真空,她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猛烈撞击着胸膛,像要破腔而出。

安珍大叫一声瘫坐在地上,往事一幕幕如开闸的洪水一股脑炸开,她不停咆哮翻滚,脸上显出极其痛苦的表情。

回忆慢慢开启,她全部都记起来了,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虞易百,真正的虞易百。家里那个一直跟她朝夕相处的人是卫荷,在梦中想要掐断她脖子的卫荷。

她跟虞易百搬新家不久,旁边搬来了新邻居,名字叫卫荷,自称是个职业画家。虞易百喜好艺术,经常邀请他到家里做客,两个人一来二去就熟识起来,两家人成了很好的朋友。安珍知道卫荷没有女朋友后,便好心介绍闺蜜唐颖跟他认识,唐颖看到卫荷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整日围着卫荷嘘寒问暖,可惜卫荷一直对她不冷不热。

后来唐颖终于明白,卫荷不喜欢自己,是因为他一直在惦记安珍。唐颖恼羞成怒,认为安珍把卫荷介绍给她,是故意看她的笑话,于是把卫荷喜欢安珍的事告诉了虞易百,可虞易百选择相信安珍。

安珍知道卫荷的心思后,为了避嫌,就与他断绝了来往。一日,唐颖给安珍打电话,说自己的衣服湿了,现在被困酒店客房,让她赶紧送衣服救急,安珍放下电话立刻赶往酒店。到达客房后,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安珍突然感觉头脑发晕,这才发觉不太对劲,可惜此时已晚,她慢慢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声音吵醒,迷糊中看到虞易百跟卫荷扭打在一起,她挣扎滚下床,可惜踉跄走了几步又跌倒在地。等她再次清醒,等待她的是一个噩耗,虞易百意外从楼梯滚落,撞到了脑袋,一直昏迷不醒。

唐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赶紧躲了起来,经过媒体的报道发酵,所有人都在指责安珍水性杨花,安珍心力交瘁,工作丢了,还要承受铺天盖地的指责和唾骂,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她必须要找到唐颖。一日,她找到唐颖的新住处,正好看到唐颖开车外出,她开车跟随,来到一片无人的后山。

安珍上前跟唐颖理论,谁知唐颖不仅毫无愧色还出言讥讽,安珍冲动之下掐住她的脖子,想要跟她同归于尽,可后来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她松开手,最后绝望离开。

下山的途中,安珍听到唐颖大喊救命,她心觉不好,立马返回,赶到之后惊恐地发现卫荷正死死勒住唐颖的脖子,唐颖此时已经四肢僵硬,没了呼吸。安珍大惊失色,掉头就跑,卫荷紧追不舍,天黑路滑,安珍一个没留神滚落山崖,从此便神志不清没了记忆。

安珍拿起桌子上的相框,上面是秦南跟姐姐汪雪的合照。

姐妹俩眉眼长得很像,只是姐姐汪雪更温婉一些,她们的手腕上都戴着一只金手镯。安珍曾听秦南讲过,她的父亲是金匠,给姐妹俩每人打了一只金手镯,手镯样式相同,只不过一只刻的是梅花,一只刻的是兰花,梅兰寄托期望,希望两个女儿能像花中君子一样,坚韧不拔,通透贤达。

秦南曾经说过丢了一只镯子,她说的时候语焉不详,安珍也没往深处想,没想到竟有这样的缘由。安珍看着相片上的人,又想起秦南与她的曾经种种,心中千言万语都化作眼泪流了出来。

事已至此,再追悔也没有意义,秦南说得对,逃避和绝望没有任何益处,唯有振作起来才是解决问题的上策。秦南还大量收集了连环杀人犯的资料,安珍一张张翻看,当翻到一则消息的时候,她停下了,有一栏专门汇总了受害者的丢失物品,她觉得其中有一条手链很熟悉。

她仔细回想,终于记了起来,她有一次不小心闯入书房,发现虞易百正拿着一条手链愣神,她问起来,虞易百说是给公司客户的礼物,安珍当时还撒娇戴了戴,现在想来,那手链上有明显的划痕,根本不是新的。

那条手链很可能是受害者的遗物,如果卫荷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那么只要找到了这关键性的证物,就可以将他绳之于法,那些被他戕害的人就可以沉冤得雪了。

13

安珍飞奔回家,那个假冒的虞易百昨天说有个会要开,不会那么早回家,他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东西,所以安珍从来不进书房。如果有秘密,那秘密很有可能就藏在书房中,安珍打定主意要去一探究竟。

安珍到家之后直奔二楼,书房大门紧锁,但这难不倒她,所有的房门钥匙都有备用,备用钥匙原本在搬家时丢了,后来让安珍在仓库里找到,虞易百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她找出备用钥匙开了门,终于踏进了这间神秘的屋子。

青色的窗帘半掩着,光线有些昏暗,靠墙放着一排书架,里面琳琅满目摆放着各类书籍。书架前是一张巨大的紫檀书桌,上面放着各种字帖,笔筒里的毛笔如浓密的小树林。

安珍翻翻桌面上的字帖,又俯下身子去翻抽屉和橱柜,结果里面除了一堆印章和宣纸什么都没有,一顿翻查一无所获,她坐在凳子上思索,如果要在这间屋子里藏东西,藏在哪里好呢?

安珍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身后的书架上。她起身走过去,一边挪动脚步,一边扫视着书架上的书籍,不放过每一个细微的角落。忽然,她眉间一蹙停下脚步,用指尖轻轻抹了一把书格,这层书架的浮灰明显比旁边的少,莫非……

安珍立刻把书格里的书一本本抽出来,等抽到快一半的时候,她猛地瞳孔骤缩,心跳加速,尽管光线昏暗,可她还是看见了,排列整齐的书籍后面有一个正方形的小木盒,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取出黑漆的盒子,盒子没有锁,打开的一瞬间,她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

木盒里堆满五彩斑斓的首饰,安珍一眼就看到了两只鎏金手镯,那两只镯子并排躺在木盒中,金光熠熠,诡异而又惊惧。一只雕刻梅花,另外一只雕刻兰花,再明显不过,这两只镯子,一只是汪雪的,而另外一只属于秦南。

秦南失踪后,安珍预感她可能凶多吉少,可内心一直不愿意相信,现在证据摆在她眼前,由不得她逃避,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安珍深吸一口气,把镯子重新放回去,又拿起一条玫瑰形的红宝石项链,夏心艾死的时候,家里丢过一条红宝石项链,想必就是这一条了。

除此之外,不大的盒子里还有手链,戒指,耳环,粗略数了一下,大约有七八件。每一件首饰都预示着一条鲜活生命的终结,安珍脊背发凉,一阵阵地反胃作呕。她仿佛能听见那些无辜的生命在喊救命,可是没有人能救她们,无助的呐喊和深切的绝望都被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木盒中,以供双手沾满鲜血的凶手时时鉴赏把玩。

安珍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爆裂了,断碎了,有千万斤压在她的胸口,让她痛苦窒息。忽然,窗外传来一声开关栅栏的声音,微弱的声音传入耳畔,令人心头一惊,安珍抬眼眺望,卫荷挺拔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竟然提前回来了。

安珍忙把木盒藏进格子,动作麻利地将书重新摆回书架。她大口吸气,快步走出书房,轻轻把门关上。

“珍珍!”安珍听到他在叫她。

安珍咬着牙没有做声,她的额头正在哗哗冒汗,关键时刻这把生锈的钥匙怎么也插不进锁眼。

卫荷走上楼梯,脚步声越来越近,墙壁已经映照出模糊的影子。安珍的心咚咚跳个不停,她快速往衣角抹了一把汗,屏住呼吸用力一戳,钥匙终于插进锁眼,快速一扭,吧嗒一声,门锁上了。

安珍把钥匙迅速拔下,揣进裤兜,马不停蹄就往楼梯口跑,谁料刚转过墙角,扑通一声,她脚步没刹住,直接撞在了一副宽厚的胸膛上。安珍眼冒金星,往后一跌,却被一双手臂稳稳扶住。

“你在上面干什么呢?”卫荷垂眸看着她,眼神幽深,晦暗不明。

“我……在收拾储物间,没听到。”安珍极力抑制住惊悸的心跳,语气自然地回答。

“我还以为你在跟我躲猫猫,真是调皮。”卫荷说着弯起手指,轻轻在她额头弹了个脑瓜蹦,他眼含笑意,可安珍却吓得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一想到书架后那个首饰盒腿脚就发软,她真想把自己的两颗眼珠子抠出来扔进茅厕,他到底哪里像虞易百?她怎么会认错,怎么会认错呢!

卫荷见她愣神,也没有说什么,只牵起她的手来到楼下。

安珍快速想着对策,目光随意一扫,又是一身冷汗,她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刚刚进门的时候,她着急上楼,把文件袋随手放在了沙发上,文件袋里放着秦南收集的杀人案资料,看刚才的情形,他应该还没有发现,不过再往前走两步就难说了。

“亲爱的,我有些口渴,你能帮我冲一杯果汁吗?”安珍紧紧攥住他的袖子,勉强挤出一丝笑。

卫荷微笑看着她,“当然可以了,不过……”他唇角划过一丝弧线,“你要先给我一个奖励。”他眯眼指指自己的脸颊,意思再明显不过。

安珍身体僵直,垫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印上一吻。

卫荷满足地笑笑,转身去厨房冲果汁。趁他开柜门的机会,安珍把沙发上的文件袋迅速塞进了旁边的柜子,做完这一切,她又去翻沙发上的皮包,结果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手机。

安珍有些发蒙,手机呢?明明放在包里的,怎么会没有了呢?没有手机,她怎么报警?这下可麻烦了。

正当她愣神的功夫,卫荷端着一杯热气腾腾腾的果汁过来。

安珍只好把手机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道谢之后,端起果汁咕嘟咕嘟一饮而尽,“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卫荷说,“公司的事情提前交接完了,等你这边收拾完毕,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加拿大,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卫荷一边说,一边轻轻摩挲她的头顶,他看着她笑,凤尾一般的眼角越发俊朗,也许是未来的憧憬太令人兴奋,他明显很开心,身子越靠越近,薄削的嘴唇也快要贴上来。

安珍本想咬牙承受这个吻,可最后发觉还是不行,她挣脱着站起来,笑着说:“你回来累了吧,我去给你冲杯咖啡。”说完逃似地进了厨房。

安珍深吸一口气,从橱柜里拿出咖啡,倒入杯中,她用余光偷瞄了一下,发现卫荷正在看报纸,便从口袋里掏出十片安眠药碾碎放入杯中,想想为了确保万一,又碾了七片放进去,幸好她之前有第二套计划,早就备好了安眠药,这些药粉够他好好睡一觉的。

安珍将药粉和咖啡充分搅拌,然后倒入滚烫的开水,确保药粉全部化开后,这才端着咖啡杯过去。

安珍将冒着热气的咖啡杯放到桌子上,卫荷依旧在看报纸,完全没有要喝的意思,她想要提醒,又觉得不妥,就这么如坐针毡地僵持着。过了半晌,卫荷抬头看了她一眼,笑说:“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安珍干笑了一声,“不是,咖啡再放下去就要凉了。”

卫荷这才把报纸对折放下,端起咖啡杯,轻轻吹吹热气,安珍的心扑腾扑腾跳得厉害,屏住呼吸看着他把杯子慢慢移到唇边……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卫荷放下咖啡,去接桌子上的电话,他跟电话那头的人寒暄起来,安珍在旁坐立不安,想着接下来的对策,忽然,卫荷把手机递过来,“找你的。”

安珍茫然地接过电话,电话那头是刘长鸣。

几个月前,安珍听说国外有一种非常好的厨房清洁剂,国内还没有售卖,便拜托刘长鸣出海的时候代购几瓶回来。结果没多久夏心艾出了事,安珍就把这事忘了。这次刘长鸣买了清洁剂回来,特意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方便,自己好把东西给她。

安珍一边听电话,一边偷偷瞟向旁边的卫荷,卫荷端起咖啡杯,轻轻吹拂杯中的泡沫,浓密的睫毛被蒸腾的热气熏得湿漉漉,似遮了重重云雾,让人看不清楚。

安珍寒暄着起身,把刚才的果汁杯拿到厨房,拧开水龙头,放在流水下冲洗。卫荷很快也走了进来,把空空的咖啡杯放到水池中,倚门站在她身后,似笑非笑地看她。

安珍仿若未知,一边麻利涮洗,一边高声交谈,“谢谢谢谢,最近怎么样?……如果你明天有时间,请尽快到我家来,我现在厨房油渍一团糟,哈哈,等着你救命呢,拜托你了。”说完挂了电话。

安珍一转身,发现卫荷正盯着她看,眼睛黑幽幽的,像极了猛兽看落入掌中的猎物。她两颊绯红,显出夸张的惊惶之色,“你躲我身后干什么?吓了我一跳,讨厌!”

她娇嗔地推了一把,然后拿着一条抹布走出厨房,尽管面容带笑,可整个后脊背都在发凉。

卫荷跟在她的身后,慢悠悠地说:“我最近一直在回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第一次见面……”安珍想,她跟虞易百第一次见面是在高一刚组班的时候,当时老师还没有排位置,她看见墙角有一个空位,就跑过去问,“这张桌子有没有人?”正在擦桌子的男孩抬起头来,呲着大白牙说没有人,然后非常热情地招呼她坐下。

时隔多年,她依旧记得他那双眼睛通透而明亮,像秋天明净的水波,带着柔柔的暖意。可安珍一想到如今的虞易百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心脏就大力地揪痛起来。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街上。”卫荷的话打断了安珍的回忆。

“街上……”安珍有些吃惊,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那是一个萧瑟的深秋,我拿着一叠画稿在路上走,忽然一阵冷风刮过来,我一个没拿稳,画稿被吹得乱飞。这时一个女孩恰巧路过,她好心帮我一起捡画稿,画稿被风吹得一直跑,她就追着画稿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追,结果黑亮的靴子踩到了泥都不知道,等她终于抱着一叠厚厚的画稿回来,脸上还有一道一道的泥印子,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女孩可太有意思了。”

他讲的第一次,是卫荷的第一次。

安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惊惶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往下接什么。

卫荷继续说:“后来我查到那个女孩的地址,还跟她做了邻居,可惜她已经结婚了,我每天看着她,故意接近她,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还介绍闺蜜给我相亲,你说,她怎么那么有趣。”

他语气轻松,说着说着忽然笑出来,好像在回忆什么有意思的事,可是落到安珍眼中,却是晴天霹雳,毛骨悚然。

“卫荷……”

“珍珍,你终于记起我了。”卫荷抬起低垂的眼睛,唇角上扬,黑幽幽的眸中闪现莫名的光彩。

安珍晃神几秒,拔腿就跑,可惜没跑几步就被卫荷一把拽住了胳膊,他双手钳住安珍的手腕,安珍奋力挣扎了几下,可是那双大手却如一副镣铐,怎么都挣脱不开。

“这一年多以来,我默默扮演着虞易百这个角色,学他的温柔,学他的大度,临他喜欢的字帖,吃他喜欢的虾,即使我对海鲜过敏,每次吃都会起疹子,我宁愿吃药都会一个不剩地吃下去。珍珍,我对你付出了全部。虞易百醒不来了,你可以把我当成他,我不当卫荷,我当你的虞易百,我们到加拿大重新开始。”

他两只眼睛盯着她,放软了语气,锐利的眼神透出灼灼的期望。

安珍的手腕像是要断掉,她拼尽全身力气,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趁他吃痛,甩开束缚,怒吼说,“你就是你,你永远都比不上虞易百,虞易百才不会偷偷换我的药,让我以为自己发疯,让我以为自己杀了人,虞易百才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卫荷攥住安珍的肩膀,安珍一阵扑腾,却被他用一只手死死捏住下颚,动弹不得。

“我早就跟你说过,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让你放弃治疗,让你离开这里,都是为了你好!”

安珍被迫仰着脸,狠狠瞪他,娇俏的巴掌脸在挤压下扭曲变形,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你只是不想让我想起你杀人的事情!”

卫荷被安珍的话激得冒火,双眼斥满阴鸷,手上不由加深了力道,“当你神志不清的时候,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闭嘴,可是我没有,是你自己头脑发晕把我当成虞易百,我只是顺水推舟。我虽然无耻卑鄙,可唯独对你没有那么多的算计,如果不是唐颖这个蠢货,事情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唐颖早年暗恋虞易百,谁知被安珍捷足先登,后来喜欢卫荷,结果卫荷又对安珍念念不忘,唐颖心有不甘,想出一条毒计。她先把安珍骗到酒店迷晕,又把卫荷骗来,让虞易百误以为他们有染,以达到离间二人感情的目的。事情如她所愿,虞易百与卫荷大打出手,不料意外发生,造成了虞易百的昏迷。

意外发生后,唐颖给卫荷打电话,说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将他约到了后山。

卫荷以为她知道了自己是连环杀人犯的事,便按照约定去了山顶,结果看到唐颖和安珍发生口角,他默默躲在暗处。安珍走后,卫荷出来跟她谈判,唐颖说如果不想她把秘密说出去,就跟她在一起。卫荷冷道,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

后来,卫荷才知道,唐颖所说的秘密,是指他是色盲的事情。卫荷天生色盲,无法识别颜色,所有的水彩画都不是出自他的手。唐颖本想拿此事威胁,谁知弄巧成拙,反而丢掉了性命。

安珍滚落悬崖后,卫荷本想杀人灭口,可最终没有下手。安珍苏醒之后,因为刺激太大神志不清,把卫荷错认成虞易百,卫荷将错就错,带着安珍去了外地隐姓埋名,这才有了如今之事。

如果不是秦南出现,他们的生活还将继续下去,秦南自以为聪明,其实卫荷早已洞察了她的心思,他将计就计,让安珍知道了出轨之事,安珍气愤的同时,也失去了对秦南的信任。可惜,他还是棋差一招,让秦南率先找到了他假冒虞易百的证据,最终还是露了马脚。

卫荷放开安珍,从柜子中拎出文件袋扔在地上,嘴角扬起些许嘲讽,“珍珍,你真的很不会撒谎,我知道你全部都想起来了,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思给我下药,不过你放心,咖啡我没喝,非常抱歉,浪费了你的一片心意。”

安珍看着地上散落的文件,内心一阵慌乱,“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只想跟你好好说说话,你不是总想听我说以前的事吗?我现在讲给你听。”卫荷一边说一边朝她走过来,一张张白色的纸张被他踩在脚底,看着有些可怜。

安珍看着高大的身影一步步靠近,她连连后退,“不不不……”最后退无可退,被逼在墙角动弹不得。

卫荷在她面前站定,低垂着睫毛,眉眼间一点温度都没有,“跟你一样,我的童年也非常糟糕,父母经常吵架,吵架的原因是我的那位伟大母亲在外面勾三搭四,弄得人尽皆知。尽管如此,我的父亲仍不敢提离婚,他就是那么的懦弱无能,只敢不停地抽闷烟喝闷酒,糟蹋自己的身体,最后早早得病死掉。”

“小时候,我的身上总有一道一道的伤痕,前胸后背手腕,都是那个疯女人的杰作,皮带,木棍,藤条,因为她委屈,她恨,她不甘,于是她把所有的愤懑都发泄在我的身上。她还拿毛巾勒我的脖子,一边勒一边说爱我,我跪在地上不停地喊妈妈救命,救命,可是她却越勒越紧,越勒越紧,勒得我都没有办法呼吸,勒得我一看到绳子就想吐。”

“她身上戴着各种男人送的首饰,那些金光闪闪的首饰是耻辱的象征,是引诱人堕落的毒苹果,那些水性杨花的女人,毫无礼义廉耻,她们只能给别人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和耻辱,卑劣的生物就应该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掉!”

他一开始还能冷静讲述,可是后来越说越激动,童年的痛苦经历如一道永不能愈合的伤口,每每想来都让他怨愤不已。原本就凌厉的面部变得扭曲狰狞,卫荷伸出拳头猛地砸着墙壁,雪白的墙壁被砸得咚咚作响。

安珍静默地看着他逐渐发疯,不发一言,眼睛却不时瞟向不远处的白瓷瓶。

“你跟她们不一样,无论我怎么示好,怎么表现,你都不曾多看我一眼,你越不爱我,我越爱你。”卫荷喘着粗气,将她牢牢抵在墙上,眼神灼热而迫切,正待安珍蹙眉的时候,她的下巴突然被一双手狠狠捏住,卫荷低头咬上她的唇。

安珍闷哼一声,却没有反抗,任由他的舌头钻入她的嘴中,舔咬啃噬,百般缠绵。安珍突如其来的乖顺让卫荷很是欣慰,他慢慢放松警惕,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浸在情欲的炙热中,享受着这个得之不易的吻。

安珍突然睁开眼睛,她的胳膊顺着墙壁慢慢滑动,伸手握紧花瓶,屏息靠近,猛地往他头上一砸,只听哗啦一声,花瓶破碎,卫荷捂着脑袋从她身上离开,安珍一鼓作气往他两腿中间猛踢一脚,趁他吃痛的机会,撒腿就往大门口跑去。

安珍呼哧呼哧跑到门边,握住门把手,往外一拉,门竟然纹丝不动。她又拉了一下,结果还是没开,她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门早就被我锁住了,你今天哪儿也去不了。”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她惊恐地转身,还没来得及出声,雪白的脖颈就被套上了一条冰凉的金属丝。

安珍挣扎着用手指去抠嵌入脖颈的金属丝,可是没有用,那条丝线就像跟脖子粘在了一起,根本掀不起来,无所适从的手指在脖子上抓了道道血痕,金属丝却越勒越紧,越勒越紧,紧得像要把她的脖子勒成两半。

安珍眼球暴突,她努力张大嘴巴,可感受不到丝毫空气,力气一点点被抽空,刚开始腿脚还能挣扎扑腾,可渐渐身子就软了,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

“别怕,珍珍,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他嗓音平稳,温柔如一汪静澈的春水,手上却是越勒越紧,完全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

安珍被迫仰着头,雪白的脖颈像戴了一条鲜红的项圈,艳丽而绝望,莫名有一种颓废的美感。一条血线顺着脖颈滑落到地上,吧嗒吧嗒,在地上开起一朵小小的血花。

“珍珍,我会把你的骨灰制成一颗钻石,时时刻刻戴在身上,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一滴泪从腮边滑落,卫荷嗓音干哑,他用粗糙的指腹去抚摸她的脸,黯淡的目光平静到近乎冷酷。

一声巨响,一队警察破门而入,三四个警察一拥而上将卫荷制住,安珍脖子上的金属丝被扯掉,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勉强睁开眼,刘长鸣焦急的脸映入眼帘。她动了动嘴唇,还来不及回应,又晕了过去。

14

刘长鸣来电话的时候,因为卫荷在旁,安珍便急中生智想了一个办法。

她讲电话的时候,悄悄用手指把话筒孔堵住,旁人看着她一直在跟人交谈,其实电话那头的人一直听不到声音,她只在关键地方松开手指,留下救命讯息。

卫荷在旁听着好像是说清洁剂的事情,其实安珍说的是:“请尽快到我家来,等你救命。”刘长鸣接到电话马上报了警,警察才能及时赶到,把安珍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警察搜查了书房,从书架里找出了黑色木盒,里面发现了受害者遗物,还在车库中挖到了秦南和傅云的尸体,卫荷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等待他的将是严厉的法律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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