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将军与“穆万秋事件”

文/李永建

1975年8月，时任新疆军区司令员兼新疆自治区党委第二书记、自治区革命委员会副主任的杨勇案头转来了文化部批转给新疆军区的一封信，信是新疆军区阿克苏军分区后勤部供应科一位叫穆万秋的副科长对文化部提的几点意见，看着文化部火药味极浓的批示，将军陷入了深思。

1966年6月“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文革”的错误思潮蔓延到军队，杨勇对“文化大革命”极“左”思潮进行了积极的抵制和抗争。为此，杨勇受到冲击，被扣上了各种“莫须有”的罪名，隔离审查了4年多，在周恩来总理的亲自过问下，才于1972年7月中旬重新安排工作。

◆杨勇

当时，“四人帮”把持下的文艺界一片萧条，万马齐喑，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戍边官兵精神文化生活更是少得可怜，除了反复播放几部老电影外，娱乐活动很少，精神上十分苦闷。1975年5月，穆万秋再三思考后，给文化部写了一封信，批评当时的电影创作割断历史，脱离实际。他谈到：“中国有几千年的古老文化，文化艺术丰富多彩，……现在只让演几个样板戏，禁演各种传统优秀节目，这与毛主席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文艺路线是不相符的……”他还建议开放一些优秀剧目和电影，活跃人们的文化生活。

文化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此事不放，认为这是“一封恶毒攻击文艺革命，攻击样板戏的反动信件”，要追查穆万秋写信的政治背景和动机，要审查历史，按“严重政治事件”进行批斗，并将处理情况报告给文化部。

8月11日，杨勇针对文化部意见，在穆万秋的信上批示：“穆万秋同志的问题，是属于认识问题，不采取强制的办法，说服教育就可以了。”军区政治部把杨勇的批示转给阿克苏军分区，他们根据杨勇的批示，大事化小，把穆万秋保护下来了。后来，文化部又多次追问此事处理情况，且态度强硬，都被杨勇顶了回去。在“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中，包庇“穆万秋事件”成了杨勇的“罪状”之一，登上了文化部“反击右倾翻案风”的简报。杨勇泰然处之，他说：查什么？我看写得不错，没有什么好查的，有人告状让他们告好了！

穆万秋，1930年5月出生在革命老区深县（今深州市）兵曹乡北斗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生活十分困苦，最艰难的时候曾经跟随父亲沿街乞讨。1946年，深县土地改革基本完成，穆万秋家也分得了十亩旱地，每年能收粗粮十五石左右，基本解决了全家人的温饱问题。土地改革极大地激发了老区农民革命和生产的积极性，为了保卫胜利果实，翻身农民踊跃参军，积极支援前线。在这种参军热潮下，穆万秋也于1948年5月参军入伍，作为通讯兵在陕西参加了解放永丰、荔北等战斗，除了圆满完成战斗任务外，还抓了一个俘虏。由于穆万秋一贯要求进步，1949年10月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五十年代，穆万秋进疆，在艰苦的工作战斗环境中，他曾三次立功受奖。

◆穆万秋

由于家庭贫困，穆万秋只在老家深县北斗村断断续续地上过几年半耕半读的小学，即使参军后上了文化补习班，学历也只达到相当初中的水平。“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谔谔”，学历不高的穆万秋凭着一腔孤勇，写出洋洋洒洒、掷地有声的书信，体现出了一个共产党员过人的胆识和担当。

1978年12月13日，由中国人民解放军阿克苏军分区委员会签发的穆万秋提任温宿县人武部副政委的任职命令德才表现栏，记载着：“该同志能较好地学习马列和毛主席著作……对‘四人帮’干扰和破坏毛主席的革命文艺路线，能进行批判和斗争……”这是穆万秋档案中唯一一处与上书文化部事件有关的记载，也体现出了组织上对穆万秋的充分肯定。

◆穆万秋档案照片。

据穆万秋之子穆青云回忆，上世纪80年代父亲转业到深县物价委员会工作时，曾经接到杨勇女儿杨箐的电话。原来，杨勇病重后仍惦记着这位敢于直言的老部下，担心穆万秋会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让女儿杨箐把电话打到新疆阿克苏军分区，了解到穆万秋已经转业回原籍，又辗转把电话打到了深县物价委员会。一位老将军在病重期间仍然惦记着敢于直言犯谏的老部下，穆万秋感动得热泪盈眶。

上世纪90年代，穆万秋接到在新疆邮政局离休的战友葛振谭的电话，说杨勇之女杨箐写了一本《往事——杨勇将军的非常年代》，书里提到了杨勇保护穆万秋的事，穆万秋专程到石家庄新华书店买了这本书珍藏起来。葛振谭说，在“穆万秋事件”中，杨勇将军保护的不仅仅是穆万秋一个人。如果不是杨勇将军顶住重重压力，不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恣意妄为，“穆万秋事件”肯定会株连新疆阿克苏军区大批干部，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遭到批斗。

作为一名军人，穆万秋没有赫赫的战功，也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在历史的长河里，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物。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由于直言上书文化部，穆万秋的人生轨迹与杨勇将军有了交集，他们作为对“文化大革命”极“左”思潮进行抵制和抗争的英雄，终将被历史所铭记。正如恩格斯所说：历史进步是合力作用的结果。领导人的决策固然重要，但一些小人物对历史的促进作用也不应当忽略。在生活中，往往遇到在历史变迁中起过作用、又不被历史所重视的人，他们可能仅提过一次建议，表达过一次意见，参与过一次行动，却为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始提供了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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