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吉林城修建东关文庙似有隐情，重建时南侧开正门疑不合规

作者：优雅的胡子（吴永刚-Max）

在编纂删订《春秋》时，孔子提出“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的观点，原本这种“讳”只是圈定在避尊亲贤的名讳，遗憾的是后世许多记述历史的人，竟附和好大喜功之风，为了某些“说不出口或不能详谈”的原因，罔顾事实，刻意掩盖真相，以曲笔文过饰非，进而对历史的严肃性产生了较坏的影响，更为后人研究历史设置了重重迷雾。今天要说的吉林市东关文庙，关于其建设初衷的历史记载极为简略，结合其它同时期记载，清廷给出的解释也颇值得商榷。

一、吉林旧文庙的设立与变迁

始建于清代康熙初年的吉林城迟迟没有设立文庙，这在当时省会一级的城市中是比较罕见的。在中国的封建社会，文庙并非是一个简单的宗教、祭祀场所，而是当时政府负责教育的学官衙署的一部分，更是官学的一部分。通过祭祀被神化、政治化的孔子，统治阶级将自己的教育理想、教育理念、教育内容灌输给文化阶层，籍以稳固自身统治。吉林城迟迟没有建立文庙，是因为清代统治者认为“本朝之统一宇域，所恃者非虚文，而为实行与武略耳”（《吉林市发展史略》），对吉林地区文教事业并不重视。加之当时吉林城旗人比例较高，由于清代“满不点元，汉不封侯”的政策（科举考试最高荣誉状元，不给旗人，只给汉人），以及吉林旗人平素喜好骑射，吉林城文教风气一直偏弱。

直到乾隆时期，清廷才批准吉林城设立文庙。当时的吉林文庙按五行八卦之说，建在吉林城东南角。以魁星楼为制高点，至圣先师庙、文昌阁三庙共为文庙。此后，吉林城文庙虽经历多次火灾，但灾后均得以重建，每年地方政府也遵例在文庙进行官方祭祀。

直到1900年，在义和团运动中，盛京将军增祺派大法师敬际信、二法师广法果到吉林城开坛传法。这些义和团法师率众浩浩荡荡来到吉林城，落脚在文庙魁星楼，将这里当作活动基地。之后，吉林将军长顺献城投降沙俄侵略军，进占吉林城的俄军也在魁星楼和文庙落脚，将吉林文庙当作了兵营。几番下来，到沙俄撤军时，魁星楼已呈凋敝破败之态。

二、旧文庙的新用途

日俄战争后，吉林地方政府“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尽管沙俄结束了对吉林城的军事占领，然而，日本侵略势力却接踵而至。《吉林市外事志》记载：光绪三十三年（I907年）二月，日本外务省派宫田至诚率翻译和3名警察，作为外交官踏入吉林城。他们在吉林城牛马行宝宣胡同的同升客栈，设立了临时办事机构（奉天日本总领事馆吉林出张所）。同年三月，岛川义三郎率领数十人来到吉林城。这群道貌岸然的外交强盗行装未卸，便直接“拜访”了吉林将军达桂。不顾吉林地方政府的反对，强行占据魁星楼院落作为日本领事馆临时馆址。在对院落修葺后，1907年5月27日岛川正式宣布日本驻吉林领事馆成立。此后数年，日本领事馆不断投资扩建，相关工程直到宣统三年(1911年)才算竣工。其间，领事馆自设武装警察，戒备森严，不可一世。

二十世纪初，在资本主义国家日趋放肆的威压下，清廷意识到兴办新教育是大势所趋。在开办男学堂的同时，于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制定了《女子师范学堂章程》，规定每州县必设一所女子学校。1908年5月23日，吉林地方当局正式成立吉林官立女子师范学校，校址临时设在离魁星楼不远的蒙古旗街（今公安街南段）。1911年又正式将贡院、旧文庙拨归女子师范学校使用（《吉林市文史资料第四辑》）。从时间上看，女师的校址变迁与日本领事馆建设几乎同步。

而就在1907年，吉林改设行省，由朱家宝出任巡抚。履新之后，朱家宝和提学使吴鲁提出“原有文庙简陋，不足崇礼”……“乃聘江苏训导管尚莹去关内考察文庙，决定在东莱门外拓建新庙”（《吉林市市区文物志》）。至于文庙简陋何因，不足崇礼何故，却没有提及。其实就在几年前（1905年），清政府在举行最后一次科举考试后，已宣布废除在中国施行了一千二百余年的科举考试制度。在举国上下倡导新学的当口，花巨资兴建文庙似乎并不合时宜。因而以“文庙简陋，不足崇礼”为由，兴建新文庙的原因，就不得不让后人产生其它联想。

细究起来，其原因恐怕有两个：一是日本人占据了魁星楼并不断扩建，原文庙有不保的可能，与其等待被占，不如主动择址另建——以静观其变的状态，避免直接发生不必要的“中日外交”争端；其二是当时撤将军、废科举属于清廷新政，在地方旧官吏眼中，以清廷行事风格，未必不会推倒重来，保留文庙极有必要（当时吉林城有许多寺庙陆续废弃）。加之吉林大小地方官吏多为通过科举制度进入仕途，文庙乃是灵魂架构的根基，只有粉饰弘扬之因，绝无漠视毁弃之理。

这其中前者极有可能是地方当局讳莫如深的主要因素。至于新旧体制更迭，借建文庙消耗放垦旗田给府库带来的税收增益，当属用今人视角臆测古人的无稽之谈。而为女师腾出教室，也应是大事件后的顺势之举罢了。

八十年代的吉林文庙大成殿

三、新文庙如何变旧

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规模宏大的吉林新文庙开始兴建。这座庙与国内大多数文庙一样，建筑以中轴左右对称分布，庙内设有棂星门、泮池、大成门、大成殿、东西庑、尊经阁、明伦堂等附属建筑。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新文庙北大成殿和崇圣殿以及围墙，皆敷设黄色琉璃瓦。在专用黄色的清廷尚存之时，颇有斗胆“僭越”之嫌。

清代及之后的民国、伪满，地方政府始终大肆推崇尊孔，地方祭祀也一直没有断绝，因而新文庙整体保存较好。1920年、1922年、1925年、1934年、1936年、1943年曾多次由地方政府主持修缮和扩建。到了解放后，吉林市人民政府在1965年，也对这处历史建筑进行过耗资不菲的大修理。不过随着特殊时期的突然到来，吉林文庙建筑群涌入大量单位和住户，文庙建筑开始逐渐破败，直至面目皆非。例如：1975年，吉林市文化局就拆除泮池、状元桥和棂星门，搭建了车库、书库等建筑。

到了七十年代末，文庙前院由吉林市宝山饮料厂使用，院内中部由市电影机修配厂使用，大成殿为文化局工程队仓库，另有4家住户分处于前后院……文庙东西辕门已朽蚀破败，并有倒塌危险，庙内台阶栏杆也已遭受严重破坏，房上琉璃瓦出现脱落，房顶长满小树。幸而1983年末，由国家拨款，清理文庙内的单位和住户，并对文庙开始维修。

取自《昌邑区志》

修缮后的吉林文庙大成殿，取自《吉林市房地产志》

四、吉林东关文庙开设南门是否合规

在今天的吉林文庙南侧，面对广场开有一座大门，门口立有石狮子，远望去颇显威仪。吉林百姓对此景已然习以为常，然而关于这座大门，历来却有很多争议。

按旧时制度，文庙正门乃是状元门。建庙之时若该地尚无人考中状元，常修一座名为“万仞宫墙”的照壁，人员进出只走东、西两侧辕门。待到有人高中状元，则破开照壁，修建状元门。及第的状元通过状元门，过泮池上的状元桥，经棂星门、大成门进入正殿参拜孔圣人。

取自民国版《永吉县志》

纵观历史，吉林地方文教事业相对关内比较落后。尽管设有学官，但教育管理甚至长期受奉天府管辖。自顺治九年田麟考中壬辰科进士后，间隔多年，到了乾隆时期，才再次出现考中进士的生员。直至科举制废除，吉林全省没有出现过一名状元。因而在晚清兴建东关文庙时，南侧参照旧例只修建了一座照壁，在民国版《永吉县志》附录中的文庙平面图上，有着清楚的标注。

关于现在文庙南侧大门是何时修建，未查到明确记载。在第一版《昌邑区志》的彩色插图中，南门已然出现。鉴于该版志书成书于八十年代末，可知上世纪八十年代，南门已经出现。猜测吉林文庙，南门和北门一样都是特殊时期破坏文庙建筑的产物，重修时被保留。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按旧制，南侧开门显然并不合规。

然而在许多现代人眼中：旧规终究陈腐，既然科举制已亡，文教新风正盛，一座已然使用黄色琉璃瓦的新文庙，破旧制，凿壁开门，或许更能表达出新时代的新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