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按摩女5年，说说那些难以启齿的往事

01

卧室里，女儿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还没停，我已经给经理打电话提完离职，经理说现在旺季正是缺人时候，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让我走。我偷偷松口气，看来还能多赚几天钱。

我叫陈招娣，一名资深按摩技师，从业已有五年。“技师”这个词放到女人身上似乎总会带些别样的色彩，不屑、轻视、嘲讽，是我这些年得到最多的态度。

曾经我也对这个职业嗤之以鼻，可当这条路摆在面前时，我竟万分庆幸自己有着还算规整的身材和容貌，能有资格踏进这个行业。

那是女儿三岁时候，老公在工厂出了事故，小拇指被机器轧断。因为是他自己走神，厂子只给了微薄的赔偿金打发了事。

我和老公都是村里出来的，一没背景、二没学历，这几年全凭他在流水线起早贪黑养这个家，因为工资是计件制，多劳多得，他就像陀螺一样熬夜加班忙个不停，这次意外，让他和这个家都停了下来。

因为女儿小，离不开人，几年来都是他上班赚钱、我在家带孩子，本想等女儿到上幼儿园的年纪我再去赚钱补贴家用。没想到女儿年龄是到了，但老公出了意外。

女儿上幼儿园需要钱，老公治疗需要钱，我只是个没学历没工作经验的家庭主妇，去应聘服务员人都嫌我沉闷没有小姑娘的青春活力。

我陷入绝境，直到路过一家足疗店看见滚动灯屏上的招聘讯息：“底薪3000，提成高，有无经验均可”鲜艳的红色大字一闪而过，我看见了崭新的希望。

02

那是我第一次进这种地方，里面门窗和床都是木质的，屋里有淡淡的檀香味，装修温馨干净，没有想象中一群男人在里面抽烟打诨的样子，我暗暗松口气。

面试的人上下打量我后问了两个问题：1、会不会化妆，2、能不能接受晚上上班。得到肯定答复后，同意我来试试，不过有几天无薪培训和一周试岗期，培训期内离职没有工资。

培训的日子枯燥又艰辛，主要学习足疗按摩的手法、步骤和顺序，刚开始学习手法时很痛苦，需要一直练，一天下来手上磨得全是水泡，可是还得坚持练，水泡磨破了会流血，这时候不能停、咬牙再继续练，慢慢等手上长出茧就不疼了。

为了锻炼手指力度，我每天都要撑墙，早晚各半小时，然后再用老公的脚练习手法。老公看我这样很心疼，说要不别干了，太遭罪。可不做这个做什么呢？我们这样的人，身处谷底、一无所长，想要赚钱，就得比别人更努力更拼命。

一周后，我终于熟练掌握按摩的9个基本手法、12个主要步骤和4种按摩顺序，顺利踏入试岗期。

试岗期开始是让我看各个屋里监控，去研究成手如何接待顾客。领班一再强调，做这行服务很重要，对着顾客不能撂脸子，要会笑，会说话，不管遇到什么事态度都得好，这样才能上钟为客人服务。

来店里的有很多常客，他们通常会点自己熟悉的技师服务，有时赶上技师正在忙或休息日时候，老板就会让我来服务，结束后给对方打个折，问问对方我的看法和意见，一方面考察我能力，一方面避免在我刚开始做时遇到难缠的客人。

在我服务了一些常客得到好评能独当一面后，老板对我的照顾停止，让我正常接待起顾客来。

03

我的工作服是贴身上衣和短裙，V字领口露出大片的锁骨。按老板的话说，我们不提供其他的服务，但务必要让顾客感受到视觉上舒适。

来店按摩的大多是男顾客，女顾客很少，所以我服务对象基本都是男人。这样好处是我推销一些昂贵的套餐他们很容易买账，坏处是在工作过程中很容易被打趣，甚至开出条件“利诱”我，遇到这样情况，虽然心里觉得被侮辱了，但不能得罪顾客，只好刻意转移话题。

我的提成是顾客所做项目价格的20%，店里晚上5点以后是高峰期，我会想办法在固定时间内赚更多的钱。比如正常一套足道是1小时69元，我能赚14块钱提成，如果推荐客人加上姜敷或局部护理，我就可以在多出的30分钟时间里赚到足道一小时的钱。

这样几个月后，我的工资稳定在了6000左右，有时旺季忙起来能到8000多，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虽然忙起来几小时喝不上一口水，关节渐渐变形、又酸又疼，但真金白银的收入大大提高了全家生活水平，我终于可以给女儿买漂亮的公主裙和玩具，而不是在她满脸渴望时对她说：宝贝乖，妈妈没钱买不了。

老公本来不赞成我做这个工作，但随着我往家里拿的钱越来越多，他反对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04

在店里，有很多种形形色色的客人，有的是年轻人偶尔来放松，那样基本是几个哥们一起，他们目的只是想按摩或者体验下按摩的感觉，按完后打打闹闹朝气蓬勃地离开。

有的人是醉酒后或者大约受到了生活的打击，趾高气扬跑来“享受”。他们是最难缠的顾客，会高高在上的把糟糕的情绪发泄在别人身上，对我诸多挑剔唠叨和辱骂。

还有的人是经常会来的熟客，他们有些是喜欢技师的手法，有些是心里压抑想找人说说话，但他们是所有技师最喜欢的存在，因为他们大部分人足够安全和理智，对我们有基本的尊重。

孙先生是我的熟客，自从他初次到店遇见我，就对我按摩手法很满意，那以后时间基本固定了下来。他每周能来三四次左右，每次做的都是时间最长的套餐。有时他会让我讲一些有趣的事情和见闻，然后刻意哈哈大笑，但谁都能看出来他是郁郁不乐的，可我并不会多问，因为那不属于我的职业范畴。

偶尔他也会问一些我的情况，对我颇为照顾，时不时会加一些护理和保养项目，还加了我的微信，说方便来之前先预约，免得和别人撞到一起。

谁知正是因为孙先生这个平常的举动，令我间接失去了工作。

05

孙太太找来的时候，我正在给客人按摩，根本没想到屋外的喧嚣声会与我有关。等按完回休息室门口时，脸上就猝不及防被打了一耳光。

“你就是那个勾引我老公的狐狸精吧？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一个给人洗脚的下三滥还敢和我抢男人！”面前的女人颧骨高耸、嘴角下撇、一脸凶狠，吐出的话让我又羞又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早就结婚了，不可能勾引你男人。”

“哪个正经女人结婚了做这工作？不承认是吧，我老公都加你微信了你还狡辩……”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有口难言，对面的女人污言秽语层出不穷，老板和同事只能拦住她不让她动手，却挡不住她一句接一句恶毒的谩骂。

孙太太闹得声势浩大，我怎么解释都没用，客人们都闻声出来看热闹，好奇地指指点点，直到警察来了孙太太声音才逐渐平息。

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可之后每一天，孙太太都会上门来干扰我的工作，到处散布我是“小三”的消息，严重影响了店里的声誉和运营。

无奈之下，店长找我谈话，虽然他知道我没错，但有些事情不是对错就能解决，他可以多给我一个月工资，而我不能再留在这个地方。我理解他的决定，默默离开了这个工作两年多的地方。

06

经过这件事后，我不想再在足疗店工作，研究一段时间，我把目标锁定在洗浴中心的技师上，洗浴技师没人培训，只需要成手，我凭借在足疗店的工作经验顺利应聘进了一家正规的洗浴中心。

洗浴上班时间比足疗店早，项目更多，除了足疗还有刮痧拔罐采耳推拿等等，工资没有底薪，赚的是顾客所做项目价格的40%。与足疗店不同，来浴场的人虽多，但更倾向正常的汗蒸和搓澡，所以想留住一个顾客，要消耗更多的笑脸与精力。

虽然正规，但偶尔也会遇到变态，有次一个喝多的男人来按摩，我回头拿东西的功夫他就把自己脱得精光，大咧咧躺在那让我按，把旁边床正给人按摩的小姑娘吓够呛，最后惊动当班经理说如果不穿上衣服就报警才勉强套上浴服。

还有的人一来就做最贵的套餐，做的过程态度蛮横、趾高气扬，结果结账时耍赖说没钱，要回家取，幸亏鞋吧小伙子把他的鞋藏了起来，几个保安又赶紧报警拦住没让他跑。

警察来一见他就熟练地打了一圈电话，最后是他姑姑骂骂咧咧送来了钱。后来警察临走时让我们记住那张脸，今后别再接待。说那是个赌鬼，把自己家都掏空了，家里人不管他他就到处晃荡，发现洗浴中心是先消费后结账，就到各个洗浴中心蹭吃蹭睡，最后让警察帮他要钱。

听说那赌鬼从小被家人惯着，结果长大变坏又没人能管得了，如今想放任不管也不行了。也许这就是种什么因的什么果吧！

我以后一定要教好我的女儿，不管有没有钱，都希望她能正直、善良、快乐。

07

日子四平八稳的过着，几年按摩生涯让我手已经变形，骨节又硬又大，大拇指和食指关节处布满了老茧。

女儿小学二年级了，乖巧又懂事，因为我平时陪她少，所以格外黏我。开家长会时候我刚好休息，小丫头拼命缠着我去。

学校开家长会一般是孩子们在外边玩，我们开完会直接把他们领回家。没想到在同班家长里我看到个经常来浴场的客人，他显然也认出了我，我们还寒暄了几句。

我并没有想太多，直到几天后女儿哭着跑回家，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说同学们都笑话她，说她妈妈是个按摩女，电视里演的坏女人都是那种职业。大家起哄叫她按摩女的孩子，她的好朋友也不和她玩了。

女儿泪眼朦胧问我：“妈妈，你真是坏女人吗？”我心如刀绞，只能抱着她拼命摇头说不是。

“那妈妈为什么每天回来那么晚呢？小玲的妈妈都不用去上班，每天会给她做很多好吃的点心，还能接她上下学。为什么我的妈妈就不行呢。”女儿越哭越伤心，每滴眼泪都砸在我的心上。

“宝宝乖，妈妈不做了，妈妈这就辞职，以后都不做了。”好不容易把女儿哄到卧室，我给经理打电话提出了离职……

从开始到结束，我从事了这个行业五年多，我给别人带来健康舒适，自己身体越来越差。我赚得虽然多，但每一分都是凭自己双手得的血汗钱。

可是，我能抵得住客户冷眼和他人的偏见，却抵不住女儿因为我受委屈和歧视。这回，真要和这个行业说再见了。

在这个世上，没有低贱的职业。但如果能够重来，我希望我会读更多书，不草草认命得过且过，有资格给自己更多选择的机会，有能力给我爱的人更好的生活。

我也希望，和曾经的我一样身处低处、人生迷茫的姑娘，别放弃，别堕落，努力向前，哪怕终其一生达不到罗马，却也能战胜过往自己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