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振兴村：村书记带领下的共同富裕实践

今年，去了几趟山西长治的振兴村。感触最深的，是那里的共同富裕实践；触动最大的，是书记牛扎根身上，那股为了共同富裕而奋斗了40多年的孺子牛、拓荒牛、老黄牛精神。

——题记

振兴新区党委书记牛扎根，

说振兴村

文/乡剑

1、村企业、村集体和村民的关系

乡剑：现在的振兴集团和振兴村是一个什么关系？

牛扎根：是一种经济上的政经分离、村企融合关系。2009年，长治县将原关家村、郜则掌村、向阳村三个党支部从西火镇党委中剥离出来，并入到振兴试验区，归振兴新区党委和管委会直接领导。成立城乡统筹试验区的目的，就是为了尝试探索一条经济上由企业优势带领村庄社会经济整体向前发展的道路。

乡剑：振兴集团是一个什么样的企业，有多少职工，本村村民占了多大比例，职工收入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牛扎根：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党的号召下，我个人在24岁的时候就开办了小煤矿，2001年时我还是西火镇煤矿的书记。2001年到2004年，在经历了两次煤矿改革后，我们的煤矿企业进行了股份制改造。现在振兴集团是一家由股份制企业转变为村集体企业的现代化公司。其中，村集体占振兴集团企业股60%的40%，村民占股20%。公司下面有五个子公司，村集体收入每年大约有6900万元。

整个振兴集团员工，最多的时候有3000多人，固定职工有2000多人，还有一些临时工。临时工最多的时候大概有1000多人，不过这部分人员的流动性要大一些。村里面在振兴集团上班的也不少。煤矿这块，坑下作业的，大致比例是外面的占60%多点，村里的占40%少点。坑上的，村里占60%，外边的占40%。

这是煤矿这块。旅游公司这块，普通员工一半是从外面招聘进来的，一半是村上的。公司高管这块，基本都是从外面聘请进来的。我们的企业不仅解决了本村劳动力的就业问题，周边村在我们这里上班的也很多。我们的普通职工，月平均收入大概在5000元左右。

振兴村是由三个村合并而成的，我们原来的关家村人均收入是每年36000多元，郜则掌村的人均年收入是30000元。普通老百姓的月收入基本在三五千元，而年均收入都在四万元以上。其实无论是外面员工还是本村的员工，我们在待遇上都一视同仁，养老、保险等都是一样的。

乡剑：振兴集团和振兴村是一种基于内部发展需要的融合关系。同其他一些基于外部工商资本介入的村企融合关系不同，振兴集团每年会拿出很大一笔费用，用于改善村内的基础硬件设施和其他一些公共服务设施。请书记讲一讲，我们的这种村企关系是一种怎样的融合关系？

牛扎根：振兴集团每年会拿出60%的收益，用于支持改善村里的发展和各种福利保障事业，公司的股份有20%是全体村民持股。也就是说，振兴公司每年扣除各种费用的总收益的60%用于村庄综合发展。属于集体所有的那部分收益，多会用于公益事业和福利事业；剩下的20%的收益，按各家所占比例的不同，就分给了振兴村的全体村民、家家户户了。

2、建新居的办法和搬迁难题

乡剑：2007年3月，我们开始建新村，资料里面说我们建了569套，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没有那么多吧？另外，整个搬迁安置过程的细节是怎样的？

牛扎根：没有那么多。

最开始的时候建了136套别墅式住宅，还有95套标准化村民新居。后来，三个村加到一起，总共是569套。从跑项目，跑计划，跑方案，跑规划，第一个村的新居全部建好，一共用了两年多时间，2009年才建好。

三个村569套全面建好，一共用了5年时间。应该说从2007年初开工到2013年为止，施工队基本没有大停过，一直在不断建设和完善之中，相关公共设施也一直都在陆续建设中。除了完善公共设施，我们还要发展乡村旅游，做教育培训、做文旅康养。

第一个整体搬迁的村是关家村，之前大家都散居在山上，户与户之间上下落差有100米左右。我们选择建新居的地方还是在原来的村域内，重新找了一个位置相对更好的地方，让大家统一集中居住。

我们一套房子总造价是35万。每户一套平均需出5万，振兴集团给每户出20万，剩下的每户10万元，是我个人拿出来的。振兴煤业公司，我是大股东，分的钱多，我要用分的钱来更好地服务村里的老百姓。

另外，搬迁过程也挺不容易的。房子盖好了，新村建好了，老百姓对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恋恋不舍。那段时间我们遇到了搬房难、搬坟难、搬庙难，这三大难题。我们山上大大小小的庙宇，如山神庙、土地庙、关公庙、奶奶庙等等，为了让老百姓少跑路，为了大家的和谐，所有的庙我们请到了槐荫寺。

搬房、搬坟是个大难题，但你又不能不搬。不搬的话，你就没法搞村庄的整体规划。很多村民的工作还好做些，最难的是我的亲朋好友，我们本家。村上做事讲的是一碗水端平，要有一颗公心。群众不患多寡患不公。亲朋好友和本家觉得大家都是自己人，总想着自己钱能不能少出，房能不能多分。

还一些村民有一个很矛盾的心理，一方面新房他想住，但老房子他又不想拆。老房子他想留着在里面养猪、养鸡，养一些家禽。但是你要不拆他的老房子，我们就无法做到土地占补平衡。所以，那个时候每家每户我是挨着做工作，比我小的我都叫他老哥，说到动情处眼泪也是忍不住的掉，甚至让我给他下跪我也愿意。

乡剑：整村搬迁真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情，那么好的优惠条件，还是您老家的村搬起来都这么不容易，其他两个村的搬迁应该更难吧？

牛扎根：我们村搬迁，一户是出了5万元钱，而郜则掌村的村民一分钱也不想出。理由是，他觉得我们关家村拆了之后又不能产煤，他们郜则掌村拆了之后下面能产煤。

后来，一些村民又提出新的要求，让我们给他再买套家具才行。有村民找到我，说，“我的房子都是新的，可我的沙发家具都是破的，新房子配了新家具才好嘛。”当时有十几户村民都提了这个要求，我觉得应该是他们私底下都商量好的。

当时我就半开玩笑地问他，搬新家了，你那个老婆还是旧的呢，你换不换啊？你搬到新家了，你就应该娶个新媳妇啊，你要是同意换，你回去问问你老婆，看她同意吗，看你爸爸妈妈同意吗？在农村做事，对那些赖人就要说赖话，要不然他有给你出不完的难题。

听我这么一说，他们也都不吭声了。

因为人家那个村里有煤，所以在后来搬家的时候，非要再每户给10万块钱，他们才肯搬。理由是，房子下面有煤，拆迁你不能只按房子上面的算。可是地下的煤就算挖出来了，也不是我们的啊，那是国家的。宅基地是你的，地下的煤可不是你的啊。我这样给他们讲道理，做工作，才算把他们的思想做通。

其实，挖煤挣的钱，他们在振兴集团里都是占了股份的。村民觉得你给我一套房子才35万，你从我的房子下面挖的煤能有50万，你不给他10万，他就觉得自己吃亏了。他不知道振兴集团一年要给国家缴多少钱的税，做公益事业，如修路、建学校、发展教育事业、捐献灾区等，每年需要花几千万。

3、地集约出来，再合理使用起来

乡剑：按照当时国家的土地政策，你们在腾退安置新居的过程中，一定会在原有占补平衡的基础上，集约出来一些集体性建设用地。你们用这些节约出来的地，做了什么？

牛扎根：利用集约出来的土地，我们搞了很多公益事业，比如建立医院，建了派出所，建了学校，收储的土地搞了很多基础公共设施。原来村上的学校只有50个学生，现在我们的学校，学生大约有1500到2000人，学校占地面积比原来大了很多。比如原来是卫生所，现在我们盖成了卫生院。原来村上没有派出所，现在有派出所了。

乡剑：关于建新村方面，我看村上的资料里面写的是“先建后批”，具体是怎么执行的呢？

牛扎根：占补平衡以后，你才能办理土地手续。也就是你先建起来，把原有的旧村复垦为一般农林土地，建起来之后再批，这就叫“占补平衡”。因为是先行试验区，所以我们可以进行先办理好手续再建设的探索尝试。先建后批，就是一个后期完善手续的过程。

乡剑：我们振兴村作为城乡统筹试验区，资料里面写的是五个村，为什么现在只有三个村呢？

牛扎根：政府给我们规划的是五个村，其中有一个村不同意，另一个村只同意把土地流转给振兴村。也就是我们的新村只搬进来了三个村，流转了四个村的土地（农地）。

其中一个村不同意的原因是，他们的村比我们这个村要大，他们不愿意并到我们这个小村。当时为什么要改名字呢，就是另外两个村郜则掌村、向阳村也不愿意并进关家村。名字改成振兴村了，大家也就都同意了。

对于这个结果，我们也算完成了任务。这个并村的事能不能搞得成，还得看各村的村民意见，上面没有硬性规定。协商的成，就合并到一起，协商不成也不强迫。最后人家不同意，这事也就算了。这就叫因地制宜，实事求是。同意了就干，不同意就算。

乡剑：如果是三个村合到一个片区和示范区里面，我们这三个村还有没有多余出来的建设用地。对这些多余出来的土地，我们是否有一个类似村土地资源收储的资产管理公司？

牛扎根：有。

我在分地的时候，就留了一大部分集中地，同时每口人也留了二分自留地。多数集中，少数分散，有统有分，统分结合。如果你家有五口人，可以留一亩地，其他都归村集体统一经营。流转到村集体的耕地、林地，统一每亩价每年格是1000元，这个价格长期不变，也算一次性长期流转，让老百姓旱涝保收。

村集体收储了这么多土地，谁来经营呢？我们的办法是再有村集体反包给农户，每亩每年劳务费500元，种什么由村集体说了算，村集体负责种苗，农资统一供应，统一标准，统一质量，统一经营。超出部分的收入，40%归农户个人所有，是一种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的运营机制。

村集体收储还没有用的村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大约还有500亩。以后准备用来建一个职业技术学院，及做文旅康养用。

4、吸引新村民，做强振兴村

乡剑：按照当时我们建城乡统筹试验区的目标，我个人觉得未来我们这里是一个镇的建制，而不是一个大的行政村的概念。准确地说，应该是一种镇和村之间的第三种状态。而且我看到，未来我们振兴村计划建成一个两万人规模的小镇。目前是一个什么情况，这一块今后准备怎么做？

牛扎根：我们的农业人口是2309人，振兴集团的职工也有两千多人，打工的有1000多人，还有1000多流动人口，再加上学校的学生，还有1000多人，这几块加起来就有七八千人。目前的这个人口距离我们的人口发展目标还差了12000多人。这个缺口也是我们将来的奋斗目标，是我们未来十年要做的事情，争取在2035年完成这个目标。

要招商，要引资，要引进人才，我们还要搞二产加工业。未来这两万人的构成也比较复杂一些，如有我们的老村民，我公司的员工，还有外来的商户，还有在这读书的学生，还有在这里居住生活的新村民。

无论是新村民还是老村民，包括我们吸纳的一些高素质人才，他们享受到的待遇都是一样，对一些重点人才，他享受到的待遇比老村民还要高。

新村民加入我们村集体，按村民自治章程的流程走就行，我们自己有派出所，一些符合条件的新村民，他如果愿意，户口也可以搬到我们村。现在我们这里已经增加了50多户了，主要是在我们这里创业的一些人。

乡剑：新村民加入你们村集体，需要根据村自治章程，通过你们村设计的一套流程制度，才可以。那么，请问在什么样的条件下，他们才可以把户口搬进来？有没有关于什么学历，干多少年，为村上做出了什么贡献的具体要求？

牛扎根：第一，你要是专业的技术人才，你可以全家搬迁过来，把家属也迁过来。这个时候，新村民就可以享受同我们振兴村村民一样的待遇了。

对那些给我们的村庄发展作出贡献的新村民，我们会根据相关融入机制和程序，送一套房子给他，同时再配一辆车。不超过5口人的新村民，就送一套房子，控制在相当于100万元价值的奖励。人才加入进来，成为我们的新村民，这叫人才兴村。有人才了，振兴村才会持续更加振兴。

我们是一个试验区，除了有派出所外，还有劳保所、财政所、学校、卫生院，土地所，都有的。具有了往大了发展的相关制度和部门配置的所有条件。

5、健全村民保障，提高村内民风

乡剑：小病不出村，大病看得起。仅从村民的社会福利和保障体系建设方面看，振兴村已经具备了共产主义理想乡村的样子了啊！

牛扎根：作为一个全心全意为村民服务的村集体组织，我们始终坚持把民生工作放在第一位。在社会保障体系建设方面，我们也是量力而行，是一个逐步完善的过程。我们现在的就医、养老、救助制度做的还不错，村民福利事业也在逐年完善和进步中。

作为村带头人，你肩负着全村发展的希望，而想要把村庄发展好，建设好，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需要一辈人接一辈人的干，不可能一蹴而就。另外，照顾好老的，安排好小的，不辜负上一辈人的养育之恩，为下一辈人的发展铺好路，这是作为带头人的最大使命和责任。

乡剑：相比其他一些村，我们的最大亮点，也是最重要的一块，就是村民的各种保障机制特别健全。这块，我们具体是怎么做的？其中有一段时间，八九十年代的时候，你被调走了一段时间，那个村民福利中间没有停吧？

牛扎根：没有。我去镇上那段时间，村上就有点乱套了，水也停了，电也断了，家家户户都给我做工作，领导也给我做工作。最后，我又兼任了我们村的支部书记。因为我们的集体经济一直有收入，所以那些个“免”的福利保障，我们村是能承担的起的。但你总吃老本不行，要让集体经济持续发展壮大。

如何分配是个科学的事，要讲方法，讲技巧。现在我们村集体经济每年能分配到的收入有几千万，除了各种福利和保障，及相关日常开支，不仅能实现平衡，而且每年还有结余。因为集体有了收入，你要按比例提出公积金、公益金，还有那个储备金、周转金。除了那些个要“提”的提取了之后，你才能去分配，才能去用。

乡剑：我们村有了这么好的保障机制，那么整个村的家风、民风、村风等方面，是不是要比别的一些村庄好很多？

牛扎根：是的。我们家家户户都要做自己的家风家训，要把它提炼出来，展示出来。我们整个村的云平台和系统里面，村里每个党员都有一个座右铭。婆媳关系如何，子女教育如何，老人照顾如何，夫妻关系如何，妯娌关系如何，兄弟关系如何，邻里关系如何，这个每年都是要评比的。

因为你没有好的家风，就没有好的民风和村风。你没有好的村风，整个社会风气就不会好。所以，要年年评比。很多村发展乡村旅游，做度假康养，最难做的就是这一块。乡风文明听着虚，实际非常重要。

6、振兴村的治理和运营

乡剑：我们振兴村的业态这么丰富，书记能不能讲一下我们的村庄运营和管理，如村庄的管理机制，每个版块的分工，考核目标，运营情况等。

牛扎根：我们的振兴集团下属的企业，主要是独立自主，独立经营、自负盈亏，根据每年的经营目标各自去做，完成目标超出目标有奖励，完不成有罚。要有相配套的激励机制、奖惩机制。

各个板块的负责人，也就是高管，主要是外面聘请的，目标任务都是集体公司定的。零活、小活，各公司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可以自行安排和处置。

作为一个振兴试验区，村上有集体企业，也有少部分基于市场的社会企业，比如农民自己开的农家乐、民宿。目前情况还是集体企业的力量更大一些，以后会向市场的力量倾斜，让集体的力量和市场的力量，实现一个新的更加合理的平衡。多一些市场力量，村庄发展会更加有活力一些。

目前市场的力量也就有个30%左右，弱了一些。我们村集体的一些资源资产，以后会加大招商力度，对外承包出去一些，要加强市场化经营建设，多引入一些市场经营主体。

集体的是集体的，个体的是个体的，市场的是市场的，大家和谐共处、协同发展。就像费孝通讲的，大家“各美其美、美人之美”，最后才能“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治理一个村像治理一个国一样，它虽然小却是五脏俱全，需要监管，需要引导，需要把控，需要总揽。市场主体面前，要做好裁判员和服务员；村民面前，要做领导和服务，做好好服务员和调解员。

乡剑：想要让市场的力量再大一些，想要吸引一些优质市场主体，最关键的有两点，一是为商家提供更优质的营商环境和服务，二是提供我们这个村的品牌美誉度和市场影响力。关于这方面，我们今后会如何做？

牛扎根：你说的这两点，目前关于营商环境和营商服务，我们做的相对要好一些。品牌影响力是有了，全国的、部委的、省里的各种荣誉，我们也获得了不少。只是基于市场的总体品牌定位上有的弱，以后需要再清晰一些，再明确一些。

相比其他一些做得好的村庄，我们的最大特点主要体现在“集体经济的强富美”方面，具有新时代社会主义集体乡村的鲜明特征。在这方面，我们要加强梳理归纳，要提炼总结。当然这是一个非常专业的工作，也需要像你这样的乡村振兴人才，还有其他一些相关领域的专家，帮助我们来完善这方面工作的研究、总结和提炼。

来源：乡剑侠客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