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水街是潭镇的一条老街。潭镇日新月异的变化轨迹没有蔓延到这条街上,它依然保持着十几年前的韵味与风雅,街道铺着宽阔光滑的青石板,两侧是各色商铺。阿莲的旗袍店就混在其中。
阿莲的旗袍店旁竖着一块黑底红漆的木牌子,上面刻着两个醒目的大字,莲韵,老板阿莲常常穿着一件青花瓷色的短款旗袍,露着半截白玉似的小腿,百无聊赖地坐在一个高脚凳上,一下一下地晃着腿,脚尖勾着的绸布拖鞋也摇摇欲坠。这年头,旗袍渐渐成为一种特殊的服饰,除非在一些特定场合下,小姐太太们日常更青睐西方的衣着服饰,它们象征时尚和潮流。旗袍落寞了,阿莲的旗袍店也淡出人们视线。阿莲经常回忆起父亲在世时旗袍店生意的火爆,多少女人,无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挤在店里朝父亲嚷着她们想要的款式,阿莲那时候还小,她藏在柜台的桌子下,看着父亲的软底黑布鞋灵活地在色彩缤纷的高跟皮鞋中穿梭,阿莲觉得父亲的鞋就像一截黑黢黢的枯木,那些皮鞋是花蝴蝶,它们追逐着枯木,把流光的颜色洒在上面。
现在旗袍店是阿莲的了,但阿莲对制衣不感兴趣,她从制衣厂批发现货来卖,这样确实是省事方便,但也流失许多客源,阿莲并不在意,她不喜欢像父亲一样与挑剔的妇人有过多交集。
女人最麻烦,这是阿莲从小在旗袍店耳濡目染的真知灼见。
阿莲的旗袍店在庆水街中间位置,这本是一处绝佳地点,可惜莲韵旗袍店左边邻着一家猪肉店,店铺里常年漂浮着肉的腥味,阿莲的店铺也连带被猪肉的骚腥味熏染着。阿莲十分嫌恶这个气味,她不止一次去找猪肉店的老板王福生交涉,让他把店搬去别处。王福生是个四十左右的有点秃顶的中年男人,他咧嘴一笑,眯起眼上下打量阿莲凹凸的身姿,“搬到别处,凭什么,你怎么不搬”,阿莲说,'我家店在这都几十年了,你是后来的,哪有我搬的道理。"王福生就把身上的布围裙扯下来扔到案子上,把刀劈在板子上,他赤裸上身,白花花的肚皮让阿莲觉得恶心,她用绢布捂住鼻子,往门外走,"不搬拉到,吓唬谁啊,臭卖肉的。"王福生后面骂了一句。臭婊子。
潭镇入夏的时候,庆水街就像罩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潮热不堪。旗袍店的老式风扇吱呀吱呀地转悠,但这种徒劳的旋转没有带来多少凉意。阿莲坐在高脚凳上,烦躁地挥动着一把绸布扇子。隔壁猪肉的腥味彷佛与粘稠滞热的空气融为一体,飘逸在各个角落。阿莲紧蹙着眉头,小声咒骂着王福生。伏夏的燥热让阿莲变得懒怠,她通常早早就关掉铺子回家纳凉。但今天制衣厂来送货,阿莲不得不压下心头的躁动等着。屋内老式摆钟当当当响了九下,特有的金属余音让阿莲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门外已经黑透了,阿莲揉了揉压酸的胳膊,摸着灯绳拉了拉灯没亮,原来庆水街又停电了,阿莲从抽屉摸索出手电筒打开,靠着昏黄的灯光看到门口堆着的包袱,里面是新来的旗袍款式。阿莲把衣服抱到柜台上,取下钥匙准备回家。入夜的庆水街静谧得可怕,阿莲要卸下门板时,青石板突然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阿莲侧身朝街上张望,凭借一种敏锐的直觉判定来的是一个女人,她把身子缩回来,扒着门框悄悄窥视她。女人在王福生的猪肉铺前驻足,她左右张望着敲了三下门板。阿莲屏息静静听着,此刻她心中荡漾着某种隐秘的快感。阿莲听见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合上,随后整个庆水街又淹没在无声的黑暗之中,阿莲轻轻挪动到王福生的猪肉铺前,浓重的肉腥味瞬间窜进阿莲的鼻子里,她赶紧捂住口鼻。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