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
生活中,有些人的外貌特征比较突出,或是有某种记忆特长,让人过目不忘。另一些爱逗乐喜刺激的人就喜欢给他起个外号,或弄个大名,这些外号很特别,所以很容易被人们记住并流传开来。
村里有个人,长得人高马大,相貌朴实憨厚,所以背地里人们都叫他“老憨”。当面按辈分大小称呼,或者直呼其名。叫他老憨还有其它原由,就是因为老憨话少,遇事宁愿吃点亏也不跟别人争。
据说老憨的嫂子是个厉害人,一个村里的人都知道,她经常会为些家务事找老憨理论,老憨嘴又笨,又一大老爷们,嫂子的嘴像刀子,黑里能说成白,白里能说成黑,分家时,分好的东西,说好的事,她吃顿饭,睡个觉,眨巴眼一会就返悔,隔三差五总找老憨理论要东西,或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找老憨吵架干仗。老憨媳妇人胸怀宽广,看大嫂这么强势,看老憨总是唯唯诺诺的,不敢和大嫂理论,就骂老憨:你就是“憨子”天天让着她,任她欺负,下次再来我可不让她。老憨只是低头不语。骂的次数多了,也说顺口了,这老憨就叫开了。
实际老憨一点也不憨,在父母那个年代,会点手艺的还不多,可老憨就学会了理发,还会捏筋。集体时在队里给人们理发,集体解散后,除了种田,他继续给村里的人们理发,还到临近几个村理发。每到月底他就挑着他的理发担子到村子里人们比较集中的地方,选一个合适的位置,把盆架板凳放好,再把荡刀布往树枝上一挂,夏天直接从坑里舀盆水,放盆架上给理发的人洗头洗脸,冬天天冷时,找几块砖围个半圆形临时烧水的灶,烧上一盆热乎乎的水给剃头的人用,一切准备停当,只等村里的老老少少来理发。
一般理发前几天队里的队长会在喇叭里通知,有时候是村民相互通知。大伙得到信,心里有准备,到那两天都很集中地去理发,三两天的时间就把一个生产队里的人们都理完了。然后他接着去另外一个生产队,理够一年了,各村队长就挨家挨户或多或少收几个零钱,做为他的酬劳,这也是他一年辛辛苦苦的收入。老憨乐此不彼的做着,从来不叫苦,不叫累。
老憨有个儿子,叫墩娃,墩娃长的浑厚敦实,肥头大耳的。都说脑大智慧多,这墩娃脑袋挺大却装着一盆浆糊,学习一塌糊涂,没读几天书就退学了。成天在家吃吃玩玩,父母叫他帮助干点活他沉着屁股不想干,说里遍数多了他还嫌烦,让他跟着他爹学理发他嫌丢人,嫌钱少,整天游手好闲。眨眼间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和他同龄的孩子们早早都结婚了,他还在光棍线上游荡,父母急得团团转,他跟没事人一样。
好不容易有人来提亲,和姑娘见个面,牙缝里挤出两句话,还那么不靠谱,见一次没了下文。见过几个不成,就很少有人再给他提亲了。媳妇找不来,他还埋怨父母没本事,整天和父母吵架生气,父母也拿他没办法。
父母看着墩娃不争气的样子,常常想起他们的小儿子,小儿子聪明伶俐,左邻右舍都很喜欢,外婆外公也很疼爱他。外婆家离这也不远,也就隔两村,空闲时老憨的老婆就带着娃们去外婆家,姑娘是娘身上的肉,这外孙也连着心,他们一去,外婆就想着给他们弄好吃的。夏天种点瓜果等着他们回去吃。秋天大豆、玉米、花生……收进家,他们回去时,外婆就把黄豆捡拾得干干净净放在锅里给娃们炒炒豆解馋。
豆子在锅里一会就兴奋起来,噼噼啪啪地裂开小嘴,那香味弥漫在灶屋,门窗已关不住香味,又从灶屋向院落蔓延。娃们嗅着味就跑进来围上锅台,眼睛望着锅里的豆豆,口水直往外流,吵着要吃,外婆尝尝熟了,就让外孙张嘴,把豆往他嘴里一扔,这一扔,可坏了大事,不知是嘴张的大还是其它啥原因,一颗豆卡死在他小儿子的喉咙里,眼看着孩子张着嘴,手乱抓,出不来气,看到这种情景,老憨的老婆和外婆都瞎傻了,那时也没急救车,离医院又远,去哪都是步行,村里也没医生,他们急得直哭,准备把孩子拉上去镇上卫生院,可是没等把拉车收拾好,孩子就咽气了。
外婆和老憨的老婆哭得死去活来,但悔时已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颗黄豆惹下天祸,爱成了悔恨和杀手。外婆把自己的脸扇得啪啪响,女儿抱住她痛哭流涕。
秋风吹着憔悴的叶子,狠心地把他们从相亲相爱的枝头分离,一片片心碎漫无目的在空中飘荡,直到精疲力竭躺在幽暗的角落默默哭泣。
孩子走了,摘掉了母亲的心,夺了外婆的魂。一家陷如痛苦的深渊,老憨的老婆整天以泪洗面,外婆抑郁而终。
老憨和老婆好歹还有墩娃,她还有老憨的安慰和陪伴,去的已去,活着的还要走下去,日子总得过,家还不能塌,老憨和妻子慢慢从伤痛中走出,一心扑在墩娃身上,自从他的小儿子去世后,他们把爱都给了墩娃,好吃好喝的都留给墩娃,墩娃在父母温暖的怀里成长,没几年就长得壮壮实实。人们常说麦秸垛不小压不死个老鼠,墩娃膀大腰圆,却不思进取,一直享受着父母的娇惯,不知道苦的滋味,父母为他操碎了心,可他却不懂父母的苦。人们闲呱嗒时总会说,这老憨也不憨,咋就生个憨娃。
花开花落,光阴似箭,从集体到解散,一晃到了新时代,生活提高了,交通便利了,人们都到街上理发店理发,老憨的理发手艺也被搁浅在那个年代。老憨不爱张扬,从不宣传他会捏筋,只是去他那治好的人口口相传,人们才知道他会捏筋。村里有人胳膊腿疼时找他捏几次就好了,也不要钱,他说乡里乡亲的,要啥,这点小忙算啥,能为大家出点力,帮个忙,心里高兴,说明自己还有用。
岁月总是那样无情,总是把人折磨得痛不欲生,老憨一辈子勤劳善良,没有享受天伦之乐,却被不死的癌症中风折磨。他躺在床上不能自理,几经调理也不见好转,老伴耐心的伺候他,问寒问暖,擦屎刮尿。人们常说,久躺伤阳,动则生阳,何况是七八十岁的老人,长久不动阳就耗尽。伺候的好了,能延长生命,但谁也逃不过自然法则,老憨还是去了。
风起了,云的心被撕得粉碎,灰暗的天空寂寥迷茫,雪花随时都会飘来。
老憨走了,老婆身体虚弱,经不住重重打击的她,一个眩晕,让她睡在了飘飘扬扬的雪下。一辈子没有风花雪月,那个冬天她和老憨,在黑土地的怀里做一次浪漫的梦。
长不大的墩娃,看着亲人双双离去,天命之年,终于从迷茫的眼里长出成熟,在鸟儿喊春的日子,背上行囊去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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