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林 | 系统发掘资料 深化孔氏家族研究

从事历史研究，首先要有足够的史料。20世纪二三十年代，傅斯年提出的史学便是史料学”“近代的历史学只是史料学”成为历史语言研究所的纲领性口号, 其工作核心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整理一切可逢着的史料”，以尽可能避免欧洲人求之难得，我们却坐看其毁坏亡失”的情况发生，从而达到“东方学之正统在中国”之目的。

对于孔氏家族的研究，亦无非如此。自汉代以来，儒家思想成为传统社会占统治地位的主流思想。由于孔子的特殊身份，孔氏家族特别是孔子嫡裔受到了历朝尤其是明清统治者的优待，朝廷恩授世袭公爵、钦赐土地佃户、颁赐礼器典籍、优免差徭；孔氏族人瓜瓞绵绵，谱系井然。曲阜一地，因地缘而世代承爵，历五位、二十派、六十户”之发展，日益壮大。曲阜之外，则形成以孔传、孔端友之后为主的态势，至民国，流寓之迹，几近全国。也正是如此，得以留下了大量的文字与实物资料。除《孔氏家仪》铁山园诗集》一类的传世文献外，还形成了档案、碑刻、家谱三大文献群，它们数量之多、年代之久、内容之专，是其他家族不能比拟的。然而，这些文献或损毁，或消亡，或难得一见，令人遗憾。譬如，历代颁赐典籍、孔氏后人著述大半流失；《孔府档案》的整理，时断时续，始终未全面开放；大量珍贵的碑刻风化严重，字迹漫漶。

因此，对这些文献展开抢救性的保护工作显得尤为迫切。《孔氏南宗文献丛书》的出版无疑走出了重要的一步。众所周知，孔氏南宗是相对于以山东曲阜为中心的孔氏北宗而言的。靖康二年（1127），金军南侵，掳走宋钦宗、徽宗及宗室3000多人，北宋灭亡。同年，康王赵构称帝，是为宋高宗，建立南宋，年号建炎。孔子四十八世孙、衍圣公孔端友于建炎二年1128）扈驾南渡，离曲阜去扬州陪祀，后又随朝廷迁居杭州，最终赐居衢州，此为孔氏南宗之由来。九百年来，孔氏南宗族人因仕宦、游学、避乱等原因，分迁浙江、江苏、江西、安徽、湖南、湖北、福建、广东等地，形成了一个以衢州为中心、支派遍布江南地区，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特殊宗族。作为圣人之重要一脉，他们继孔子之德教，诗书传家，代有著述，留下了丰富且宝贵的文化资源。

纵览《孔氏南宗文献丛书》，其贡献至少有四。

一是对孔氏南宗文献的一次系统性梳理和抢救。据整理者考证，孔氏南宗族人有著述且见于记载的有50多人，著述类文献见于著录的有100余种，兼涉经、史、子、集诸部，但存留下来的为数不多。南宋有著述者6人，共15种，现仅存《东家杂记》《孔氏六帖》2种；元代有著述者3人，凡5种，皆不传；明代有著述者3人，共11种，现仅存《在鲁斋文集》《皇明诏制》《敬事草》等5种；清代有著述者34人，凡61种，现仅存《楷园文集》《孔英尚文集》《圣庙祀典图考》等27种。这些文献多散落在浙江图书馆、国家图书馆、绍兴图书馆、南京图书馆等公藏机构或私人藏书者手中。此次集各地所藏，系统梳理，集中呈现，是对孔氏家族文献的一次抢救与保护。

二是开创了孔氏家族文献汇编的先河。历史上有关孔氏家族文献的整理与出版不在少数，如“山东文献集成”“孔子文化大全”“儒藏”等大型丛书收录有《阙里文献考》《孔子世家谱》《孔氏祖庭广记》《大戴礼记补注》等相关著述。就孔氏南宗文献而言，也复不少，如明代沈杰编刻《三衢孔氏家庙志》，民国徐映璞著《孔氏南宗考略》；2004年以来，徐寿昌、崔铭先等整理编成《孔氏南宗史料》《孔氏南宗府藏诗》《孔氏南宗家庙诗稿》。但这些文献或附于其他主题而不聚焦，或因单行著述、流通不畅而难以为研究者所利用。而此次出版系统收录了南宋至民国时期孔氏南宗族人的著述、非南宗族人所撰述的关于南宗的著作、南宗族人参与撰写的地方志、南宗族人的科考硃卷四类文献，实乃开创了孔氏家族文献汇编的先河。

三是学术界、图书馆界与出版社的强强联合保证了出版质量。衢州学院长期致力于孔氏南宗文献的收集与整理，也有完成重大历史文化工程《衢州文献集成》的经验。提要撰写者周洪才教授出版过《孔子故里著述考》，对孔氏文献的版本、内容与收藏情况熟稔于心。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在整理影印古籍、民国时期文献等各种稀见历史文献上成绩卓著，并且能借助国家图书馆的平台与其他图书馆顺畅沟通，提供复制上的便利。经他们考证，《古今奇文品胜》乃书肆伪托安徽孔贞运编撰，《增修孔庭纂要》实非衢州孔彦绳之作，均不予收录。选择影印出版，既是保存原书原貌的方式，也是古籍再生性保护的重要手段。简而言之，强强联合确保了这套丛书的质量。

四是丛书的出版必将推动孔氏南宗及相关领域的研究。近年来，学术界对于孔氏南宗的一些重要问题，如孔氏南迁、孔洙失爵、孔氏南宗的授官及世系传承、孔氏南宗家庙、孔氏南宗文化等展开了不同程度的研究，丰富拓展了“浙学”和儒学研究的内涵。但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文献不足征”的问题日益突出。相信这套丛书的出版，对于推进孔氏南宗基本问题的解决、衢州文化建设、浙学研究、江南史研究，以及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等都将产生积极的意义。也衷心希望衢州学院能将这套丛书继续做下去，在孔氏南宗的谱牒、历史遗迹、口述史料等文献的收集、整理与出版上有进一步的突破。

（作者系曲阜师范大学暨孔府档案研究中心特聘教授）

（本文转载自中国社会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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