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奶事件背后，失控的“饭圈韭菜”

“你一票我一票，某某明天就出道。”

“你不投我不投，某某何时能出头。”

粉丝们在网上喊着“打投口号”，水沟边的人们熟练地把“真果粒”往下倒。

近日爆出的倒奶事件可谓震惊全网。

《青春有你3》的粉丝们为了用蒙牛真果粒的瓶盖为自己的偶像投票，竟不惜雇人将里面的奶全部倒掉。更有消息称，倒奶这件事之前也发生过，只是没有被爆出。

饭圈再一次出了“圈”，圈外人觉得震惊，又觉得这在意料之中。

日常撕逼、为养小号刷书评、6小时募资4百余万、举报AO3惹怒同人圈……

“疯狂”，已逐渐成为了人们对“饭圈”的第一印象。

以前的“粉丝群体”或许外界还对其有正负两方面评价，但当下内娱以“饭圈”为名的粉丝群体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只带贬义的词汇。

饭圈是如何变“疯”的？

饭圈，比十年前更沉浸式的追星

如今内娱的偶像-粉丝模式与十年前的已大相径庭。

曾经的偶像多因为某一业务能力出众而吸引粉丝，偶像与粉丝之间的关系类似生产者与消费者，但现在的偶像产业却不再贩卖偶像的音乐、演技等业务能力，粉丝开始“养成”偶像，偶像不再是生产者，而是一种产品，向粉丝提供精神寄托。

（2019年7月，周杰伦与蔡徐坤的粉丝在微博展开了超话PK，可谓是新老偶像-粉丝模式的碰撞）

研究中国粉丝社群的性别、权力和政治问题的伦敦国王学院文化媒体与创意产业系博士候选人王宁馨指出，2014年左右《古剑奇谭》等热门影视剧捧红了一些人气明星，和以往的演员不同的是，他们随着社交媒体的普及开始展现出一些流量特征，再加上“归国四子”（鹿晗、吴亦凡、张艺兴、黄子韬）从韩国回国发展后人气飙升，于是慢慢出现了“流量明星”的概念。

“饭圈”“爱豆”一词也在2014年前后频频出现。中国的偶像产业也开始向日韩靠近，粉丝们开始接受 “实力不强的偶像”。

当粉丝消费的不再是偶像的硬实力，而是消费与其的情感联系后，再在大数据源源不断地推送关联内容的加持下，追星成为了一个更情绪化、更沉浸式的体验。黄勤锦在《流行亚文化与县域青年发展》中分析这种更沉浸式的体验称，粉丝在付出经济、时间成本后，会获得“自我牺牲的崇高感”，同时他们“通过在社群内部的持续交流与互动，从兴趣认同逐渐形成情感共同体，从而发展出相对紧密的关系网络，并组织起来去实现他们作为分散个体所无法达成的目标，生发出一种日常生活中难以体味的成就感。”

于是粉丝群体逐渐向彼此捆绑更紧密的饭圈发展起来。

饭圈形成后，像一张大网，网住在其周围试探的粉丝，并让粉丝们在其自然形成的系统中逃脱不得。

这套系统层级分明、结构严密、分工明确，并且拥有圈内独特的“黑话”。

饭圈内，“贡献度最高、最核心的成员是‘聚聚’‘饭头’。粉丝间初次见面不熟悉时，会尊称对方为‘聚聚’，默默无闻的粉丝自谦‘小透明’。粉丝按照投票票数划分不同的等级，从几百票到上千票不等。票数投得越多，说明贡献度、忠诚度更高，越接近应援会核心。最核心的‘聚聚’们负责制订最高级别的应援方案，和其他成员的应援会开展‘外交’，合纵连横，最大限度为爱豆争取利益。

而饭圈作为一个群体，又有着“冲动、易变和暴躁” “有意识个性的消失”等勒庞总结的群体特性。

因此我们看到的粉丝们在自己承受范围外打投爱豆、非理性撕逼等疯狂举措，都是“有意识的个性的消失，无意识的个性的得势”的表现。

（一些粉丝甚至为了让自己的爱豆出道，甚至选择裸贷）

当饭圈的任何小摩擦都可能上升为全网骂战时，我们不禁疑惑：任何群体都有“疯狂”的基因，但为什么唯独饭圈能以戾气极强的疯狂频频“出圈”？这背后必然少不了外在因素的兴风作浪。

职业黑粉与恶意营销号便是其中燃点最低、让火焰烧得最旺的“油”。

在一些匿名社区，常常驻有大量明星团队的职业粉丝，专门编造爆料、挑起争端。他们再通过营销号，联动豆瓣，联动微博，将匿名区见不得光的谣言与纷争搬运到实名区，引发关注，例如“求证，八组说XX”“鹅组说XX，怎么看”。

（曾经的著名匿名社区“兔区”被网友称为“谣言制造的最大垃圾场”，现已改为实名制）

营销号为了流量和点击率，会故意造谣、挑事，粉丝对此会进行澄清和控评。据半月谈记者调查，如此一来一回之间，营销号可以收获数百万的点赞和极高的热度。而这样的营销号，聚集起黑粉群体，转发明码标价，少则几万多则六七十万，还可以发起集资筹款，接广告赚钱，甚至在被法院判罚后还能通过集资的方式来凑罚款。

疯狂做数据的饭圈，被谁割了韭菜？

此次倒奶事件最终由节目组停止录制、蒙牛退还货物结尾。但网上有一些声音认为，此次事件的错主要还是在粉丝，节目组或品牌商有点冤枉。

但如果从整个偶像产业链来看的话，节目组和品牌商似乎并不冤枉。

从2018年开始，互联网造星运动便如火如荼地展开。而互联网的“唯数据论”基因，也刻在了这场运动之中。

打投、签到、买代言品，粉丝对偶像的爱在“唯数据论”的运动中成为了具体可见的东西。

“互联网社会将粉丝的力量量化，”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朱丽丽说，“粉丝对文化工业的意义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重要过。”

的确，当大量内容生产方只以数据为导向挑选演员、剧本、IP时，扮演偶像经营推广者的粉丝们为偶像发展做数据便显得举足轻重。

而一旦做出的数据倒逼市场、媒体与大众对自家爱豆关注，粉丝们便会更死心塌地地认为，自己的付出和偶像的命运间存在着牢不可破的联系。

但其实，粉丝甚至大部分偶像，都只是偶像产业的末端。平台制定数据规则，品牌商提供数据、倾销商品，粉丝只是被困在数据里的“韭菜”。

让饭圈降温，道阻且长，但值得去做

查处刷微博流量的星缘APP、关闭2万个恶意微博帐号（多为营销号、职业黑粉）、叫停青春有你、点名有诱导重复消费倾向的网易云音乐及QQ音乐……国家有关部门与官媒做出了一系列动作为饭圈“降温”。

但想要真正降温，更需要平台与粉丝自身的努力。一方面，粉丝面对平台应有清醒的认知，正视自己的权利，善用自己的权利，反思自己的权利。另一方面，平台应有自己的态度、立场和分寸，保持自己的责任感、公共性。互联网平台对不当网络言论的扩散进行有效的管控。

而让饭圈降温，一方面是减少它对社会产生的不良影响，另一方面，则是能充分发挥饭圈的正面作用。

饭圈因粉丝团人数巨大、彼此信任、分工明确且具有强大的协同能力，在公益活动中可以产生巨大的力量。

疫情中我们也能看到一些粉丝群体快速响应，短时间内筹集调配稀缺的物质、捐款等支援抗疫前线。2020年1月20日至2月6日0时期间，共32个粉丝组织发起捐助，累计捐助金额超过886.1万元。“饭圈女孩”也以正面的形象出圈。

偶像无论养成与否，都是粉丝对美好的一种向往与寄托。因美好聚集在一起的圈子，只有在降温之后，才会露出它真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