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兵豆带读”《在地狱待命On Call in Hell》第2章：第二次机会

书籍译名：

《在地狱待命：一名海军军医在伊拉克战争里的故事》

书籍原名：

《On Call in Hell: A Doctor's Iraq War Story》

作者：Richard Jadick

ISBN：978-0451223081

有很多人都说，我跟着美国海军陆战队第8陆战团1营（1/8）去费卢杰的决定简直是疯了。尤其是我本身没必要去，但我自愿做出选择，虽然在当时，这确实不是个好主意。

2004年4月，我当时在北卡罗莱纳州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勒琼营，担任美国海军陆战队第4远征旅（4th MEB）的海军外科军医。这支美国海军陆战队远征旅，是一支专职负责反恐职能的单位，指挥链内的单位包括像是化学/生物事故反应应急部队（CBIRF）、使领馆警卫（MSG）。也有我们简称为“FAST”的美国海军陆战队舰队反恐安全小组，这是一支快速反应部队，这些家伙将在有需要的情况下，快速支援向海外使领馆或需要他们的地方。

原本计划是在2004年的8月份，我将被派往希腊，协助参与同年夏季奥运会的安保工作。但是事实证明，到了我这个军衔和职务，我确实做不了什么下基层的实际操作性工作，每天只是整理整理些文件，参加参加些会议，简而言之就是无聊透顶。

整天就是混混日子，但也并没有那么好混。要知道，我在上医学院前，已经做了快六年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军官，但却没怎么参加过一次像样的海外部署任务。看现在，我都已经是一个38岁高龄的海军军医了。

■2001年10月起，为应对美国本土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反恐事务需求，美国海军陆战队第4远征旅（4th MEB）的番号被重新启用

说起我的妻子Melissa，她和我过去一起上的医学院，但她顺理成章现在成为了一名儿科医生在民间医院工作，她早就和我说过，我应该尽早和军队鬼混的日子说拜拜。所以当我在美国海军陆战队第4远征旅（4th MEB）每天只是做些无聊工作的时候，确实有犹豫过她劝我早点离开军队的话，尽早从美国海军光荣退役，我甚至都已经盘算好了，去泌尿外科，当一个好医生。

我私下里做好了计划，佐治亚州医学院答应了我参加进修的需求，他们让我可能7月份就能去那边，而我离去民间当泌尿外科医生的距离，说实话只差这么一份执医资格证书了。说实话，我也难以忍受在美国海军陆战队第4远征旅（4th MEB）整天看文件工作的那一年。

另外，那个时候的伊拉克战事一天不如一天，同袍们纷纷开始议论着那里又将爆发更为激烈的战斗。我所在的医疗单位，此时被立即扩编给了美国海军陆战队第1远征军（I MEF），并被调往了加利福尼亚州。

而美国海军陆战队第8陆战团1营（1/8）在即将开拔的5月份，却一直空缺着一个营属外科军医的职位，很多海军军医选择用各种各样的理由逃避即将到来的海外部署，所以在当时也最急缺的是外科军医。

眼看离开拔都快没多久了，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剩下几周的时候还不断有人问，到底有没有外科医生准备和美国海军陆战队第8陆战团1营（1/8）一起去？后来就这个事情，我们被叫到办公室开会，想了半天，我就做了决定，“行吧行吧，那我去。”

同事们一开始都以为我在开玩笑，毕竟我本不该是这番“抽壮丁”的选项之一，因为我曾担任过一个美国海军陆战队陆战团的团属外科军医，甚至是一支美国海军陆战队远征部队（MEU）或是远征军（MEF），要是我去，就好像让一个少校去做少尉中尉的基层活儿。

换句话说，他们也不希望我这样年纪大且经验丰富的人去那个岗位上，因为前线外科军医一般都是实习军医们去积攒经验的岗位，那里很危险也很具挑战性。而且向我们这些海军军医，也根本不必考虑通过积攒战区经验来博取未来晋升机会这样的事。所以在很多经验老道的海军军医眼里，被送往前线担当这样的岗位，一般是很不屑一顾的。

还有就是，我当时自身环境条件也不一定合适，我的妻子Melissa，当时已经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这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当听说美国海军陆战队第8陆战团1营（1/8）的开拔日期推迟至了6月底时，我也想到这与Melissa在6月底的预产期恰好重合了。要是当时让她知道我是主动请缨，肯定会宰了我。

但是，看到那么多海军军医同事居然把自己的前程，看得比海军陆战队员们的需求更重时，我就觉得很纳闷。还有一个我自己的心结，我最近的一次随海军陆战队海外部署，仅仅是治疗陆战队员们的疟疾，这种不值一提的事，我怎么想我都不想作为我服役履历上的最后一次记录。

不管同事们怎么想，我始终觉得能在前线担任外科军医理应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我也没曾想到我还有这样的机会。

我很乐意训练基层的海军医务兵，把我多年的经验传授给他们。假如我真能去前线，我觉得我也很有想法，我想把我对战地医学的想法告诉所有人。没错，我想做一些贡献。因为这有可能，是我服役生涯中，最后一次亲历战火的机会了，并不是说我想去前线杀敌，我确实想成为战争的一部分，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我花了那么多年时间去训练，无非就是能为我终有一日踏上战场做准备。但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整个职业生涯里，都在坐冷板凳或是在更衣室待命的橄榄球运动员，哪怕在职业生涯最后一场球赛上比赛也好。

掰手指算算，我从军的时间要比我从医的时间长。严格来说，我没有来自军人世家，出生在宾夕法尼亚州的阿林顿。我的父亲上过南卡罗来纳州的大学，并且在那里读的是该校的空军后备军官训练团（ROTC），他还真是我们家第一个上大学的人，但他在1961年毕业后没有选择进入部队服役。

相反，他投身于零售业，我的父母是在我父亲大学二年级的那个夏天相识的，当时他们都放假在阿林顿的百货公司打工，我父亲负责打扫下水道和换灯泡，而我母亲则是文具用品的售货员。

他们结婚后，一起搬到了费城，我母亲还在那里找了一份服装店店员的工作，在之后就迎来了我，在我之后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我的父亲后来在西尔斯·罗巴克百货公司找了一份工作，一做就是35年，一路升到了高级人事管理的职务。

随着父亲的升迁，我们举家一路跟着他住过宾夕法尼亚州、康涅狄格州、马塞诸塞州、纽约州……他每次工作升迁都会迎来一次搬家。他是个很有进取心的人，似乎没有什么困难能阻碍他。

■作者父亲所供职的西尔斯·罗巴克百货公司（Sears），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直都是美国体量最大的零售连锁巨头，后来则被沃尔玛所赶超取代

回想起来也很有意思，我的父亲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九尺男儿，我却记得他有段时间负责的是百货公司订购胸罩内衣裤的工作。但他总能埋头苦干，在工作中不断学习提高自己。

而在我的儿时，我开始萌发出对军队的热爱，玩军事类的玩具、读军事书和看军事电影，吸引我的那些东西也都很通俗表面，就是那种充满冒险、挑战和戏剧性的军队生活，说起来确实没太多深意。

二十多年弹指一挥间，度过了这么多年，而我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上过战场。我无法忍受目睹那些海军陆战队员在没有医疗人手的条件下，就匆匆开拔。我觉得我该和他们一起去，我问过自己，我是个医生，但总有人会是“杀害医生”的那个人，眼下伊拉克前线的伤亡数这么大，但从统计学的角度上细想，好像一个人被杀的概率也没有那么大。

另外，我们海军医疗部门承诺在7月份将会有更多海军军医有时间空出来，我想他们很快便能来顶我的班，所以我能在几个月后就能回来，大概秋天就能回家，反正当时我就是这么和我爱人Melissa这么说的，但结果事实并非如此。

我抽空给她打了个电话，我说：“亲爱的，看来我要参加部署了，他们很需要人，而我就是那个人。”

她很难接受，怎么可能不对我发飙呢，但她从一开始的生气很快便转为了担心和沮丧。她当然希望孩子出生时，父母都在面前，但现实却没这个机会，因为现在她知道，女儿出生的那一刻，我将要开拔前线，我也要我的爱人记住，她是个军人的妻子。

在军眷社区里，我的很多袍泽都曾因为开拔而错过自己的孩子出生。我的爱人倒没给我太多难题，因为她的存在，成为我在之后部署的日子里保持开心的理由。当然，她给我带来的麻烦，可远比美国海军陆战队第4远征旅（4th MEB）给我带来的麻烦少得多。我永远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够配得上那么好的妻子。

或许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有点难解释。Melissa是个美丽的姑娘，美丽的笑容和美丽的眼睛，就足以是我爱上她的理由。Melissa也是一个严厉的姑娘，这对我有好处，能为我带来时不时地督促。

离开美国海军陆战队第4远征旅（4th MEB）之后，我被安排休了两周的假，然后再去美国海军陆战队第8陆战团1营（1/8）报道。所以我就抓紧时间，和Melissa一起为不久后孩子的出生而料理好了一切。中途我也给第8陆战团1营方面做了联系，我告诉他们我一到五月底就过来，需要他们做好一系列准备和安排。

当我来到美国海军陆战队第8陆战团1营（1/8）的营属医疗单位后，我最先要做的工作就是全面了解在那里的医务人员。他们中的很多人我之前都多少见到过，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们要相互共事并且认识。然而，我手下经验最资深的几名海军医务兵对我来说则是新面孔，在后续的日子里我得依靠他们。

在我手下的人里，海军医务兵Russ Folley军士长将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他和Rick Lees上士一起，在这个营里服役了两年。Russ Folley军士长主要负责行政、后勤供应这类事务，同时也负责着对我手下其他海军医务兵的训练和监督工作。

海军医务兵Bryan Zimmerman上士是我们的IDC，就是“海军常驻医疗兵”（Independent Duty Corpsmen），这个职务有点像民间医院里的医师助理，负责常在我们军医的身边做好待命和搭把手，当然日常他也有负责训练其他海军医务兵的责任在。我在最短的几天里，认识了我的这帮班子，他们似乎看上去都很精干，我也希望我的眼光是正确的。

■作者在这里所说的IDC，暨“海军常驻医疗兵”（Independent Duty Corpsmen）与和海军陆战队官兵在前线作战的“战地医疗兵”有所区分，他们日常工作则是在后方医疗单位内负责担任海军军医的助理工作

期间，我也会和一些海军陆战队军官们接触，有些人是我之前在美国海军陆战队远征部队（MEU）部署时就认识的面孔，之前也一起共事过。我总是会特意去了解这些基层军官们，因为在战场上这帮人才是你最能够依靠的人。

环境的安全性是战地医疗关键的三要素之一，另外的则是保障通讯系统和保障医疗用品的充足。在美国海军陆战队，这些排级军官将提供营区的安全戒备工作。在战地医疗中，野战医院周围的安全很容易被忽视，但必不可少。医生总不能在自己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去保障伤患的安全吧？

你要知道，像我们这样在野战医院的海军医疗团队不可能自己来保障自己的安全工作。没错，我们和那些海军陆战队员们并肩作战的海军医务兵不同，他们不仅穿着着和海军陆战队员们一样的制服，还都接受过武器训练。

但我们这些海军军医，最多带把手枪，而且我们有着国际法的保护和限制，更不要说我们在从医的时候，就宣誓过希波拉底誓言了。我们只会在有人朝我们开火的前提下开火反击，以保护自己和手头病患免受敌人的威胁。但说句更实际的话，我们通常工作起来就是埋头苦干，哪还有机会来保护自己。

我们需要海军陆战队员，在战区我们系为一体，没有他们我们也没法开展工作。值得庆幸的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第8陆战团1营（1/8）的基层军官们，都是像Kutilek中尉、David Lee中尉、Sunny-James Risler中尉等等，这样可靠而又富有工作热情的人，一旦战斗开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保护着我们穿梭过费卢杰的中心地带。在整个过程中，他们都表现的非常出色。

对一个长期在本土或是待在船上，作为海军军官的我来说，很难有机会和年轻的海军陆战队军官们接触交流。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因为我的军衔比他们都要高，这难免会扼杀相当多交心的机会。而且他们是海军陆战队员，跨军种加上军衔跨度，使得这种交流机会难上加难。因此，这样的对话，往往会带有不必要的隔阂，你要知道这可不是沟通的好条件。

但幸运的是，我曾经和他们一样，我也曾是一名海军陆战队中尉。所以我也并不害怕交流产生代沟，反而使我们互相都保有理解。因此，我把深入了解美国海军陆战队第8陆战团1营（1/8）陆战队员们的工作，视为了我工作的一部分，特别是那些将为我提供安全保障的人。在我有需要的时候，他们能为我帮上一把，他们都是我优秀的好助手。

不经意之间，时间就到了6月23日，那天我去勒琼营报道。Melissa执意要来送送我，当时他还在产后恢复，女儿也刚刚出生不久。我的女儿MacKenzie是在2004年6月19日下午四点多出生的，那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小姑娘，我和Melissa守着她，那是我这辈子最精彩的时刻。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甚至有过冲动放弃开拔部署，但我没有这么做，而且也太迟了。我记得当时我只希望我快点开拔，因为再不走，我可能就要走不动了。

我的父母也为我来送行，他们害怕会失去我。因为弟弟住的比较近，他负责开车送我，我们驱车离开了家，而我的妻子却一路上哭得稀里哗啦。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怀抱着孩子，在我离开时拥抱着我说的那句话：“我太爱你了，我不希望你离开后发生任何意外。”

就在前一天晚上，我半夜醒来的时候就发现Melissa哭得颤抖了起来，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生活中她非常地坚强，独自日常肩负了太多的事情。我只能抱着她，说不了太多，她也没说什么，但我知道她非常的担心，非常的伤心。

到达基地后，我们环顾四周，所有陆战队员们都在收拾装备，似乎都在以一种非常平淡习以为常的姿态迎接任务。我准备好了，告诉自己越早离开，越早回来，快点提着行李走向飞机。

我甚至为我万一回不来也做好了准备，立好遗嘱，办好了保险。虽然这份微不足道的补助不足以让Melissa和MacKenzie度过往后余生，保险只够Melissa来还清房贷，也只够MacKenzie读书读到大学。假如我没了，MacKenzie都还不认识我，懂事后可能再会和自己的妈妈为我而感到不幸。即使万一真有这么一天，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够克服困难，坚强面对未来。我知道，我这么做会让她们很痛苦，但我也想让她们深知这是我必须去做的事。

我离开轿车，当我再次回望自己深爱的女儿和妻子时，我确实哽咽了。有一种恐惧，是源自于她们和我对未来的恐惧。

临走时，我穿着沙漠数码的军装搂着Melissa和MacKenzie拍了一张照片。在我部署伊拉克的日子里，我妈一直把这张照片放在镜框里。我爸后来也告诉我，当那天我和大家告别的时候，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当时没注意过，因为我不是那种爱哭的人。我那天不想说太多，只是告诉他们：“大家听好啦，一切都会好的，我会回来的。”

我爱我的家人，我爱我的女儿，假如我出了什么事，我希望我女儿能永远记住的是她父亲的最后一张照片，而不是遗嘱。因为很多军人都会在部署时，写上一封信或是录一段视频，阵亡后将被转交给家人。

告别家人后，我们搭上了一架飞机，现实飞往爱尔兰，再飞往匈牙利转机，最后才来到了科威特。在军队里，往往需要经过漫长无味的等待，而这番等待往往会让人变得很痛苦，而且这趟长途旅行也并不舒适。

我带了一些东西，像是一套扑克牌或是一些其它的东西来打发时间，当然我也带了一些关于战地创伤的书籍和材料，作为自己的参考资料，以防万一，因为在路上给自己补补课没有什么坏处。

有一个身材魁梧，来自B连，且名叫Ryan Shane的美国海军陆战队枪炮军士长坐在我前头。

■作者这里所提到来自B连的Ryan Shane枪炮军士长，正是费卢杰战役里这张著名的照片里，镜头中间拖行倒地伤兵的那一名海军陆战队员

真是个可怜蛋，他几乎坐不全自己的位子，他转身看到了我正在读的东西。“哦？长官，您就是我们新的营属外科军医吗？”。

接着他打量了一下我，好似在说：“害，您可真没什么官架子。”。但他过了一会儿，却说道：“我的上帝啊，我可不放心去那里执行任务了。”

好家伙，他这番话让我感觉自己会是个给他们带来麻烦的人。但之后发现，Ryan Shane枪炮军士长其实是个很有意思，非常友善的好人，但是初识的这番话确实让我觉得这人不怎么会说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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