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货车司机金德强自杀了。
在唐山市丰瑞区超限检查站，金德强服下一瓶除草剂。
随后他做两件事。
先发了一个十秒视频到“卡友”群。
“这是我的最后一面了，同志们再见了，再见了……”
再接着，拨通儿子的视频电话，叮嘱他要照顾好好两个妹妹和奶奶。
17分钟后，金德强被送往医院就医。
但抢救无效，人还是走了。
金德强，一个跑了十年的长途司机。
上有老母亲照顾，下有三个孩子要养。
想死不敢死的年纪，却还是被罚款逼到了绝路。
在遗书中，他说明缘由：
大家好，我叫金德强，今年51岁，干运输10年不但没赚到钱，还落下一身病。
今天在丰润区超限站被抓，说我北斗掉线罚款2000元，请问我们一个司机怎么知道？
货车司机没日没夜赶车一天，不过才赚两三百。
执法人员张口就罚2000元还扣车，无异就是晴天霹雳。
那么，我们就必须为金德强的死，说几句公道话。
北斗为什么会掉线？
唐山丰瑞区超限检查站罚款2000元加扣车，到底合不合理？
先说北斗掉线问题。
有专业人士称，一般货车北斗系统掉线，主要有三种原因。
第一种可能，人为掉线。
人为掉线就是，长途司机为了躲避“疲劳驾驶”监控，然后故意使设备处于掉线状态。
这样可能性基本为零。
很简单，假设你真的做坏事，然后被抓罚款了，你会以死明志么？
你会喝下一瓶百草枯，就为整一出闹剧么？
不会。
第二种可能，记录仪的质量问题。
自2013年起，交通运输部门就规定重型载货汽车，必须加装北斗导航车载终端（即行车记录仪）。
行车记录仪是一人一卡实名制。
货车司机有没有超速，有没有疲劳驾驶，都会被记录在里面。方便执法人员监督。
那么，行车记录仪在哪买呢？
可以找运管部门，也可以自行购买。
我刚去某宝搜了一下，北斗行车记录仪价格大概在300元左右。
这有几个普遍性的问题。
其一，市场上的记录仪质量堪忧。
2020年，我国交通运输部过有调查。
抽调北斗车载终端产品质量检测发现，合格率仅为70.4%。
且较比往年有明显下降。
其二，记录仪掉线难以被发现。
记录仪就是一个小黑匣子，功能极少。
站在司机角度来看，实际作用几乎只有一个：应付检查。
用久了，系统难免会掉线。
但多名卡车司机表示：
我们有过掉线情况
但掉线的时候，系统其它功能是可以正常使用的，很难察觉。
再说，开车本来就要集中注意力。
开货车更是打起100%精神。
如果记录仪是坏了，或暂时失灵，根本无暇顾及。
这时，货车司机被罚个两千五千，你说冤不冤？
第三种可能，运营商的信号有问题。
先跟大家澄清一个误会。
“北斗掉线”这种说法是不严谨的。
中国北斗是全球最牛的卫星定位，没有之一。
GPS是向太空发射了24颗卫星，使用双频信号。
中国北斗则发射了54颗卫星，使用三频信号，比前者性能更优越。
同时，北斗会不断向地球发射信号，根本不可能存在“北斗掉线”这个情况。
那问题全怪“记录仪”这个产品吗？
不。
运营商也难咎其责。
因为记录仪是无法接受信号的。
它就相当于一部老年人手机，能不能接受卫星信号，还得看SIM卡运营商给不给力。
但北斗设备运营商的市场非常混乱。
有数据显示，提供北斗定位服务的运营商高达2000家。
甚至有很多杂牌运营商，明明跟北斗没有半毛钱关系，但还是挂上“北斗”的名称。
目的是，有国家卫星背书，方便忽悠客户。
事实上，“北斗系统掉线”在货运行业，已成 一个常见问题。
但这还不是最冤的。
运营商收费很高。
有货车司机表示：
费用主要分2部分。
安装费是一次性缴纳，最低2000多，最贵的有5000多。
服务费则是每年都要交。
我是每年交970元。
收费高，服务做得好，咱也没话说。
但实际情况是，在司机掉线或欠费后，设备运营商连最基本的提醒工作都没有。
因此，业内司机吐槽一片。
有人说，车上系统每年都要交钱，但掉线我们却是不知情的，我认为这样罚款不合理。
还有人说，每年服务费要200-800元。
谁收钱了，谁就要负责，不应该把责任都强加给我们！
手机欠费停机，移动公司好歹还会来个短信提醒。
北斗定位对于司机如此重要，为何没有“掉线提醒”这一环节？
问题究竟出在哪，尚且还不明确。
但可知的是，针对这个问题，我们可以通过完善执法来解决。
有专业人士透露，在技术方面，运营商能够监控终端的在线情况。
当设备离线时，运营商可以实时发现并通知司机。
但目前政策对此并没有强制要求。
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出台法律管管这方面的漏洞？
为什么国之利器“北斗”，竟成了某些无良企业的敛财手段？
为什么运营商的不尽责、不规范，最后却要让卡车司机买单？
金德强的悲剧，绕不过唐山丰润区检查站的执法人员。
相关法规显示：
卫星定位装置出现故障不能保持在线的运输车辆，责令改正。
拒不改正的，处800元罚款。
恶意人为干扰、破坏卫星定位装置的，处2000元以上5000元以下罚款。
显然，金德强应该属于前两种。
或责令改正。
或罚款800元。
退一万步讲，即使判断金德强是“恶意人为”，执法人员也应该只是罚款，而不能扣车。
但结果是，金德强卡车被扣，罚款2000元。
一位行业人士说：货车司机最怕扣车，损失会很大。
金德强不是第一个被重罚的卡车司机。
2021年4月7日，也就金德强自杀后的第二天，河北省网络问政平台就接到投诉。
同样是发生在唐山丰润区附近的检查站。
执法人员说货车有超载。
司机把车往秤上一开，没超。
执法人员又把货车翻了遍，说这货车卫星系统掉线了，得罚款。
罚多少？
按最恶劣的性质处理，罚款2000元。
2020年5月，还在唐山丰润区附近的检查站。
有一个货车司机就因为篷布被风吹开了一角，然后被罚款5000元。
司机问执法人员，为什么罚款？
执法人员说，货车抛洒货物，罚款5000元起步。
可是，当货车司机打电话到唐山交通局查询时，得到回答是：罚款2000元起步。
类似的事还有太多太多。
大江网经过调查发现：事发区域交通执法，频频遭到货车司机投诉。
而且，一旦被错罚，货车司机基本也就只能认了。
正如金德强哥哥的解释：
维权成本很高，也很难。
诉讼受地域限制，只能在事发地进行，往返成本太高。
货车司机可以算是最底层的劳动者之一。
像金德强这样，干了10年，钱没赚到多少，还落了一身病。
这时执法人员再一个劲罚罚罚，还给不给人活路？
因此，针对唐山丰润区的相关执法人员，我们不得不提出几个质疑。
到底是谁给他们这样的“自由裁量权”？
为什么他们可以这样任性恣肆，为所欲为？
为什么司机群体早就普遍反映的问题，一直都没有得到呼应和改进？
这些问题，大家可以视而不见。
也可以默默关掉文章，说一句话关我屁事。
但是，请不要忘了，就在前几天，有三个孩子失去了爸爸，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失去了儿子。
那个以死明志的中年人说：
我用我的死，来唤醒领导对这个事情的重视。
可是，一个底层劳动者要用死才能唤起社会的关注，你不觉得，这是我们每个人的悲哀么？
作者：卓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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