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政协委员刘尚希：摸索建立基于数字经济的新税制

3月5日，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开幕会举行。

根据政府工作报告，今年经济增长预期目标设定在6%以上，城镇调查失业率在5.5%左右等。宏观政策要继续为市场主体纾困，保持必要支持力度，不急转弯。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院长刘尚希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表示，随着经济的稳步恢复，政策对冲力度需相应下调，不过积极财政政策依然维持相当力度，且向小微企业、个体工商户等倾斜。

政府工作报告在对未来五年的发展目标中提到，要加快数字化发展，建设数字中国。可以预见的是，数字经济占GDP比重会不断提高。

刘尚希表示，随着数字经济的发展壮大，税收与税源背离问题加剧，各国都在探讨数字税的问题，我国也需要摸索基于数字化的新税制。

积极财政政策仍保持相当力度

《21世纪》：2021年会是怎样的一年，6%以上的经济增长目标是否可以实现？

刘尚希：2021年疫情的不确定性在下降，经济在稳步恢复，市场主体的预期在改善，实现6%以上的增长目标是有可能的。当然，海外疫情影响仍在，我国也面临压力。

《21世纪》：今年积极财政政策安排，相较2020年而言，赤字率有所下调、抗疫特别国债被取消、地方专项债规模有所下调，如何看待这系列安排？

刘尚希：去年疫情对经济短期冲击较大，需要以较大力度的政策加以对冲。今年疫情风险整体在下降，财政对冲力度可以下降，对应的赤字率、专项债等可以适当下调。

但是，2021年依然面临不确定不稳定因素，所以积极财政政策依然要保持一定力度，宏观政策要保持连续性、稳定性，不急转弯。今年财政政策保持着相当力度，相较2019年以及以往年份，新增政府债务规模依然保持高位。

《21世纪》：2021年继续减税降费，更多向小规模纳税人、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倾斜，这是出于什么考虑？

刘尚希：当前，中小微企业、个体工商户面临的困难依然较大。受疫情拖累较明显的餐饮、酒店、旅游等服务行业，整体需求依然疲弱，这些行业里很多都是小微主体。只有保市场主体，才能保就业、保民生，所以有必要针对这些主体采取一些对冲性的政策。今年的宏观政策，包括财政政策、货币政策，都会往中小微企业、个体工商户倾斜。

政府要过紧日子

《21世纪》：受疫情冲击，去年全国财政收入规模下降了3.9%，今年的预算报告预计财政收入增长8.1%。这是否意味着，地方财政困难会大大缓解？

刘尚希：去年在疫情冲击下，有些地方的财政收入出现断崖式下滑，而支出不但不能减少，反而要急剧增加，所以去年的收支缺口很大。为此，中央采取了一些特殊措施，比如增发抗疫国债等，来确保地方基本民生保障、工资及时发放和政府运转。

今年经济会有恢复性的增长，也会带动财政收入的增长，整体财政状况会改善。但是，今年的抗疫特别国债取消了，赤字规模和专项债也略有下调，地方财政依然处于紧平衡的状态。所以，今年财政收入状况在好转，但地方政府可能并不轻松，依然要过紧日子，需要精打细算。

《21世纪》：今年的经济增长目标是6%以上，财政收入预计增长8.1%，怎么看这中间的差异？

刘尚希：经济增长目标6%以上是相对谨慎的估计，很多机构预测，经济增速可能到8%。另外，当经济快速恢复时，财政收入可能会提速。经济增速和财政收入这两者间的差距，是合理的。

摸索建立基于数字化的新税制

《21世纪》：市场很关注数字经济的话题，你近期提到，我们需要一套基于数字化的新税制理论，什么是基于数字化的新税制？

刘尚希：数字革命对人类经济社会带来深刻影响，不仅影响企业组织架构，对相关法律、制度和现有的科层架构也可能带来颠覆性改变。现在主要的税种是建立在工业经济的基础之上，未来无论是税收征管、税种、税基等，可能都需要进行适应性的改革。

互联网平台经济的特点，是超越了工业经济下的物理时空限制，在任何只要能接入互联网的地方、一天24小时任意时间都可以下订单，都可以购买相应商品或服务。

随着数字经济、平台经济不断发展壮大，会带来一个税收上的问题，税收的征收究竟应该是在生产地还是消费地？当然，虽然在工业经济的基础下，也存在税收与税源背离的问题，但互联网经济加剧了这个矛盾。

因为只要在互联网平台上就可以交易，像美国的一些大互联网平台，在美国就可以针对全球进行销售，这些平台不需要到国外去设立实体机构，这些公司的税自然也不会交到国外，这会产生税收分配上的问题。

同样地，在一个国家之内也面临这样的问题，比如发达地区有个数字平台，可以向全国销售商品、提供服务，税收该怎么在不同地区间分配呢？在数字经济不断发展的当下，我们的传统税制受到的冲击越来越大。

世界各国都在探讨数字税，所谓“数字税”，可以理解为一个税类，也可以说是一个税种，或者是一种税收措施。大家都在基于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国与国之间数字贸易的快速增加，采取一些新的税制改革措施，世界各国都在摸索，我们可能也要跟上相应的步伐。

当然，基于数字经济的新税制，需要不断摸索，很难一下子就设计出来。

《21世纪》：也就是说，在国内通过互联网平台下订单，究竟在销售端征税，还是在消费端征税的问题？平台的总部在哪里，税收就交去哪里？

刘尚希：现在的确是平台总部在哪里，税就交到哪里。

我国人口多、网民多、市场大，互联网平台经济成长速度非常快。过去，一个企业变成大企业或者跨国公司，可能要几十年的时间，现在依托互联网，平台公司可以短短几年时间就成长为一个大型公司甚至跨国公司。

随着这些互联网平台公司的快速成长，会带来可观的税收收入。这些税收实际由谁提供？其实是由分散在全国的购买者提供的。这样各地政府都会争相鼓励平台企业将总部设在当地，甚至可能会采取一些限制性的措施，这样会有碍国内大循环的实现。当然，现实是有些地方会要求，这些互联网平台公司需要在当地设立子公司，设立法人机构，才能在地方开展相关服务。

基于数字化的新税制，会涉及到很多利益分配的问题。

《21世纪》：基于数字化的新税制，当前可以从哪些地方着手？

刘尚希：当前能先行着手的是税收征管方面，利用现有数字技术，完善税收征管能力，比如我国税务部门的金税工程，在不断迭代升级。借助数字技术，税收征管模式在不断转型，比如以前针对自然人的征税很困难，税务机关也难以掌握家庭房产财产情况，现在针对自然人收入和财产的征税技术在不断完善。

当然，基于数字化的新税制，如同数字革命是一个渐渐的过程，摸索新税制的过程也很漫长。正如同我们尚未完成工业革命，就已经进入数字革命，工业革命和数字革命是交叠在一起。所以，现在也很难按照理想化的状态，去设计一个全新的基于数字化的全新税制体系，是在不断摸索中形成的。

（作者：南方财经全媒体集团全国两会报道组,周潇枭 编辑：耿雁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