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疯狂：1986年吉林“列车爆炸案”

1986年，吉林省敦化市黄泥河林场一条铁路上，发生惊天爆炸，造成33人死亡，12人重伤。

事发于2月15日，正月初七，新年尚未过完。

满载乘客的202次森林列车，从黄泥河林场下属的团北（林场）站出发，向黄泥河方向驶去。那个年代，人们普遍纯朴，对他人没有戒心，又因是春节，很多乘客互相敬烟、攀谈，一片欢乐祥和，谁也想不到，死神正悄然临近。

下午3点多，火车开到珠尔多河的十里铺大桥头时，突然发生了剧烈爆炸。爆炸发生在2号车厢，一片火光带着灰蓝色的烟雾直冲棚顶，车壁裂断，车窗、座椅被炸碎，取暖的锅炉被炸飞，1号、3号车厢的门窗玻璃也被全部震碎。

即便在多年之后，幸存者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

A：“我正在和孩子爸说话，就听到一声巨响，感到人腾空而起，浑身像被撕开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恢复神智，已经是十多分钟后，一个大妈在用力拍我的脸。孩子爸伤得比我重，身上多处骨折，半边脸被烧得不成样子，一只眼睛被炸瞎。万幸的是，我们都没死，也没留下严重残疾，比起那些被炸死的人，已经很幸运了……”

B：“我运气好，当时坐在3号车厢。2号车厢爆炸后，我脸上被划出几道血痕，破了相，人没事。当时我20出头，年轻力壮，却也吓坏了。清醒的乘客连行李也不要了，纷纷跳下火车跳到林子里面逃命。后来，我们这些小伙子在林场干部组织下，回来救人。那个场面，太血腥了，真吓死人！车厢里面血肉模糊，死人和活人都躺在一起。地上全是脑浆、血浆、肉浆，根本分不清谁死谁活。我头皮发麻，不敢仔细看，勉强伸手抓住一个男人的双腿向车外拖。才拖了几米，旁边有女人尖叫起来。我再一看，妈呀，这人没有上半截，就剩两条腿加一个胯！他从腰部被炸断了。”

C：“爆炸后，桥栏杆上挂满了衣服碎片、人肉和内脏。不少人被炸到10几米高的桥下，砸在冰面上，活活摔死了。火车的取暖锅炉被炸飞几百米，落到桥下，把冻着的冰面融化，一些尸体就泡到了水里。没多久，河面又结冰了，把尸体全部冻住，特别吓人。”

事件伤亡人数大，当地不敢隐瞒，立即逐级上报。当天晚上，公安部专家就赶到了市里，组成了部、省、市三级联合调查组。除了刑侦专家外，更是紧急从各地抽调了8名经验丰富的法医。

初步勘验后，专案组断定，这是一起典型的硝铵炸药爆炸案，使用的炸药约有6到8公斤。现场的33具尸体中，有22人死于坠桥或坠地，仅有11人是直接死于爆炸，被炸死的受害者，大部分四分五裂，没有全尸。

当地曾有人提出，这是起运输炸药不慎导致的安全事故。林场里炸药管制不严格，很多人都能搞到炸药，不排除一些人带着从林场搞到的炸药回城的情况。而硝铵炸药在常温下比较稳定，只是要远离烟火，如果火车里有人乱扔烟头，挨到炸药，存在引爆的可能。

但专案组勘查后认为，这是起恶性爆炸杀人案件，因为根据爆炸残留物分析，清楚地发现了导火索的痕迹，说明炸药是被人故意引爆的。

定性后，下一步就得确认是谁干的。

专家逐一梳理死者遗体，注意到一具年轻男性尸体，从其伤痕和受伤程度看，爆炸发生时，他离爆炸点的距离在0.3米之内。尸体被炸成好几截，头部被炸飞，躯干从腰部炸断，双腿炸折，右手臂也被炸飞。面部被烧灼导致碳化，根本认不出模样。

这具男性尸体有一定的嫌疑。那他是被人暗算炸死还是携带炸药和其他人同归于尽呢？

专家进一步对尸体分析，发现了重要线索。尸体的引爆点不是在脚下，而是在腹部。这是在过道，不是在座位上，炸药不能悬挂在空中。既然不是在固定位置引爆，就不存在有人将炸药点燃后扔在过道上自己逃走的可能。那就只能是这具男尸生前把炸药背着或抱在腹部，然后点燃引爆的。

这是一起自杀性爆炸袭击。

紧接着，需要确定此人的身份和作案动机。

那时没有先进完善的票务系统，面对一具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警方只能采用常规的走访和排除。好在当地人口不多，乘坐林场火车的又基本是固定人群，一番核查下来，一个叫做邱凤国的人进入了视野。

有乘客反映：“爆炸前，我看到小白林场的临时工邱凤国从1号车厢走到4号车厢，又从4号车厢走回1号，接着又走到2号车厢，几分钟后就爆炸了。当时邱凤国满脸通红，像是喝了酒。他这人平时穷得很，又窝窝囊囊，穿衣服乱七八糟，破破烂烂，今天不一样，他穿着件黑色人造革夹克、一条绿色棉军裤，背着个黑色人造革大包，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我挺奇怪，这又不是相亲，穿这么光鲜干嘛，他路过的时候，我还喊了他一声。他看了我一眼，没理我。”

当时，33具尸体中有32具都确定了身份，他们和幸存者中都没有邱凤国一人，而剩下的那具男尸就是离爆炸点最近的那具，他上半身确实有黑色人造革皮夹克的碎片，下身有绿色军裤布片。

为了进一步确认其身份，警方联系到邱凤国的父亲邱福银。邱福银是黄泥河林业局森铁处的一个老工人，他很快就认出，这具尸体正是自己23岁的儿子邱凤国。

邱凤国出生在一个普通铁路工人家庭，家里有9个孩子：七儿两女。邱凤国在家里排行老7，下面有1个弟弟和1个妹妹。

邱凤国只念到小学四年级就因学习不好辍学了，之后开始打各种零工贴补家用。到了18岁，邱凤国觉得这么一直混下去也不是办法，开始报考林业局的正式工人。

遗憾的是，他的文化程度太低，连续2次都没有考上。第三次，他求人替考被发现，取消了考试资格，但在二哥的帮助下，到小白工区当了一个临时的养路工。

小白工区在林场深处，生活条件极差，物资缺乏。当地人大便后，用土坷垃、小石头、瓦片、竹片、树枝甚至门框擦屁股。用其他工具还好，擦了就扔到粪坑里，用门框擦则是将屎屁股靠在门框上磨蹭，将屎留在门框上，等上面的屎干了后，其他人又用同样的方法，一直擦下去。邱凤国到了这里，看到门框上的粪便，差点晕过去。

工作条件也很恶劣，经常要在零下30度的野外养路，稍微不注意就会冻伤。

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后，邱凤国感觉自己的身心都受到了折磨，可为了挣工资，又不得不留下来。

邱凤国想挣钱，除了满足自己日常所用外，还想成个家。当时，家里九个孩子中，就他一人没有成婚了。

1984年12月，经大姐介绍，邱凤国和林场一个女孩谈起了恋爱。两人谈了大半年，邱凤国觉得她挺不错，和自己很合得来。但女孩父母都是工人，看不上临时工邱凤国，让女儿断绝和他的往来。女孩瞒着父母继续与邱凤国保持着联系，后来被父母发现，大发雷霆，并将女孩监管起来。

此时已经到了1985年12月，邱凤国见不到女孩，情绪低落，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几个兄妹中，小妹和邱凤国的关系最好，她见邱凤国这样，就张罗着给他介绍了个对象。两人见面后，邱凤国相中了姑娘，处了一个多月，他高兴地向母亲讲了这事，打算把婚姻提上日程，出乎意料的是，母亲满脸不高兴地说：“她是农村的，将来户口不好转，吃粮不好办，不行。”其父亲也在一旁说：“暂时不能订，没有钱。”

于是，邱凤国再次失恋，情绪跌落低谷。

1986年2月初，爆炸案发生前一周，邱凤国在街上闲逛，无意间撞到了第一个女友出嫁的场面。看着曾经的爱人穿着一身漂亮礼服，坐着小汽车风风光光地被接出门，邱凤国百感交集。

第二天，邱凤国去找了小妹，和她讲了自己的郁闷。小妹觉得他情绪不对劲，劝他看开些，还说会继续帮他介绍对象，总能成的。邱凤国最后离开时，让小妹以后“好好的”，小妹追问他要去哪里，他说有可能出去闯闯，事后看来，他就是从那时打定报复社会的主意的，小妹是他最亲近的人，他是去道别的。

之后，邱凤国回到工作的小白林场，偷出2包炸药，三日后，他给自己穿上一身行头，搭乘从林场外出的火车，在途中引爆了炸药。

经核查，邱凤国和事发列车上的任何一名乘客都没有冤仇，心理专家分析，工作失意、恋爱受挫、在家庭中感受不到温暖，让邱凤国感到人生无望，萌发了报复社会的恶念。

案发一周后，邱凤国的小妹收到一个没有署名的包裹，里面装有2张10元人民币的钞票和一套新款的女式棉衣棉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