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人的库尔勒回忆（之二）

图文|张保生

编者按：张先生前几日发表的”天津人的库尔勒回忆“引起众多关注，是作者本人及编者始料未及的。故而，特再次邀请张先生将新疆库尔勒的回忆再细说，期待引来更多人的回忆。

写在前面的话

半个世纪以来我走过许多地方，也曾有过许多的“不愉快”。但无论在何时何地，每当听到或看到“天津”两个字时，精神便马上为之亢奋！这个情结恐怕只有那些经历过少小离家的“游子”们才能体会的到！世人只道“乡音难改”，岂知最难撼动的却是这“思乡之情”，五十年来须臾莫忘！

去年入秋到海南租房小住，谁知疫情肆虐，返京与返疆均不顺畅，只能继续客居海南。于是很想借助“天津记忆”写点儿当年二三事。目前回津居住的“同路人”具以年过古稀，那么此文愿做引玉之砖，大家倘能借此平台共同回忆，这于老年生活中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支边的动员

支边的列车驶离了天津东站，欢快的“边疆处处赛江南”淹没了渐渐远去的哽咽声和哭喊声……许多年来每当想起这一幕依然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撕心裂肺！

“支援边疆，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这当年在一些大城市可并不是什么新鲜话题。无论单位与个人只要是国家需要而且你的“条件”又“符合政策”，说是自愿报名实际上已经是非去不可了！因为此时这已经上升到了“你是否听党的话”这个高度，这话现在说来看似轻松，当初可是颇有分量的！

1965年春节前职工中就开始出现了亦真亦假的“小道消息”，待年后便显得有些眉目了。可再有眉目毕竟还只是个“消息”。不过这“消息”进展的很快！大约是二月底便通知3月x号到体育馆开会……这是个誓师动员大会(当年我们会址选在成都道体育馆)，主要是宣传贯彻支援边疆建设的政治意义，突出介绍了新疆是个好地方，作为支边一份子如何光荣等……其实在短时间内积极报名者己占绝大多数。剩下的则继续开会学习，有困难尽管提出！很多家庭都确实有困难需要补助。虽然补助方式不过是“几尺布票几块钱”但这也只有少数人才能得到(那时一般家庭都很困难)。最后只剩下极少一部分人，放在今日大约就是“釘子户”吧。

此时动员工作己升级为“办班儿”学习了，其中不乏强制手段如停发工资，注销户口等等，再到最后是什么结果一般也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此时大多数人已经“轰轰烈烈”的去支援边疆了！总之上级的要求是一个不留，全建制支援新疆！並且这一点执行的也很到位，我十分熟悉的几位已年近60周岁的老师傅也照样“支边”来到库尔勒，他们在探亲时捎带又办理了退休手续。连探亲带退休偌大年纪半年之内竟折腾了一个来回！

几十年后的今天，再看此事时感觉当初在执行政策方面是否有些过于强调“力度”而欠缺了一些“人性化”呢？诚然，以现在的想法去翻过去的“老账”这是行不通的。总的来讲那时候的搬迁工作也真是很有成就。3700人连同各种机械设备几乎一年之内全部进疆！这也更印证了只要是国家一声招喚，“西迁”是个很容易的事。可“东归”却是难上加难！

艰难的东归

早先，国家设定的探亲假启动时间大约都在冬天最冷的“三九”期间。这对于其他地区估计影响不大，可是对于我们来说要从3000公里外的库尔勒奔赴天津！这简直就是一次“凤凰涅槃”式的旅程！

单位的大卡车象征性地用帆布搭一个棚子。为了不误当天的车次，清晨3、4点钟任你是刮风下雪都要准时出发(当晚大家互相调侃着那句老话儿“少喝！道儿远”)。话虽是玩笑话但必须这样做！想想30几个人挤在一个八面透风，尘土飞扬而且黑乎乎的帆布棚里早已“冻成一团”。在戈壁滩的“搓板”路上一搓就是将近十个小时！这期间只能根据大家的要求停车方便一下。可是此刻谁又能体会到长时间挤在寒冷的车上得不到活动，而为了“一泡尿”四肢僵硬的在寒风中爬上爬下那是有多么的艰难！

更有的人不知是体质还是年龄的原因，“晕车”的痛苦会伴随一路！真是走一路吐一路，直吐的翻江倒海，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如同生了一场大病！那时，除了搓板儿路之外，每年春天焉耆附近还有一大段“翻漿路”。汽车如同走在“席梦思”上！人们前仰后合的互相碰撞着，晕车之人更是苦不堪言！回想当时的路况与如今真是天壤之别！

到大河沿以后如果运气好当天下午即可登上火车不误行程，运气稍差便要等到第二天。那时候中途乘车(吐鲁番)对号入座的事连想都别想，能将提包放在走道上坐下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回家心切也顾不了许多)！

当年火车也只到西安，还需换乘次日发往北京的车次，好在单位派人提前已在大河沿与西安成立了接待站，这就省去了很多麻烦。

由于返程时间难以统一，所以买票签字均需自己解决。每当春节过后，和平路“四面钟”的车票销售点便成了互相见面约定行程的地方。

特殊时期也锻炼出在特殊环境下的承受能力！那时坐一晚上候车室已经是再习惯不过的事了！后来才知道原来住旅馆是可以报销的，但是这方面的事却没有领导会主动告诉你！大家反倒以为路上吃些苦也是“理所当然”的。

每年探亲假再加上路途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就是这样仅有的两件換洗衣服也要随身携带，因为那时每个人几乎都是一样的“穷”。除了两件衣服之外身无长物！甚至很多老职工竟然将盖了一年的被褥也要背回家中拆洗！当年人们的生活水平由此可见一斑！

那时的治安环境是否一定好于现在我不敢妄加评论，但是人们经历的探亲次数一多大都会成为“老油条”！比如，有的人嫌候车时间太长，就把随身带的提包或者行李任意放在候车室某个柱子下面或是靠墙边儿的地方(当然首先是自己要定位准确)。然后站在不远处“若无其事”的观察一会儿，待确定了无“可疑”之人便大胆的扬长而去，转夠之后再要个“拼碟儿”来上二两酒，然后再回来乘车。这大多都是在北京站。数年皆如此，可从未听说过某人在某候车室行李丢失的事！若是在今天任你是再老的“油条”恐怕也不敢如此行事了……

巴州印象

库尔勒地处南疆咽喉，塔里木盆地边缘。面积超过47万平方公里，享有“华夏第一州”之美誉！也是州直机关与兵团农二师师部所在地，行政地位很高。

在60年代中期这里的交通设施还十分落后，甚至连一条柏油马路都没有，刮起风来也是尘土飞扬！生活物资也较匮乏，商品样式大多陈旧，这可能都是由于当地生产过于单调，加上交通运输不便所造成的。几乎也是边疆地区普遍存在的一个共同现象。凡事都有两面性，由于与大城市存在着一定差距因此也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库尔勒新城俗称为“州上”，老城则称之为“县上”。州委附近有一个人民广场，凡有重大事情需要传达时便通知库尔勒所有单位的职工悉数来到“州上”，各单位列队后在广场上席地而坐听取报告。有意思的是所有的讲话都要分别用汉，蒙，维三种语言来传达。这也倒迎合了如今“重要事情说三遍”的时髦说法。

州上有一家国营的“巴音商场”算是比较现代化了。县上也有几家小商店，不过都是陈旧的土块房，里面很暗，粗糙的木制柜台刷着淡蓝色的油漆。商品摆放也很有意思，比如将所有的鞋都串在一起挂在柜台后面的墻上，好像是农家院里晾晒的玉米。样式与颜色使人一目了然！其他商品还算齐全，只是管理不太科学，比如糖莲子与蜜饯由于买的人少，摆放时间过长，密封隔离又差，造成商品不是变质就是“串味儿”！

初到新疆时，大家对于羊肉的“膻味”还不能欣然接受，虽然民族餐厅的拉条子，爆炒面很受大家青睐，但特殊一点儿的味可就实在是难以入口了。比如有一次吃早点想买几个“糖包子”，那可不是你印象中的“糖面座儿，糖三角”，这是用羊尾巴油与白砂糖做的馅料，掰开后一股膻味由鼻腔直冲脑仁儿！初到新疆能接受么？

餐厅旁边还有一家是专卖煮熟了的“羊羔”肉，室内有几块“甲五板”拼在一起，上面不规则的撒着几撮儿咸盐，食客將称好的肉放在桌上用随身携带的“皮洽克”(小刀)將肉切割后沾着盐面儿尽情享受，当年每公斤不到2元！多年之后才体会到那确实称得上是一道美食！真后悔当初目光短浅不敢勇于尝试！几年前每公斤己是160元了！

州上与农二师有几家汉餐厅，菜品上也没有什么“爆三样”“爆两样”之说，最常见的就是玉兰肉(玉兰片炒肉)，还有蘑菇肉(蘑菇均为野生)，全都真材实料，一元钱”满实满载”一大盘儿几乎都是肉！再来上一碗米饭这在当时是很不错的一顿饭！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当初饭馆儿咋就那么实在呢?

当地小吃很少，夏天也没有冰棒等物(七十年代初农二师才有了冰棒)，不过州上(好像与綠洲照像馆並排)有一家维吾尔族开的小冷饮店，也没有挂着招牌，房子老旧里面很暗，后院儿倒是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嫩綠的水草如云朵般的漂在水中……让人感觉很凉爽！这里专卖“雪花凉”，那其实是一种很纯正的人工奶油冰激凌！制作手法很古朴，一个小铁皮桶倒入牛奶与白砂糖，外面套一大木桶，中间夾层填入天然碎冰还不时的洒入粗盐，全凭手工转动使其凝结成霜，操作十分费力，但制作出的冰激凌却是非常的香甜可口！

生活在新疆最大的享受应当是各色水果，每年探亲归来大多都是“桑椹”將要成熟的季节。那时的桑椹好像也没有如今这般珍贵，结伴到附近村里游玩儿时只要见到树上有成熟的，而且尝着口感又好，你尽管去吃就是了。

虽然库尔勒有名的是香梨，但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甜瓜”！果园儿里的桃子，杏子，葡萄也很多，每当瓜果飘香的季节，单位里喜欢乐器及爱好文艺的年轻人很多，有时便来到附近的果园里吹拉弹唱！这也正迎合了维吾尔族载歌载舞的风俗，大家聚在一起连唱带跳的共同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在如此欢快的气氛中摆上些成熟的瓜果招待大家也是好客的维吾尔族朋友愿尽的地主之谊！

那时的桃子外观上与传统中的“水蜜桃”相差很远！但口感却不错，只是卖相差了些。近几年乌鲁木齐每逢季节一到，有很多商贩在推车兜售好像就是当年那个其貌不“洋”的品种，现在已经称其为“土桃儿”了。库尔勒的香梨每年成熟之前大多都会刮几场大风，此时老乡会赶着毛驴车沿途叫卖被风吹落的香梨，因为尚未成熟卖的也十分便宜，口感上略微有些发硬，吃着还行，只是颜色比熟的时候要更加綠些……

（编辑：张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