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民“小爸爸”到全民公敌，民心为何如此善变？

　　《大明王朝1566》里台词的水平是很高的，有句台词多次出现：

“人心似水，民动如烟。”

　　人心似水，何其深也，深则不可知；民动如烟，何其乱也，乱则不可测。

　　这句台词其实是站在古代封建统治者的角度来说的，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江山稳固就要凭借民心，可这民心，何其善变！

　　民众前一刻还待君之如日月，君民一心，君臣一体，下一刻就要与这日月同归于尽，套一句古语，叫做：

“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

　　沙俄的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恐怕对此深有体会。在一战之前，尽管沙俄内部矛盾重重，但尼古拉二世依然享有广泛的爱戴，他被亿万国民亲昵地称为“小爸爸”。

　　而这位“小爸爸”似乎并不在乎民众生死，当他加冕之时，五十万兴高采烈的沙俄民众聚集到莫斯科郊外的贺登广场参加新皇登基的大型庆典，由于人数实在太多，竟发生了严重的踩踏事故，两千多人遇难，数万人受伤。民众为了给自己庆贺遭受如此惨祸，这位“小爸爸”竟丝毫不以为意，歌照唱，舞照跳，当天晚上依然在舞会上寻欢作乐。

　　尽管如此，人们依然爱戴他。

　　他也无意改善民众生活，进入20世纪后，改革的呼声越来越高，全俄多次发生大罢工事件，民众也多次前往冬宫前的广场向他请愿，但这位“小爸爸”只是置之不理。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爱戴他。

　　尼古拉二世毫无疑问是个平庸的君主，嫉贤妒能使他逐渐疏远锐意进取的大臣，优柔寡断使得他作不出任何有创造性的决断，好听谄谀使他身边尽是拉斯普廷这种祸国殃民的妖僧。

　　尽管如此，在人们的心中，他还是那位爱民如子的“小爸爸”。

　　民众的这种心态，福莱特在他的巨著《世纪三部曲》第一部《巨人的陨落》中有所描述，在“流血星期日”事件中，尽管请愿的民众因冬宫守军的镇压遭受了巨大伤亡，但他们依然相信沙皇是不知情的，尽管沙俄上下官僚腐败堕落，但是他们的沙皇却是一位圣人，他真心实意地爱着所有人。

　　有人说恋爱是盲目的，民众的这种心态其实就像是恋爱。他们一厢情愿地爱着那个高高在上的沙皇，并一厢情愿地认为沙皇也会同样爱着他们。一切问题都是拦在沙皇与民众之间的官僚们造成的，只要沙皇知道民众的真实情况，他就会解决一切问题。

　　恋爱有多盲目，日后的仇恨来得就有多猛烈。

　　到了1917年，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小爸爸”尼古拉二世似乎是一夜之间成了过街老鼠，全民公敌。

　　这年年初，军队、政府和金融界全部抛弃了这位“小爸爸”，尼古拉二世被迫退位，由于无人继位，罗曼洛夫王朝就此灭亡。

　　3月8日，在民众的强烈要求下，尼古拉二世及其家属被逮捕，幽禁于皇村。一年之后，尼古拉二世全家被处决。

　　当时的报纸是这么评价尼古拉二世的：“这个带着皇冠的刽子手已经活得太久了。”然而，就在三年之前的1914年，民众还在热烈地爱戴着他，亲昵地称呼他为“小爸爸”。

　　民心为何如此善变呢？其实《大明王朝1566》有句台词说得很贴切：

“不要看灾民今天都开始签字借粮了，人心似水，民动如烟。不安住他们的心，老百姓说变就变。”

　　怎么安住老百姓的心呢？就是让他们有口饭吃。

　　民心变不变，其实不全在君主表现，而在于民众生活如何。如果民众过得不错，再平庸的君主也会受到最热烈的拥戴；反之，如果民众生活不下去了，再贤明的君主也怕要成为民众眼中的公敌，何况是尼古拉二世这样的平庸之主。

　　一战之前，民众之所以爱戴这位“小爸爸”，是因为当时生活还能维持。一战爆发后，情况完全不一样了，前线的消耗与战事的不断失利让沙俄濒临崩溃，民众的生活困苦不堪，之前所有的爱戴与期待统统化为了仇恨。

　　原先，民众是觉得只要尼古拉二世了解了民众的痛苦，一切问题都可解决，现在反过来了，民众觉得只要解决了尼古拉二世这个问题的源头，一切痛苦都会过去。

　　显然，前后二者都是不切实际的。

　　前些年，尼古拉二世这位末代沙皇的名誉又恢复了，人们为他补办了隆重的葬礼，尼古拉泉下有知，恐怕要哭笑不得，这大概也是民心善变的证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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