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月无端照别离，
故园何处寄相思。
西风不解征人语，
一夕萧萧满大旗。
——[清] 纳兰性德 《记征人语》
因为缘分，得以流连一些博物馆，得以检点一些陈列和储藏。从藏品木乃伊的角度，巴黎卢浮宫、伦敦大英博物馆、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才有资格被称为世界四大博物馆，候补的应该还有伊斯坦布尔国家考古博物馆和宾西法尼亚大学博物馆。
“美丽是短暂的，丑陋始为永恒，而文明在断灭中流转。”踯躅在厚重诸多埃及馆的一角，总有幻觉是吴哥窟的丛林，终是“心有余响，口不出言”。“既有肉身，就注定要承受与生俱来的千般惊扰。”木乃伊的流转，也许本就是“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商标，是标示商品、服务来源的符号。标识能否成为商标取决于消费者是否将其视为识别商品来源的大旗，商标价值的大小取决于消费者对商标的知悉程度和认同水平。正因为如此，商标由于消费者的作用而变得有价值。
商标，存在消费者认知的流转，犹如肉身。商标的含义和形象，不在于其所有人的诠释，而在于消费者的解读，社会公众才是商标的缔造者。
商标之生命本根上亦属孤独，然非孤立的存在。它总是在某个地方与别的生命相连。也许千百年后，也许在霜之始凝，夜之始静，果之初熟，茶之方馨，在船之启碇，鸟之回翼。
现行《商标法》颁布于1982年，先后经过四次修订，分别为1993修正、2001修正、2013修正、2019修正，每次修正，均反映于市场经济与法律关系的快速调整和变化，着眼于权利人之保护，亦关切于商标秩序与价值。
商标价值是在投资或经营过程中作为资产的价值，即商标资产所含资本量的大小，是指其资本价值，而不是荣誉上的或主观上的价值。
商标，同样归属于私法领域，私权的处置原则是权利主体自治。保护权利人权利为基础法律价值，保护消费者权益为外延法律价值的价值。商标法的两种价值，即私权价值和公共价值存在对立统一，期间平衡、冲突，决定了商标法的演进、流连、孤独与思考。
商标，作为一种权利存在，程序性登记对抗第三人，注册程序本身仅是获得保护的程序性要求，为一公示手段，其本身不能创造商标的价值。商标的价值惟联结于经营者的实际使用，且伴随着经营者诚实经营和品牌推广而不断增值。
朝进东门营，
暮上河阳桥。
落日照大旗，
马鸣风萧萧。
平沙列万幕，
部伍各见招。
中天悬明月，
令严夜寂寥。
——[唐] 杜甫 《后出塞五首》
商标之效用在于，指示商品来源、保证商品质量和投资(广告)。
普通法系重视商标权财产属性，从1883年的米林顿诉福克斯案开始，case by case，在反映产品来源的商标和混合了产品和来源的商标之间只是术语上的区别而已：在任何意义上消费者通过商标获得了同样的一个东西。在普通法上，一标志的在先使用人并不能在其经营范围和声誉之外垄断该标志。该规则被称为“蒂罗斯规则”（Tea Rose Doctrine），其承认在一个法域内，允许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经营主体在各自的经营范围内，在相同的商品上使用相同的商标承认商标共存制度体现了法律对秩序价值的追求，是法律维护交易安全、培育消费者行为预期的制度性设计。作为秩序法的一个组成部分，商标法不仅着力保护商标权人的权利，还维持着一定的交易秩序。最高法院在审判实践经验的基础上，提出了包容性发展（商标共存）的理论。商标共存制度实际来源于美国判例法，其英文表述为concurrent use of trademark，更准确的翻译应为“商标的并行使用”。商标共存，既有事实的判定，更有交易秩序的尊重。
为此，商标权实为社会公共利益，具体而言为消费者利益而设定。消费者利益与商标权人利益具有一致性，基于商标是建立在商品或服务的经营者与消费者之间的一道桥梁，成为指引消费者选择商品或服务的信息源。商标兼具价值与使用价值的双重属性，立法以其使用价值为基础构建了商标的注册、权利行使以及法律保护等制度，与此同时，担保法还以其价值为基础设立了商标质押等担保融资制度。
司法实践中，商标权损害赔偿认定中，多以收益现值法为主要计算工具，综合考量商标价值的影响因素，即市场因素和法律因素的叠加。商标是一种依附性无形资产，商标与其附载的商品在市场中共同发挥作用始能产生商誉价值。商标损害赔偿，必须证明如果没有侵权发生的情况下自己应有的财产状况，普通法将其概称为“but for the infringement”规则。侵权行为所涉及的相关产品，可能是单一市场，即只存在权利人与侵权人两个竞争者。在这种情况下，损害赔偿的计算公式为：利益损失=侵权产品销售量/每件侵权产品合理利润或权利产品减少销售量/每件权利产品合理利润。无论如何，权利人在市场独占的情况下，能够得到侵权人全部非法所得作为利益损失。对于单一市场所发生的损害赔偿，受害人须证明“but for the infringement”情况下权利产品获利的可能。美国法院将其概括为“四要素法”（或称为DAMP原则）。
霜原皛皛秋草衰，
西风猎猎吹大旗。
酒酣仰天数过雁，
落日满地青山低。
——[明]周之翰《送马秋野千户出征淮西》
商标和听觉、视觉不可分离地结合在一起的，离开听觉、视觉，是不能设想的。“当一个人因为厌倦的缘故而失去观赏美的东西的愿望的时候，欣赏那种美的要求也不能不消失。”
我们要理解我们被置入其中的生活那包围着我们的现实的特：一方面是在其现今表现形式中的个别现象的联系和文化意义，另一方面是它在历史上成其为这样而不是那样的原因。”商标基于信任机制，始把经营者与消费者联系起来。商标之创新，在于对要素和一切可以利用的主客观资源的商业性配置，是对标识的解构与重组。
商标之扩张力，必须基于科学、理性之全球观，是获得跨境话语权的前提。信息和移动互联的一日千里，大批消费者已经通过网络购买、海外代购等方式认知国外品牌。商标权的地域性，以及对法律地域性的更高维度考量，成为商标法研究的全新课题。
“世界上的眼泪有固定的量。有一个人哭，就有一个人不哭。笑也一样。因此，我们不必说我们这一代的坏话，它并不比它的前几代更不快乐。”其实，商标的释解，亦无例外。
攀缘，是“缘分叵测，我们无从得知下一刻会发生一些什么”，“我一只脚在前行，因为对未来的无知，我后一只脚不前，因为我已经预知明天”。
商标，在生活中邂逅，又在生活中流失。（杨荣宽）
（作者为：北京市康达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法学博士）
注 释：
1. Glynn S．Lunney，Jr．，Trademark Monopolies，48 Emory L．J．367，373（1999）．
2. Steven Wilf，“who Authors Trademarks？”（1999）17 Cardozo Arts&Entertainment Law Journal 45—46．
3. SidneyA. Diamond, Practice App roach to Patent, Trademark 7 Copyright, 1981 /1982
4. 李雨峰《寻求公平与秩序：商标法上的共存制度研究》《知识产权》2012年第6期
5. 体现在最高人民法院审理的一些案件中，参见最高人民法院（2009）民三终字第3号民事判决书、最高人民法院（2009）行提字第1号行政判决书。
6. 台湾地区学者曾陈明汝将concurrent use of trademark译为“商标并行使用”。参见曾陈明汝：《商标法原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版，第294页。我国大陆学者更常用“商标共存”这一表述。
7. 罗晓霞 《论商标法的多元价值与核心价值》《知识产权》2010年2期 页63
8. 杨延超 《商标法修订中的若干问题》，知识产权出版社2011年版，页55
9. 参见雷刚：《美国专利侵权损害赔偿计算中的市场占有率法》，载《科技管理研究》2014年第12期。
10. （德）马克斯 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李秋零、田薇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5页。
11. 参见张维迎：《信息、信任与法律》，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版，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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