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河微澜
受浓厚的传统文化影响,中国历来是重视厚葬的。平民如此,富人如此,皇室贵胄更是如此。由此而来,中国是个陵墓大国,几乎每个朝代都留下诸多型制巨大的帝王坟墓。
特别有意思的是,作为传统“天下”观念的中心、“咸来宾从”“万方来朝”的泱泱大国,中国甚至还有两座外国国王的陵墓。
两座外国国王陵墓都建于明朝永乐年间,分别是位于山东德州的苏禄国王墓和位于江苏南京的浡泥国王墓。而要从有无后人守陵的角度,那苏禄国王墓就是中国唯一的了。
美丽富饶的群岛之国菲律宾,是与我国一水之隔的近邻。菲律宾南部的苏禄群岛上,很早以前就出现了一个国家叫苏禄,为伊斯兰酋长国。元代有个叫汪大渊的人,在他的著作《岛夷志略》中描述了苏禄国的情况,说苏禄国一分为三,有三个国王,分别是东王、西王、峒王,三人之中以东王为尊。唐宋以后,中国与苏禄一直有贸易往来,中国人特别喜欢当地出产的珍珠。
进入明朝,中国与苏禄的关系更加密切。明成祖时期,屡次派出使者出访亚、非诸国,苏禄也是其中之一。由于明朝使臣到达当地国家后,礼尚往来,许多国家也派出使者回访。明永乐七年(1409),郑和船队到达苏禄,使苏禄国王们很受感动,决定加强与明朝的贸易。永乐十五年(1417),苏禄国东王巴都葛叭答剌、西王麻哈剌叱葛剌麻丁、峒王叭都葛巴剌卜率领家属及随员340余人,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友好船队来到北京,这是历史上两国官方的第一次接触,具有重要的意义,两国政府都非常重视。
明朝人张燮在他著的《东西洋考》第五卷中,称这次访问是“空国来归,鳞次阙下”。当明成祖朱棣得知巴都葛叭答剌一行已在福建泉州登岸后,便下令沿途地方官员隆重接待,派专使到应天府龙江驿专候,并由皇帝专使、留在应天的礼部尚书和应天府知府等在应天会同馆举行盛大宴会,为巴都葛叭答剌一行接风洗尘,后由总兵太监郑和陪同北上。
经两个月的航程,苏禄代表团到达北京。苏禄王带来了金缕表文和珍珠、宝石、玳瑁等贵重礼品,明成祖特别高兴,他没想到苏禄国王会亲自来朝贡,而且带来了这么多的宝贝,遂在奉天殿隆重设宴款待苏禄国王一行,还回赠丰厚的礼品给苏禄王。
据《明史》载,三王携带了本国许多珍奇特产,向明帝“进金缕表文,献珍珠、宝石、玳瑁诸物”。朱棣见东王“恭顺特达,聪明温厚”,以宾礼隆重接待。东王感激,请受章服。成祖“封为国王。赐印诰、袭冠带及鞍马、仪仗器物,其从者亦赐冠带有差”。
三王在朝居27日,拜辞回国。三王辞归时,朱棣又“各赐玉带一,黄金百两,白金两千,罗锦文绮二百,帛三百,钞万锭,钱二千缗,金绣蟒龙、麒麟衣各一”,并“优加赐责遣官护归”。
1417年9月13日,到达德州以北的安陵时,东王突患急症,不幸染病殒殁。讣告到京,明成祖深为哀悼,派礼部郎中陈世启赴德州,为东王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谥曰:恭定。并为其在德州城北十二连城九江营的西南部择址建陵,明成祖亲自撰写悼文。
在明政府为苏禄东王所写的祭文中,赞誉东王“聪明特达,赋性温厚”。肯定了苏禄东王访华对两国友好关系所做的杰出贡献,“贤德芳名流播后世,与天地相悠久,虽死犹生”,对东王的逝世表达了“不胜痛悼”之情。
接着,明成祖又遣派使者对东王家属表示了深切慰问,并谕王长子都马含曰“尔以嫡长,为国人所属,宜即继承,用绥蕃服,今特封尔为苏禄东王,以继尔父之志。”劝谕都马含随西、峒王一起回国,并同意东王妃葛木宁、次子温哈剌、三子安都鲁及侍从共10人留居中国,东王妃居丧3年,后再返德州,留居中国。
为表达对苏禄国东王的哀思,第二年(公元1418年,明永乐十六年),明政府在东王的埋葬地大建陵区,墓前修造了祠庙,树立了“御制苏禄国东王碑”,明成祖朱棣亲自为苏禄东王撰写了碑文。碑文赞誉苏禄东王“聪明特达,超出等伦”。说明苏禄东王访问中国的功绩是“光荣被其家国,庆泽流于后人,名声昭于史册,永世而不磨”。
明政府为苏禄国东王在德州北郊修建的陵墓,庄严肃穆,巍峨壮观。整个陵墓和明代礼制所规定的亲王陵墓的规格大致相同。
其坟墓南侧有御碑、石人、石马、石羊、石虎、望柱等附属文物。东王下葬后,其长子都马含随西王、峒王等人回国继承王位,王妃葛木宁、次子温哈剌、三子安都鲁及侍从十余人则留在德州守墓3年。
东王墓建成后,明朝皇帝对守墓的东王后裔非常照顾,不仅赐田免税,对守墓的王室家人,由德州官仓给每人每月提供口粮一石,以及布匹、银钞等,还“恩赐十二连城祭田三顷三十八亩,永不起科”。因其信仰伊斯兰教,风俗习惯与回族相近,还从山东历城县迁来3户回族居民,夏、马、陈三姓(夏马当、马丑斯、陈咬柱)供东王守墓后人役使及通婚。
明宣德年间,在东王墓西南敕造清真寺一座,于安、温二姓各选掌教一人,负责宗教事务,每逢回教大典,掌教长率领温安全体诵经祭墓,成为定例。1424年(永乐二十二年),明朝政府派人护送王妃葛木宁回国,由于对东王的眷恋,次年她再次返回德州,从此再未离开,与两位王子长期留居德州,直到去世。现苏禄王墓东南方,有3个比王墓略小的封土堆,便是王妃和二位王子的坟墓。
满清入关后,清政府继承明朝法统,对苏禄王的后裔仍然给予特殊照顾。
清雍正四年(1726年),苏禄苏丹母汉末母拉律林委派旅居苏禄的中国商人龚廷彩为苏禄访华使团使,附马阿石丹为副使,携带“国书”和礼品,到中国进行访问。根据留居德州的东王八代孙安汝奇、温崇凯提出的“本国远隔重洋”,要求加入中国籍的请求,清政府礼部同意守墓人等子孙,以温、安二姓入籍德州。同时规定:“温、安二姓各立奉祀生一名,照山东省先圣先贤子孙之例……嫡裔承袭。”并于雍正十三年(1735年)发给永久执照。
从此苏禄国东王的两支后裔,温、安两姓就以华籍苏禄人的身份在德州安家落户,与当地回、汉民族和睦相处,成为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虽然人数不多,但也生齿日繁,聚村而居。
鸦片战争后,中国进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清政府外患频仍,内乱不休,日久年深,屡经战乱。清廷长期不对南运河德州段的四女寺减河、哨马营减河进行维护和疏通,致使南运河连年泛滥、水患无尽,每次水患都惠及苏禄王墓和附属清真寺。
清道光三年(1823),大运河决口,使德州城北成为一片汪洋,北支河以南几个村庄的农户,其中也包括北营村的村民,都到北支河南岸的大堤上避难。大水过后,不少村民到外地落户,而大部苏禄国东王的后裔们,因祖坟所在不忍远离,故大水过后,又重新回到北营村,在祖坟两侧重建了家园,仍守护着自己的祖坟。
民国六年六月(1917年7月),德州遭遇百年一遇的洪水,南运河再次决口,史载这次大水:“水绕城垣,仅露七砖”。而北营村再次成了泽国,全村仅剩下9间房屋,其余全部被大水毁坏。大水过后,苏禄王墓前的大殿、配殿、清真寺及民房等建筑,均荡然无存了。御碑楼倒塌、御碑陷入泥潭,华表、翁仲、石兽等东倒西歪,王墓周围一片狼藉。
经过这两次特大水灾的冲击和历年的战乱之后,苏禄国东王的部分后裔和明朝在历城县派来的夏、马、陈三姓中的部分住户,有些就携家带口移居了他乡及附近的村街,另谋生路去了。部分不愿离开祖宗墓地的苏禄国东王的后裔们,又在这块沃土上重建了家园。
卢沟桥事件后,侵华日军沿津浦线南下。1937年10月,德州沦陷。日军在高大的王陵宝顶上修筑碉堡,抗战胜利后旋被拆除。进入中华民国以来,军阀混战,水旱交替,加之日寇侵略,东王墓前的大殿毁塌,松柏被伐,石兽等东倒西歪。昔日的“花谢红香”,到德州解放前夕,已成了“乱鸦残日”,一片荒芜景象。
1967年文化大革命时,北营的王陵险遭破坏,所幸明政府在安葬苏禄王时,宝顶下方的墓土用三合土夯实得异常坚固 ,王陵地宫未遭破坏。
1956年,山东省人民政府把苏禄国东王墓列入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1988年1月13日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1980年国家文物局和省地市有关部门拨款,对已流散破损的翁仲、华表、石兽做了整形复原,14件石雕重新按序排列在神道两侧。
1985年,德州市政府重建了地表建筑。祠庙内有陵恩殿、东西配殿和陵恩门,并增添了回廊,新建一座牌楼,由大书法家启功和谢稚柳书曰“芳名远播“”聪慧永传”。在东王墓前重新复制了“故苏禄国恭定王墓”石刻墓碑,设置了石供桌、石香炉。
1997年,德州市政府投资完成了王妃、王子墓扩建工程,御碑楼维修工程,修仿古围墙310米,碑廊300平方米,地下排水工程450米,绿化工程初具规模。至此,修整后的苏禄东王墓,已成为一座古朴肃穆、松柏环绕、整洁美丽的陵园。
明、清两代,不少诗人、学者来瞻仰凭吊,并留下了许多诗篇。清朝诗人冯廷槐写遭“生为朝贵客,死作邵先贤”,高度评价了这位友好使者,对两国友谊所做出的贡献。
今天的苏禄东王墓,已经是一处以王陵、享堂、御碑亭、牌坊、神道和清真寺、碑廊为主的陵园式古建筑群,布局错落有致,交相呼应,别具一格。
享堂是祠庙的主体建筑,占地130多平方米,18根大红柱气势雄伟。古朴典雅的祠庙大门外,一对新雕刻的石狮雄踞左右。
“古墓埋客帝,丰碑载友谊”。苏禄国东王墓是存留在中国大地上的一座具有跨国意义的王陵,它揭开了苏禄与中国国际交往的新篇章,无论当时还是今天都留下了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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