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的日本，远不止沙林毒气事件

去年7月，日本最高法院在时隔23年后，终于宣布执行对奥姆真理教教主麻原彰晃及其他6名该教骨干成员的死刑。他们的罪行是在1989年到1995年期间，策划了多起杀人和恐怖袭击事件。

其中最骇人听闻的一件，1995年3月20日，奥姆真理教成员在东京数条地下铁中释放液体沙林毒气，引发了日本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恐怖袭击，也成为上世纪90年代轰动世界的杀人案件之一。

沙林事件无疑是贯穿整个1995年日本社会的伤口，但1995年的日本，远不止一个沙林事件。

1.

1995年，平成7年，日本战后50年。

新年的第一天，《读卖新闻》的元旦特讯刊登了整版，关于在山梨县上九一色村查出沙林残留物的报道。

如今改成废墟公园的上九一色村。

媒体和警方立马将此与一年前的“松本市沙林事件”联系在一起——1994年6月27日傍晚到28日清晨，9名凶徒在日本长野县松本市的深志区住宅街散布大量来源不明的恶臭气体，结果导致7人死亡，660人受伤。不明气体最终被查明是可以麻痹人中枢神经的沙林毒气，可以透过呼吸和皮肤侵入人体，中毒症状严重时几分钟内就会使人窒息身亡。作案嫌疑人也最后被锁定在当时一个新兴的宗教组织，奥姆真理教。

然而由于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奥姆真理教能够制造沙林毒气，同时担心如果发动抓捕行动有可能引发教内成员报复性释放毒气，日本警方在当时没有立即动手。《读卖新闻》的新年报道似乎对案件的进展有了很大的推动，然而还没来得及更加深入的调查，民间和官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紧接而来的一场更大的灾难转移了。

2.

上九一色村沙林残留物报道面世16天后，1995年1月17日清晨5点46分，日本神户市发生7.3级强烈地震，由于地震震中在淡路，距离人口密集的神户、大阪、京都等城市不远，导致关西地区主要城市的水电煤气、公路、铁路和港湾遭到严重破坏，日本官方当年公布死亡的6500余人中，其中95%的人其实是死于地震后市区发生的火灾等次生灾害。《每日新闻》形容当时的受灾情形时说：“状况简直同刚刚战败时无异”。

这就是上世纪著名的“阪神·淡路大地震”，被称为日本战后50年来所遭遇的最大一场灾难。

对于日本社会来说，除了悲伤和震恸，新年的开端似乎就跟美好和希望划清了界限。伴随着自平成年以来泡沫经济破灭的失业潮，地震后的日本经历了一次自杀人数的激增。1995年的日本社会流行两样东西，一个是诺查丹玛斯的末世预言，一个是成为百万畅销书的《完全自杀手册》。

尽管后来日本官方也特意设立了专门防止自杀的机构，政府还一度出台“卧轨自杀者的家人要承担延误交通的罚款”的规定，遗憾的是，这条规定只是减少了卧轨自杀的人数，整个社会自杀的人数并没有因此下降。

3.

天灾带来的伤害还在蔓延，2个月后的东京又遭受了更为恶劣的“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3月20日早晨，五个乔装的奥姆真理教主干成员分别搭乘上了东京地铁丸之内线、日比谷线、千代田线中的5列地铁，他们用报纸包裹着塑料袋装的液体沙林毒剂，上车，放在脚下，用手中的长柄伞尖戳破塑料袋，然后下车。

很快，人们开始呕吐、痉挛、昏迷，甚至死亡。NHK记录下事发时的东京街头：慌乱拥挤的人潮，戴着防毒面具的生化警察，奔走的医生和护士，呼啸而过的消防车和救护车。几条地铁主干线被迫关闭，26个地铁站受影响，地下交通、路面交通全部陷入混乱。

沙林毒气事件事件发生后，日比谷线神谷町站外等待救援的乘客。

“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最终确认死亡13人，至少5500人以上受伤。由于事态太过严重，人们甚至忽略了前一天动画《鲁邦三世》主人公配音演员山田康雄的逝世。

松本市信州大学医学部长柳泽信夫在东京事发的当天，回想起了一年前的松本沙林事件，当时在沙林事件中身亡的七个人中，有一个就是信州大学医学部的学生。时隔一年不到的3月20日，是信州大学毕业典礼的日子，作为医院院长的柳泽信夫出席了典礼，如果不是一年前的意外，在松本事件中死去的那位学生，本该在这一天参加毕业典礼。

4.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日子依然要过。

值得一提的是，日本互联网在民间的普及，最早就是源于阪神地震。1995年以前，电脑和因特网只在一部分大学和研究机构中被使用，一般人基本不了解。地震发生时的1995年，日本国内以电话为主要通信手段，受灾地区却因为电话线路毁坏与外界断开了联系，最终是通过因特网向世界发出了受灾的消息。受灾地的地图和避难区域等情报，让网络的力量开始广泛地为人所知。如此信息的传递，后来也运用在了地铁沙林事件中。

1995年底，随着window95在日本的发售，拨号上网成为流行。

也是在这一年，时尚界掀起安室奈美惠潮流，她的黑皮肤、茶色头发、厚底靴和极细眉成为当时的女性争相模仿的对象。国民偶像男团光GENJI在年底解散，而作为同门师弟的木村拓哉才刚出道没几年。岩井俊二的《情书》刚刚在日本上映。还有唱片界，阪神地震后不久，老牌歌手桑田佳佑与乐团Mr.children合作发布了新歌《奇迹的地球》，作为赈灾的应援曲，这首歌在当年卖出了百万销量。

安室奈美惠

阪神地震和沙林恐袭，将90年代日本社会充斥的绝望和恐慌推向巅峰。从哥斯拉，奥特曼，到宫崎骏的环境主义，整个90年代日本出色的流行作品，都在思考如何应对灾难与末日的问题。村上春树后来在《地下》中写道：1995年1月和3月发生的阪神大地震与东京地铁沙林事件，是日本战后划时代的、具有极其重要意义的两大悲剧。

23年过去，对于阪神地震的救助，直到今天还在日本继续，受沙林毒气影响的人们，至今还在遭受毒气带来的后遗症。只是灾难毁掉的建筑可以修复，人心的伤害恐怕再也不可逆。

地铁沙林毒气事件的受害者浅川幸子（右），后遗症使她无法正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