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的诗与画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八大山人自画像《个山小像》

八大山人雕像

《个山杂画册》

个山杂画册（之六） ——《鱼》

“惜墨如金”“以少少许胜多多许”……在中国画历史上，八大山人无疑是化繁为简的高手。他笔下的白眼观世鱼、离根飘零荷、东歪西斜树，既有静穆之趣，又得疏旷之韵。“墨点无多泪点多”的八大山人，给后世留下了许多诗书画。近日，南昌社科院特聘研究员萧德齐发现，在八大山人的画作和诗作中，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条鲫鱼隐藏朱耷逃亡的秘密

在八大山人的《个山杂画册》中，有一幅《鲫鱼图》很特别，上面画了一条鲫鱼，还题有一首诗：“萧峰鸾尾西，土产湖东鲫。持此径寸言，会得郎心一”。 据古书记载，萧峰为西山绝顶，即西山最高峰。打开沉沉的书简，最早可在郦道元的《水经注》中探寻到古萧峰的踪迹，书中记述着“西山有大萧小萧二峰，盖萧史遨游之所”。那么，八大山人为什么会写下“萧峰鸾尾西”呢？八大山人和西山萧峰有什么鲜为人知的关系？ 萧德齐通过多年实地考察和文献研究，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明末清初，八大山人曾为躲避战祸而隐居西山，且从西山古商道逃往奉新。

萧德齐说，八大山人为何在诗中提到萧峰呢？这就要从八大山人的坎坷身世说起。八大山人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宁献王朱权的后裔，原名朱耷，八大山人是他晚年的文号。朱权曾在西山遐岭峰巅构筑了学道的精庐，多与文人学士往来，寄情于刊著与仙道，撰写了《神隐志》《太和正音谱》《琼林雅韵》《神奇秘谱》《茶谱》《卓文君私奔相如》等著作。他死后就安葬在西山萧峰东麓。“因为身世原因，国破家亡的朱耷受到了清兵铁骑的追杀，逃无可逃之下，他选择了先祖朱权墓葬所在地作为暂时的栖身之处，希望得到祖先庇佑，也因为这里是他所熟悉的地方。”萧德齐认为，出身皇族的朱耷，幼年时必然在先祖墓前拜祭，对这些地方很熟悉，而且这里作为躲藏地点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几十年来，我攀爬过西山萧峰数十次，这里山林茂密，易于朱耷躲藏，且有群众基础。”有资料记载，宁王朱权墓附近璜源朱家自然村为宁王朱权后裔于清初聚集而成，这些人也成为一代又一代的守墓者。该村于1958年发现了宁王家族修编的《朱氏八支宗谱》，现藏于江西省博物馆，为历史学者研究朱明后裔和宁王家族墓提供了详尽的资料。朱权墓的守墓人在这里繁衍和生活，也可以帮助朱耷逃亡。

朱耷西山生活清苦窘迫

为追寻八大山人在西山的印记，探寻八大山人内心深处的情结，萧德齐查阅了许多资料，找到八大山人很多关于西山的画和诗。所谓“萧峰鸾尾西，土产湖东鲫。”在萧德齐实地对比后发现，这幅画中鲫鱼的曲线，与西山萧峰的起伏极为相似。“当时我带着打印的画作，前往萧峰实地考察，站在山顶的时候突然发现，这条鱼的鱼身曲线，与山峦起伏是一致的！这就是题诗与画作的关联，之前我还在想，为什么萧峰与鱼有关。其实鲫鱼本身就是南昌比较常见的品种，我推测是朱耷在躲藏期间，食用了不少东湖的鲫鱼。”

对于八大山人在西山的生活，还有一首诗加以佐证，那就是《传綮写生册》中的一首题芋诗：“洪崖老夫煨榾柮，拨尽寒灰手加额。是谁敲破雪中门，愿举蹲鸱以奉客。”这首诗是八大山人创作的一首七言诗，意思是：我在用折断的短木棒煨着芋头，这不旺的火势，需要我时刻来拨尽寒灰使其旺盛。然而，在寒风凛冽、四面透风的房间里，拨起的寒灰随着寒风将我的双眼迷住，使我不得不用手来遮挡和揉拭。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会有谁来敲我这已被大雪封住的门呢？即使会有，我也只能将这仅有的芋头奉上了。“这首诗以28个字简单描述了一幅雪中拨炭烤芋的场景，颇具禅味。洪崖即洪崖山，又称西山。这一逃难时用芋头充饥的场景，其实正是八大山人当年在西山躲藏的生活记录。”萧德齐说，八大山人34岁时以“传綮”释名在进贤介冈灯社出家所作的《传綮写生册》，是一本记叙八大山人甲申国变后颠沛流离生活以及遭遇的总结性作品。洪崖则是八大山人一生当中最难以忘怀的地方之一，因此在《传綮写生册》中，八大山人便将这一段难忘的经历以及当时的窘境叙述出来，使此诗成为了《传綮写生册》中一首意义突出、情感鲜明的题画诗。

八大山人艺术研究专家萧鸿鸣也认为，诗画中多处论及洪崖，八大山人在洪崖山居留，并有一段不寻常的经历是毫无疑问的。在萧鸿鸣看来，这首题芋诗最能体现八大山人在洪崖山的那段难忘生活。昔日王孙如此落魄难堪，让读者潸然泪下。据《朱氏八支宗谱》载：“明祚式微，改姓易氏，匿迹销声，东奔西走，各逃生命。”政治压力和战祸，给明代皇族带来了灭顶之灾，八大山人也不能幸免，这与“乱后隐居南昌蓼洲”的记载也相符合。

在八大山人的很多诗作中，都有关于这段经历的描写。如八大山人的《个山杂画册》中还有一幅《芋头》的题诗也写道：“欧阜明月湖，鬼载盈仓箱。仓箱似蹲鸱，读易休为王。”而八大山人六十多岁时，还俗起居于南昌，从南昌去西山寻老友倪永清不遇时所作的《寻倪永清不值》中也写道：“洪崖虽好非安宅，不如归到九峰巅。置个茶铛煮涧泉。”萧鸿鸣也认为，西山暂避风头尚可，要久居则非平安之地，这也是八大山人认为“洪崖虽好”而非“安宅”之地的缘由，从1644年甲申之变到1645年7月南昌失陷，八大山人逃入更远的奉新，因此八大山人在西山实际仅住了一年余。据《清史稿》载：甲申后几年中，南昌周围的宜春王朱议衍、贵溪王朱常彪等明代皇族后裔，均遭杀戮，可以想象当时的形势是多么逼人。这样的逃亡生活，对于一个贵胄王孙来说，无疑是刻骨铭心的记忆。

此外，八大山人好友饶宇朴在康熙二十二年也写有《题八大山人画》，诗中写道：“依稀枯木与寒岩，三十年前露一斑。石骨松心君见否？郎当笑倒厌原山。”厌原山就是西山的别称。

从萧峰古商道逃往奉新

众所周知，八大山人曾从南昌逃往奉新，并在耕香院安身。萧德齐研究认为，八大山人是从萧峰古商道向西逃到和西山山水相连的奉新，在耕香院中隐居，之后“栖隐奉新山，一切尘事冥”。

相传萧峰有一条起源于汉代的古道，萧德齐几经周折，寻找到了这条古商道。萧德齐说，据史料记载，首建南昌城的灌婴将军曾在洪州西山萧峰牛岭开辟了一条小路，这就是最原始的古道。1503年当地修了一条麻石道，1654年由一位奉新人重修保存至今。这条麻石古商道宽2米，由萧峰牛岭经安义直通奉新，是洪州和西北各地交通要道之一，也是西北各地香客到西山万寿宫进香的主要通道。明隆庆四年汤显祖南昌中举后，就是从新建走这条古道，登萧峰去云峰寺与达观禅师神会。

西山带给八大山人的，不仅仅是一段短暂的生活经历，也让他在这里感受到了深厚的西山文化。“《滕王阁序》中有句‘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这是对西山的最佳描写，脍炙人口。汤显祖的诗文中有大量描写西山萧峰的诗句，《牡丹亭》中也有‘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的描写。”萧德齐研究认为，当年为躲避清兵追捕，八大山人藏匿西山，后去临川玉茗堂游览，深受汤显祖思想影响。“‘会得郎心一’很明显是描写爱情的句子，在描述西山往事时提到这句，非常突兀。这句话其实是表达对爱情的赞美和向往，说明八大山人受到了西山吹箫引凤传说以及汤显祖戏剧文学的影响。”

萧德齐认为，多年后八大山人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回到西山创作了很多诗和画，是因为萧峰是“吹箫引凤”美好传说的起源地，所以八大山人将诗画与西山文化有机融合。萧德齐说，发现八大山人与西山的关联，其实是西山厚重文化积淀的必然结果。在旅游业竞争激烈的当下，如何用文化来赋予旅游产品以灵魂与生命力成为取胜的关键。而挖掘和研究民间传说和历史人文中的旅游文化价值，不仅对旅游产业的开拓性发展意义重大，而且对文化产业的深度开发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