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上之云》第一聊

搬个小板凳过来吧，别累着。可能聊的时间长。

今天我们开聊《坂上之云》。

早就知道《坂上之云》，但是一直没有时间开看。

看了《战狼2》，加之N年前也看过《拯救大兵瑞恩》，为了作文化对比，所以不得不开看《坂上之云》。这一开看，就收手不得，其它事项全停工，茶饭不思，不眨眼的连续看完才罢手。

《坂上之云》是日本NHK电视台的13集大河剧。大河剧的特色就是以日本的历史人物为线索，反映日本一路走来的历史轨迹，相关史实都有严密的考证，甚至可以称为历史教科书的说。所以，把它称为历史报告文学应该还是可以的。这样说来，与它性质相同的，应该是中国的《走向共和》了。可惜，走向共和被禁播，我们只能看别人家的走向维新了。这个跟小气鬼家就站咸鱼干下饭一个感觉，看别家的菜一眼，吃一碗自家的白饭。不能咸着哈。

与走向共和不同，《坂上之云》没有宫斗，有的只是，以松山藩出身的秋山好古和秋山真之两兄弟及老二的发小正冈子规这三人为线索的，整个明治维新时期，大和民族精神蒸蒸日上，一天一个样的，历史大翻身。

看《坛上之云》其实并不仅仅是看日本。甚至，某种程度上，看《坂上之云》就是为了看中国。

聊天呢，咱聊到哪儿算哪儿吧。

日本的明治时期（1868-1912），对应的是中国的同光宣时期——同治（1862-1875）、光绪（1876-1908）、宣统（1909-1911）。

明治时期，意味着明治维新与日本的开化。而中国的同光宣，也有同光中兴啥的。不过，人家是真兴起来了，而我们，更象是假兴，兴到关键时刻，突然就沉船了。这一比，差距就来了。

先说一下开化的起因吧。中国从19世纪40-60年代，经历了两次鸦片战争，说得不好听点，挨了两次打之后，才开始了不情不愿的洋务运动。而日本谈不上挨打，就一个黑船事件——1853年，美国海军准将佩里率领舰队进入江户（东京）岸的浦贺港口，把美国总统写给日本天皇的信交给了德川幕府，要求同日本建立外交关系和进行贸易。史称“黑船事件”（亦称“黑船开国”）。1854年，日本与美国签订了《日美亲善条约》，开放港口并给予美国最惠国待遇，之后，其它国家也都接踵而来。日本国内不服气，先是尊王攘夷，攘不成，才改倒幕。这下倒成了，1868年，开启了全盘西化，也就是维新的历程。

用我的话，两次鸦片战争，挨打的本是师父（大清），觉醒的却是徒弟（日本）。同样的历史处境，日本人实心实意的，开始了自己的西化，就连明治日常生活中都带头穿西装吃西餐，饮葡萄酒喝牛奶。而中国，宣统皇帝逊位N年了，想安个电话，师傅与遗老们，还拿祖制与传统抗拒。更重要的是，对于叩击国门的这些外夷，中国直到今天还恨之入骨地称为侵略者，日本人却是感谢。不仅在浦贺所属的横须贺市建立了一座佩里公园，还在当年美国黑船登陆的地方，树立了一座纪念碑，上面有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的亲笔手书“北米合众国水师提督培理上陆纪念碑”。总之，把他当英雄供奉了。在佩里公园，每年有民间自发的开国纪念活动——“黑船祭”。放我们，就只能是国耻教育和爱国教育基地了。有人不乐意这样比，说，美国没打日本。所以日本不恨。我呸，英国打咱之前，来过马戛尔尼，来过阿美士德，来的很不容易哩，人力物力财力，甚至时间，都花费了不少。来了之后要求与大清建立国际通行的外交与贸易，没有丁点不平等的意思，咱这边的乾隆与嘉庆咋怼人家的？没把人家气死都算不错了。一句话，敬酒不吃吃罚酒，挨整砖不挨半截砖的二货，一直有理了还。

这一比，起点与心态上就把咱比下去了。再看《坂上之云》，看看明治时期从上到下的国民精神，中日真是太不一般了。可以说，直到日俄战争，日本除了大城市，诸多国民，除了草鞋，就是光脚的。剧中两个主人公，秋山好古和秋山真之两兄弟，一者是家里真穷，二者是，即使有鞋子穿了，大冬天的，哥哥也要求弟弟光脚去上学。哥哥对自己和弟弟的要求，就是简单朴素，连吃饭的碗都只有一个，兄弟两个，吃饭得轮换。甚至哥哥拿碗喝碗酒，马上递给弟弟，用它吃饭。还有大冬天光着膀子光着脚，雪花纷飞中劈柴，以至于藩主家的公主，也就是哥哥未来的妻子，把这兄弟俩称作野兽。就是明治天皇，最开初住的地方，都没有电灯泡哩，大暑天的还拒绝了电风扇这种新玩艺。1893年召开第四届议会，明治发布诏书，要求政府和议会“协衷共济”。表示在六年内每年从皇室经费中拿出30万日元用于补充建造军舰费用之不足，各级官吏也被强制减俸1/10以补充军费。甚至日本一个小妓女，都把自己从嫖客那里挣来的钱捐献国用。

相形之下，中国这边正为太后挪用军费修建颐和园呢，并且于1893年春就成立庆典处，要为太后1894年的六十大寿而普天同庆，各级官吏只能忙于送礼中。八国联军进中国后，秋山好古在天津都统衙门做日租界最高司令官，连直隶总统兼北洋大臣袁世凯喝醉了酒都当场讥讽人家小日本穷。那是真穷，因为欧美其它国家，都铺的洋路，建的洋楼，只有日租界，还是大清原来的那种泥泞，秋山好古跟手下人说，我们没钱，难道我们还没力气么？光着脊梁领着小伙伴们，亲自铺路。虽然我认为，男主帅得有些过份了，一是个子太高，二是面孔五官颇有欧美混血似的，动不动光膀子，是为了跟我们炫肌肉片吧，但是不得不承认，人家就是与我们不同——特别是好古帅得没法过了，明显不是纯亚洲人种，欧亚混血儿一般，远超战狼里所有演员颜值总和——没成想苏三姐姐回我说：“日本人的印欧血统确实比中国重，看胡须就知道了；并且许多日本女人非常白。日本有一个学派认为，日本皇室就是犹太人。无风不起浪，这得联系到俺的研究，曾经到欧亚大草原的犹太人曾经大量融入到突厥人，战国前后部分草原人南下成为今天的日本皇室……起码与中国东北联系密切。”

太让我惊诧了。敢情日本脱亚入欧，入的也不算外人，不是祖家就是姥姥家哈。

走向共和里，鸿章大人开幕就在餐桌上吃鱼，虽然我是个鱼盲，他吃的啥鱼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赖鱼。鸿章当时也在为北洋舰队的经费发愁，但鸿章大人会从自身做起，带头做个日本那样的励行节约刻苦自砥的明治人物么？不说鸿章了，淮军统领卫汝贵，甲午战争之前，带军向朝鲜开拨之际，没有忘记把军饷24万两白银扣下8万汇往自己家中。家中的妻子更是不含糊，与夫修书一封。云：“君起家戎行，致位统帅，家既饶于财，宜自颐养；且春秋高，望善自为计，勿当前敌”。翻译成人话：亲爱的老公，咱从军队起家的，现在当上大统帅了。咱家里的钱也不少了，该咱享福了。你年龄也不小了，一定要打好主意，打仗的时候，放聪明点，别往前冲，可不能做炮灰呀……

这爱妻，确实爱自己老公。汝贵当然听妻的。平壤之战一开，他和主将叶志超弃城逃跑，一路狂奔三百里，一度逃得不知去向，七八天后才找回清军大队。丢人的是，日本人居然俘获其书，视之为暖宝宝，遂放到自己的教科书里，让它的学生们在课堂上当相声小品耻笑我们去袅。

相形之下，《坂上之云》里秋山好古与秋山真之两兄弟，一个陆军骑兵大队长，一个海军联合舰队大参谋，奔赴各自的战场前，却是以身家俱灭也不悔的纸条互相励志的——甲午战争时，兄弟俩没这么励志，因为大清不是对手，一个长毛兔——传说中的睡不醒的睡狮；而沙俄却是了不得的北极熊——光熊爪子就能拍死人的呀。但是，甲午战争时，日本普通的军人家属，境界高得，我们没法比。一位日本老父亲林鸥村（多像中国人的名字）写给朝鲜战场上的儿子森贞吉的信中，全是什么“死生有命，忠孝两难全”；“苟为军人者，宜慷慨赴难，鞠躬尽瘁”；“夫一队犹一里，一伍犹一家，困厄相恤，疾病相护，旅进旅退，每战必捷，以副舆望”。云云。老头子水平了得，信是用标准的汉语文言文写成的。

再说说乃木希典吧。《坂上之云》里，他率领第三军在东北与沙俄血拼，自己长子次子，先后死在战场上，面对大家的安慰，他回的是：作为统帅，我的士兵已牺牲1万2千名，我牺牲两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理论上不算什么，不过，乃木希典三子一女，除了这战死的两个儿子，剩下的一子一女居然也没有生育，导致乃木家断了后。

可以说，第11集，我终于看得落泪了。日本方面，大都把乃木奉作军神，个别人认为是愚将。攻克旅顺时，他用的肉弹战术，在他被撤职之前，因为一个旅顺，他就断送了日本5万士兵的性命。也有人认为，旅顺要塞是一战要塞堑壕战的预演，比起一战动辄伤亡百万，他这5万根本不算嘛。不管算嘛不算嘛，反正我落泪了，心疼那些视死如归的生命。不管是哪国的生命。正如秋山真之在对马海峡一举全歼俄国波罗的海舰队时说的那句话：日本人是人，俄国人也是人啊。秋山真之看着俄国海军一个一个死于炮火与万里波涛之中，他心揪得都掉泪了。在对方打出白旗后，第一时间要求这边的联合舰队长东乡平八郎下令自己这边，马上停止攻击，说这是骑士精神。确实是骑士，旅顺海战中，秋山真之的同学兼好友广濑武夫前去执行闭关任务，船尾就挂着俄文写就的致沙俄海军朋友书信。正如他做驻沙俄武官时跟沙俄的海军朋友约定，以后一旦有战，我们当然各自为国而战，但战争不影响我们的个人友谊，战争结束后，我们还可以喝一杯。闭关任务一败再败，第二次败的时候，广濑武夫为了执行全员安全返回的嘱托，返回去寻找属员，却导致自己中炮跌入漆黑而冰冷的海水中。第二天，沙俄海军方面发现他的遗体，用最高规格，恭恭敬敬地安葬了他。敌手如此惺惺相惜，一者是欧洲的骑士传统渗透于海军灵魂了，二者，中国也有过自己的贵族时代，比如宋襄公的仁义，就是中国最后的贵族与骑士之风了。但是，宋襄公的仁义，在中国就是傻逼的代名词。

乃木希典久攻旅顺不克，政府也不忍撤下他，担心他受不起这耻辱会自杀。于是空投他的同乡好友儿玉源太郎临时接替他的指挥权，又用了1万士兵的性命，夺得了致命旅顺港沙俄舰队的203高地。

乃木希典的汉律居然还是一流的。旅顺之役后，他赋诗曰：

肥马大刀尚未酬，皇恩空浴几春秋。

斗瓢倾尽醉余梦，踏破支那四百州。

皇师百万征强虏，野战功城尸做山。

愧我何颜见父老，凯歌今日几人还。

山川草木转荒凉，十里腥风新战场。

征马不前人不语，金州城外立斜阳。

两军对峙今若何？战声恰似迅雷过！

奉天城外三更雪，百万精兵渡大河。

尔灵山险岂难攀，男子功名期克难。

铁血覆山山形改，万人齐仰尔灵山。

其它不说，“征马不前人不语，金州城外立斜阳”，就这一句，就把我惊艳到了。

可以说，明治之前，日本平民是没有军人资格的，军人既是贵族特权，又是贵族荣誉。明治开化后，日本平民才有了军人资格，但平民居然也把这资格，当作了无上荣耀。所以，他们的不怕死精神，除了传统的武士道，应该还有这种对贵州荣耀的珍惜在内。或者这样说，武士道，乃是全体日本人的道。

这里又得说两句爱国贼不喜欢听的话了。日本的武士道，除了其传统的神道，更有对中国春秋战国之侠客精神的继承与吸收。在日本武士道之上，我们可以发现中国的儒，中国的道，中国的佛（特别是禅宗），中国的侠，中国的墨。我得说，日本的武士道，某个角度上太象中国的墨了。一者是，不把物质享受当回事；二者，重义轻利，重生轻死。完不成任务，死，完成任务，还死！真正的视死如归，把死当个小菜，应该就是中国的墨与日本的武士道了。

武士道，或者说，中国墨家精神支撑下，日本才打下的日俄战争。全是人肉拼来的哈。……我得承认，日本攻占旅顺的整个过程，我的心一直揪着，悸着，看着一个个生命，纷纷扑倒于枪林弹雨之中，真正的前赴后继，视死如归。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扑簌簌滚落下来。

日俄战争，日方蚂蚁吞大象，居然战胜了沙俄，在中国观察家眼里，那是制度的胜利，君主立宪制，战胜了君主专制，并且据此启动了晚清立宪。看了《坂上之云》，我得告诉你，非也，我们可能都错了。日本的胜利跟制度有个毛关系。根本不是制度的问题，还是文明或者文化的聚集的人气问题。一句话，是明治纸维新时期的日本人牛逼，不是什么君主立宪制牛逼。俄国就是立了宪，也不是日本的对手。中国更不是。发现这个，太让我伤心了。

这聊了几块钱的了？4828字。累了，伤心凝眸摁暂停，回聊哈。我下去哭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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