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中学校园遇见陈俊超
他染着黄黄的头发，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
穿黑色皮夹克，吊裆裤上还挂着亮闪闪的裤链
走起路来双手插在屁股兜里
那时候大家却觉得很帅
他爱打架惹事，是混混里的小老大
在校园里一呼百应
而我沉默寡言，怯懦怕事，是人群里最不被关注的点
因为一次挨打，我和他认识
班上强势的学生总是喜欢欺负我
没有理由
那个下午我在后操场挨打
陈俊超撞见了我们
我鼻青脸肿，在那些学生的脚下
抱着头瑟瑟发抖
陈俊超走过来问这个人是谁
为什么要打他？
其他学生说他是个垃圾，因为他贱所以要打
陈俊超推开其他人，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说，从今往后，这个人我罩了
谁也不准欺负他
那年我不知他为何会将我
从那些暴戾的人手下救下
结束了我从小学便开始的懦夫人生
后来才了解，他救下我
只因为我长得像他弟弟
他说我就像他的弟弟一样
总是一脸怯弱，默不作声
有很多时候，他会来我的宿舍
我们躺在靠窗的床上
阳光落满半身，校园的枫叶划过天空
我们看鬼故事，看他不知他从哪儿淘来的色情小说
他锁上宿舍门，点起烟
他教我抽下人生中的第一支烟
我和他在一起完全没有不自在
那种与人交际的恐惧，全都烟消云散
我也会觉得困惑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朋友
我接触了他问题少年的生活
也认识了许多永远不可能认识的人
打群架，去夜店，在宿舍喝啤酒到很晚
我习惯在他身边，我对他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
他让我告别孤独的人生
终于不用再独自面对青春里流逝的时光
有一次他打架抽烟被抓
因为行迹恶劣，被学校开回家反省
那段时间我好像原形毕露
孤独重新笼罩，又成为人群中的隐形人
晚自习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喉咙里像灌着沉重的铅
我开始发现，因为他的出现
我已经不再习惯于
曾经那种耐以生存的孤独了
毕业之后，他便辍学了
我记得我去上大学前的那个暑假
他叫来朋友为我践行
我们在烧烤摊喝到很晚
其他人趴在地上呕吐不止
而我看着他的脸
想起那年他说，从今往后这个人我罩了
不知为何，我的鼻子开始酸楚
刚上大学那会儿，偶尔还有些联系
后来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淡了联系
我在离乡很远的城市工作了五年之久
关于青春的往事早已经淡忘不少
那次我回到故乡的小县城，又遇见了他
他骑着一辆电瓶车，皮肤黝黑
身体发福，长长的刘海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短短的板寸
身上的红背心和短裤染着油污
他说他现在在一家包子店打工
我和他闲聊几句
他说羡慕我们大学生，不辛苦挣钱多
浑浊的双眼充满有和小镇市民一样的世俗气息
而我除了常规的寒暄却再也找不到别的话语
好像有什么东西阻隔在我们之间
我不知那是社会层次的潜移默化，还是时光的变迁
他送我一袋包子，说这是他亲手包的，让我尝尝
然后便骑着车赶去送货
我开始怀疑，这是否是曾经那个
即使相互不说话，呆在一起很久
也不会显得尴尬的少年
我走在街上吃下他的包子
里边有些许卑微的美味
那味道
就如同青春里的第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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