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片《爵迹》横行的年代，我们怀念这位大师

本文系网易News沸点工作室《杂家Misc》栏目（公众号：zajia163）出品，每周更新四期。

他是“波兰电影之王”，比肩奥斯卡四冠王伯格曼。

他74岁获得奥斯卡终身成就奖，6年后又在柏林电影节捧起象征同样荣誉的小金熊。

他曾因政治审查而被拘留，后来却当选为参议员。当局对他的电影恨之入骨，民间却是千金难买一票。

法国最高公民荣誉、日本“旭日勋章”和德国联邦十字勋章，多项外国国家荣誉加诸其上。

好莱坞十大导演之一的斯皮尔伯格说：“他属于波兰，但他的电影属于世界文化财富！”

在60度年的电影生涯中执导了40多部剧情片，他就是波兰著名导演安杰伊·瓦伊达。

瓦伊达是“波兰电影学派”的创始人之一，也是该学派最具代表性的中坚力量。早期作品《一代人》（1955）、《下水道》（1957）和《灰烬与钻石》（1965）构成了其“战争三部曲”，同时也奠定了他作品中“反体制”的基调。这三部电影的豆瓣评分都在8分以上，甩了郭敬明的《爵迹》好几条街。

1926年，瓦伊达出生于波兰，一个近现代史上苦难深重的国度——历经第二次世界大战，纳粹占领，犹太人被大面积屠杀，这个血雨腥风的国家好不容易熬到战争结束，却迎来了苏联长达四十多年的控制。斯大林化的僵化体制，苏联式的政治审查，战后的精神压迫并不比战时的肉体创伤更容易承受。

他的作品揭露波兰现实生活中的黑暗面，反映体制内人性的弱点，反对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在纳粹和苏联两个强权力量夹缝中生存的动荡波兰，是瓦伊达一代电影人的灵感来源。

瓦伊达的一家来自波兰的Szarow，爷爷是目不识丁的平民，到他父亲这一代，却走出了四个知识分子。父亲16岁加入波兰军团并成为一名初级中尉，之后与作为教师的母亲结婚。其中一个叔叔在担任了铁路局的官员，另一个创建了大型的锁匠店，在华沙被占领期间，瓦伊达便躲在锁匠铺后面的房子里。而就在同一栋房子里，还躲藏着叔叔所解救的犹太人。最小的叔叔是前途广阔的农民活动家，但英年早逝。

动乱时代人的选择，更彰显一个人的情怀和修养。

父辈所从事的职业多涉及公共利益，在这种环境中成长的瓦伊达，“为他人而活，而不是为自己”这一波兰知识界的信条，自然成了他的信仰。在日后近一个世纪的岁月里，瓦伊达的人生无不是为他人而过的。

二战的到来打破了瓦伊达平静的生活。身为军官的父亲在战争中失踪，而且直到战争结束也下落不明。瓦伊达想继承父亲的职业，却被军事学校拒绝了，自此无缘真正的战场，但却在银屏上开启了他的戎马人生。

1949年，罗兹电影学院招生，正在克拉科夫学习美术的瓦伊达偶然看见这一启事。从此，这个为他人而活的知识分子放弃令他迷惘的苏维埃式绘画，开始在电影幕布上反映真实历史，揭露谎言，对抗主旋律。

讽刺的是，罗兹电影学院一边号召学生创造现实主义作品，一边禁止他们拍摄现实画面——当时波兰盛行肺结核病，但是这些影像却不允许出现在电影作品中。

但偏偏，瓦伊达就是要特立独行。

1954年，瓦伊达出品了战争三部曲中的第一部——《一代人》。二战打破了波兰闲适的生活，这一代的年轻人被卷入战争，无从选择，也无法逃避。冒险精神与害怕恐惧同在，个人理想与家国情怀并存，没有美化，没有高大全，瓦伊达的镜头下刻画了活生生的年轻一代，现实地表现出波兰人在德占时期的生活状态。

消极的刻画引起当局的不适，而瓦伊达的反抗，才刚刚开始。

1975年，瓦伊达以《应许之地》获得奥斯卡提名，这部影片蕴含了多个层面的寓言和象征。瓦伊达在影片中描绘了波兰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景象，实则影射了当时苏联统治下的共产主义政治。在影片最后的镜头中，工人被射杀，实际上揭露的是1962年苏联赫鲁晓夫当局杀害工人的事件，而类似的惨剧之后也在波兰上演。

1977年《大理石人》以史诗般和文献般的叙述风格，解构了官方用以洗脑的劳动英雄形象布尔库特。为了看这部影片，波兰人在售票窗口都排起了长队，依然一票难求，所以黑市上将票价爆炒到10倍以上。但影片由于触犯当局，一度被禁。1981年，瓦伊达以《铁人》继续揭露苏联共产主义政权对工人阶级的操纵，隐晦揭露1970年镇压的真相。《大理石人》和《铁人》成为波兰“道德焦虑”影片的代表作，但瓦伊达也因此得罪了当局，不得不远走巴黎。

1981年，身为“团结”公会成员的瓦伊达及其友人在当局的戒严镇压中被拘留，当年的金棕榈奖将他从中解救出来。在苏联解体之前，瓦伊达流离国外，这期间他创作了《丹东》（1983），反观独裁暴力，检讨政治谎言，思考法国大革命的当代意义——革命之后是大独裁的白色恐怖，正如战后的波兰，依然活在苏联的阴影之下。

后来，瓦伊达从电影人物转身成为政治家，在1989年当选参议院议员，也因此而引发外界争议。但是，瓦伊达的在国会中的作用，与其说是参与立法，不如说是后共产主义时代波兰需要瓦伊达式的革新人物的存在,所以瓦伊达对政治任务也并不关心，他所在乎的，是他正在拍摄的镜头。

2007年，80岁的瓦伊达执导的《卡廷惨案》上映，成为波兰历史上票房最高的电影。实际上，这部影片纪念的是瓦伊达二战中失踪的父亲。通过描述四个家庭的生死离别和大批波兰士兵的遭遇，揭露了战争中的谎言。最后二十分钟对屠杀波兰俘虏的过程的描写，也把这一血腥残酷的历史事件深深地刻画在当代人的记忆中。在最后岁月里，瓦伊达用影像留下了独裁政治的阴暗和恐怖。

“我以为我有生之年看不到波兰独立了”。瓦伊达的这句话，正反映一代人的辛酸。

瓦伊达的一生与虚假的历史和当局的意识形态无法妥协，使他一直处于批判的抗争状态。但对血腥的残酷现实保持沉默，甚至顾左右而言他，都不是一个“为他人而活”的知识分子的应有担当。

这位一生都在与主旋律为战的独立电影人，终于在最后一刻与死神握手言和，安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就这样，瓦伊达从我们的全世界路过，留下刚刚被提名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残影余像》。

在郭敬明《爵迹》这样的烂片横行的年代，在这些无脑国产片面前，怀念这一位特立独行的电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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